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天,倫敦的太陽絲毫沒有入秋的覺悟。
對于店長弗洛林·福斯特來說,這意味著今天將又是一個忙碌的工作日。
他掛著生意人的笑容,一邊將盒裝的冰淇淋遞給一位穿著靛藍絲制長袍的女士,一邊招呼著后面的小孩,詢問他要的是哪種飲品。
將堆了三大個冰淇淋球的甜筒交給小男巫后,他終于獲得了喘一口氣的時間。
弗洛林的視線越過坐在店里的顧客們,落在了窗外穿行的人流中。
臨近中午,炎熱的天氣卻一點沒有影響對角巷的生意,對面的摩金夫人長袍專賣店陸續能見到家長帶著孩子進出,麗痕書店門口也能看到拎著書本、滿頭大汗的男人們。
那些無疑是即將入學霍格沃茲的新生和他們的父母。
弗洛林揚起眉毛,嘴角無意識地抬了起來。
每一年都能見到的熟悉場景,讓這位店主由衷地感到高興。
這時候,店門打開的鈴鐺聲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歡迎光臨。”弗洛林熟絡地說著重復了無數遍的招待詞。
走進店里的是一位帶著孩子的老人,這個矮小干癟的老頭從兜里摸出幾個銀西可,點了一份冰鎮蜜桃汁和一盒酸奶冰淇淋。
弗洛林手腳利落地準備好老人的單子,看著兩人坐到靠窗的一個角落里。
在中午的時候,靠窗的一排座位往往不是顧客們的首選。毒辣的太陽會毫無保留地將它的熱度灑在這些座位上,哪怕有著簾子遮擋,溫度也總是要高出不少。
弗洛林環顧了一下店里的座位,發現并不是只剩靠窗的空著,這讓他稍稍留意了一下這對奇怪的組合。
那位老人的穿著看不出是富裕還是貧窮,一身巫師長袍不算名貴但也不破舊,倒是跟著他的孩子可以一眼看出是麻瓜出身——他穿著的并不是巫師長袍,而是非常具有麻瓜風格的短袖服裝。
他們坐下后,無論是老人還是男孩都沒有說一句話,兩人默默地吃著自己面前的東西。
這時候店里又來了幾位顧客,弗洛林重新掛上笑容,打理起自己的生意。
等這幾位顧客離開后,他再次環顧店里,最后又將視線落到了窗邊的角落。
對于弗洛林而言,在忙碌的工作中,觀察形形色色的顧客無疑是一項不錯的消遣。
那個矮個老頭面前的飲料已經見了底,而男孩似乎打算慢慢享受自己的冰淇淋,他每次都是用勺子輕輕刮下薄薄一層奶霜,看著它微微融化后,才放進嘴里。
這時候,老人從長袍下邊探出左手,用枯枝一般的手指敲了敲杯沿,杯底的一點點蜜桃汁立刻抖動起來,一會兒功夫又重新填滿了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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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林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直到老人故技重施了好幾次,店主才確認,自己并不需要去圣芒戈掛個號。
坐在老人對面的男孩終于有了反應。
由于他背對著弗洛林,店主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這并不妨礙弗洛林從他肩膀的起伏上判斷出他長嘆了一口氣。
弗洛林支楞起耳朵,盡力分辨著混雜在周圍人聲中的對話。
“您早晚會因為過量攝入糖分而吃大苦頭的,教授。”
說這話的時候,弗洛林看到男孩也抬起自己的手,敲了敲面前的冰淇淋盒子。
店主又趕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發現男孩面前的冰淇淋沒有任何動靜后,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面色平靜的老人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將雙手合握放在桌上,開口道:“我們曾經聊過這個話題,我想,比起擔心我這么一個老人,還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值得關注。”
老人的聲音不小,弗洛林毫不費勁就聽清了話語的內容。
這時候,門鈴又響了。
弗洛林的視線在老人右手食指的金戒上停留了一會,才重新落到柜臺前。
“歡迎光臨。”
“一個冰淇凌甜筒。”
弗洛林有些心不在焉地從冰淇淋桶里挖出圓球,耳朵依舊留意著角落里的聲音。
“對于每個人來說,事情重要性的排序都是不一樣的,教授。”
“你總是這樣有見地,孩子。我很高興你把我的健康放在了重要的位置。”老人的聲音有些揶揄,“不過,在我這兒,你的事情同樣無比重要。”
“我應該為此感到開心嗎?”
弗洛林在這句話的語氣里可聽不到絲毫開心的意味。
“為什么不呢?”老人笑著說,“你是我的學生,對于一位教授而言,幫助學生是我的職責,而能獲得學生毫無保留的依靠無疑是最好的贊美。”
這句話再次吸引了弗洛林的注意力,他帶著敬意望向坐在窗邊的那兩位顧客,卻看到老人又敲擊了一下杯沿。
弗洛林咧了咧嘴,他思考著該不該在店里張貼告示——“禁止以任何方式、任何手段在本店使用續滿咒或與之等效的魔咒”。
男孩也不甘示弱,用手指輕敲紙盒,但似乎依舊什么都沒有發生。
老人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你的成長速度超乎我的預料。”他說,“但有些困難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還是太早了,我原以為你會更加重視自己的安全。”
“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教授。”
弗洛林皺起了眉頭,他不覺得從未成年人的嘴里聽到這樣的話是一件多正常的事情。
“每一個人都會這么說,事實上,不珍惜生命的才是少數。”老人喝著冷飲,“但你瞧,連我也免不了在甜品面前倒戈——人們總是覺得生命寶貴,卻常常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栽跟頭。”
“那您更應該少攝入一些糖分。”
“噢,我覺得以你的才智不應該理解不了我的幽默。”
“好吧。”男孩聳了聳肩,“所以我這不是來尋求您的幫助了嗎?”
“你知道的,我們說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這次,弗洛林看到男孩肩膀的起伏更大了。
“教授,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樣子很…”男孩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詞,“很不招人喜歡。”
老人身體向后靠到椅背上,聲音很是平淡:“在我看來,學生的安全更加重要。為了保證學生的安全,一些所謂的好感并非不可犧牲。”
“那您究竟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并不想指責你。”老人的聲音變得柔和,“我也不想對你提出太多要求。但是,我想你很清楚自己身上的問題,畢竟,你有辦法看到我的藏書不是嗎?我本以為你會更早地尋求解決的途徑,可我等了一個月都沒有看到你的人。”
“教授,享受暑假是每一位學生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權力。”男孩嘟囔著說道。
弗洛林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現。
被稱作“教授”的老人也讓這句話給逗樂了,他不再維持著嚴肅的表情:“你說得不錯,看來是我對你的要求太高了。不過,我覺得任何一個對學生抱有期待的老師,總會下意識地想要沒收你們的假期。”
“如果您這么做了,毫無疑問,你將失去所有學生的愛戴。”
“那真是一件無比可怕的事情。”老人說,他指了指男孩面前見底的冰淇淋,“需要我幫忙嗎?”
“不,我覺得健康的生活習慣應該從小保持。”
“在這一點上,我每次都會在學生面前感到羞愧。”老人站起身,在桌角放了好幾枚銀西可,“那么,剩下的事情,我們去破釜酒吧繼續談吧。”
“沒問題,教授。”
一陣鈴鐺聲響起,弗洛林目送著兩位奇怪的顧客離開了冷飲店。
他從柜臺里走了出來,來到剛才兩人坐的位置,先是將老人留下的銀西可拿好,這些錢差不多能買上六杯蜜桃汁,恰好就是之前那位老人使用續滿咒的次數。
弗洛林彎了彎嘴角,不再考慮貼告示這種玩笑般的主意。
他回收了老人的空杯子,順手就要將男孩留下的空紙盒扔進垃圾桶。
可是當手指觸碰到紙盒的時候,弗洛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比起早就不再冰涼的杯子,紙盒的溫度卻出奇得低,連紙盒外部殘留的冰霜都沒有融化。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手里的紙盒,便將它扔進了紙簍。
直到重新坐回柜臺的時候,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才出現在了弗洛林的腦海里。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店門外邊,又盯著柜臺上施過冷氣咒的冰淇凌桶看了好一會兒,才自覺荒唐地搖了搖頭。
門鈴再次響起。
弗洛林重新掛上了生意人的笑容:
“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