皇宮,人皇道場內。
李洪山帶著宇文君與武宓兩人來了。
道場之外,下起了一場細雨,遠山覆蓋一層輕薄的霧氣。
人皇坐在茶桌上,細致斟茶。
茶桌對面,還有一張明黃色的蒲團。
「坐。」人皇輕聲道。
宇文君沒有推辭,緩步來到人皇面前落座,李洪山與武宓兩人,站在道場之外的屋檐下默默的等候著。
人皇推給宇文君一杯冒著熱氣的新茶,輕聲說道:「傷勢如何了?」
宇文君微微叩響茶桌,應道:「紫薇帝丹,療效甚佳,我已恢復,多謝陛下慷慨仁慈。」
人皇沒有詢問宇文君是被何人所傷,也不會詢問,龍族底蘊如何。
兩人像是一對忘年交相見。
道場之外的李洪山深知,這往后的宇文君,手里將會擁有更大的實權,其地位,將會凌駕在廟堂袞袞諸公之上。
誰會想到,局勢到了這一步,會是一個年輕人站在了風口浪尖的位置上。
這一代八顧之首,也許功績沒有超越上一代,可成色已經超越了上一代。
人皇道:「在朕的印象中,你一直都很別致,因為你是顧雍先生的弟子,當初將你當做了許還山的磨刀石,才發覺,許還山不配擁有你這般的磨刀石。」
「賜予你人王令,其實也是因為,你是顧雍先生的弟子。」
「興許,是愛屋及烏吧。」
有些微妙的感情很復雜,顧雍昔年的所作所為,一部分事情給人皇帶來了莫大的好處,一部分事情,又給人皇添了許多麻煩。
他是人皇,需要將一碗水端平。
如果端不平,整個人族世界,將會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可單就為人而言,人皇是欣賞顧雍的,也是發自內心的敬佩顧雍,紫薇真元對外族有天然壓制,可對人族并無壓制。
很早之前,人皇陛下就有想過,與顧雍先生單獨捉對廝殺一場,分出一個勝負,他很想要知道,自己與顧雍先生誰強誰弱。
卻因為所在的位置,不允許他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因為無論輸贏,顧雍都會名垂青史,而人皇則會被扣上一頂有失體面的帽子。
再者,許多事情之所以充滿誘惑,那是因為,始終都不會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與顧雍先生雖未推心置腹,卻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惺惺相惜,也許這樣的一份惺惺相惜,從頭到尾,都是人皇陛下的一廂情愿。
可真正令人心里感到陶醉的,往往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人皇道:「而今顧雍先生不在,你繼承了他的意志,你做的許多事,其實很合我意,但你也清楚,朕無法表達出對你的欣賞之情。」
宇文君聞言,微微思量道:「我能有如今之功績,全靠陛下默許。」
人皇和然一笑道:「便是沒有朕的默許,你也會有如今的功績,朕知曉,你身上背負著許多秘密,朕并不在意你的秘密是什么。」
「而今局勢,想來你也清楚了。」
宇文君點頭道:「了然,人族,靈族,龍族,需要團結一致,方可抵御外族入侵。」
人皇會心一笑道:「不錯,的確有顧雍先生的風采。」
「顧雍先生瀟灑不羈,卻總在格局謀略一事上,差了許多火候,你恰好彌補了顧雍先生的不足之處。」
宇文君忽然間問道:「陛下不害怕,有朝一日龍族壯大,也會對陛下是一樁威脅嗎?」
人皇從容應道:「不會,龍族式微多年,便是一朝崛起,也難以撼動五族根基,再者,從古至今,龍族 都無制霸天下的雄心壯志。」
「若朕不是人皇,朕大概也會一心一意的去追尋那漫漫大道,探索萬端之境,了卻凡間因果。」
皇權霸業,終歸是凡俗之流的終極理想。
而那萬端之境,才是修行中人的至高信仰。
宇文君誠然道:「陛下志向深遠,我自愧不如。」
人皇道:「有多大的把握,可以鎮守住北海?」
宇文君道:「得看南望城之戰的結果如何,魔族武王與神族大帥姬壅,相互對峙,如今局勢甚是敏感,也許就在近些日子,大戰一觸即發。」
「若是神族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單靠龍族之力,無法守住北海。」
「不過,扶搖女帝與顧雍,就在戰場附近,伺機而動。」
提起這兩個人,人皇的眸子里閃過一抹亮光。
宇文君不解問道:「陛下當日,為何要與扶搖女帝有那樣的一樁因果?」
若無人皇賜予紫薇本源,扶搖女帝不會修煉出紫薇真元,可終歸是女子,難以承受至剛至陽至純至正的紫薇真元。
而今,景佩瑤也在修行紫薇真元。
人皇道:「因為朕知曉她活不長了,朕也知曉,她越過了無極巔峰,卻停留在了一片混沌之中,正在小心翼翼的窺探那萬端之境。」
「修行到了極致,想要破局,無非兩種路子,一種繼續苦修,水到渠成,可這一條路,從未有人成功過,是一條純粹的死路。」
「無極之上,萬端之下的那片風景,無法理,無因果,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苦海。」
「扶搖心比天高,抵達那片苦海之后,照樣迷了路。」
「迷路之后,橫沖直撞,終歸是傷及大道根基。」
「剩下的,便是第二條路。」
「重新開天辟地,斬斷過往,所以她需要紫薇真元的助力。」
「朕也想知道,她能否成功。」
宇文君想起了魔君,距離萬端不過一步之遙。
「那魔君呢,他只有一步之遙。」宇文君不解道。
人皇笑道:「那一步之遙,從古至今無人能跨越,道與法的極致,是無窮無盡的寂寞,但還有第三條路。」
「一統天下,凝聚所有氣運,強行沖擊萬端之境。」
「可這一條路,也不曾有人成功過。」
「這條路,是否可行,都是兩說之事,只是人們推斷,這條路興許是正確的,然那萬端之境,玄之又玄,所謂天下氣運,也許在萬端面前,也不過一縷清風罷了。」
沒有,沒有終點,便是萬端。
宇文君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問道:「五族君主,來一場混戰,結果如何?」
人皇聞言,不禁笑出了聲,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盞,甚是無奈的看了眼宇文君,言道:「這是一個膚淺的問題,沒想到你會問出來。」
「可有時候,膚淺本身就是一種純粹。」
「朕只能告訴你,五人都不會這么去做,因為身上背負的因果太多,無法去做一件膚淺而又純粹的事情,戰力或有高低之別,可因果定律,從來都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