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楠拿起桌上的奶茶,吮吸著沉淀在杯底的黑色珍珠,不時發出咕嚕嚕的空氣擠壓聲。
抽紙,抹去嘴邊的奶漬,趙郢倨傲地掃了趙郢一眼,眼中滿滿當當的都是鄙夷。
看來有必須收回之前對他的丁點贊譽,這都腦補了些什么玩意。
聽說他娶的那口子是個不大不小的財團千金,看來能量不小,連實權督法督都能安排。
老趙,你也跟著腐敗了,為現實折了腰子。
“趙叔,你想的只是最極端的可能。”
唐興見狀,揉了揉眉頭,道:“早年,韓衛國大人就有著‘鬼狐’之稱,他指揮的戰役,戰損率在那個年代一直是最低的,被無數將士所擁護。
這樣一位智者,即便要對仁圣大人不利,又豈會親自出手?藏身幕后,運籌帷幄不香嗎?”
“當然了,若是韓衛國大人將計就計,利用仁圣大人對他的信任近身偷襲也不無可能。可總不能沒有后手,獨自一人面對仁圣吧?仁圣大人作為第一天人,幾近被神化的強者,沒有完全準備,豈會動手?”
“我覺得,要真是他們中的一位隕落,只可能是發現了新的淵地入口,被原住民重創,逃回藍宇星時支撐不住,隕落。
又或者是深入海域,遭遇強大海獸意外身隕。否則,藍宇星還有那么多天人,怎么可能會沒有覺察到天人級的戰斗呢?”
一旦像趙郢猜測的那般,與青玄哥還是“血仇”。那他對我好,能得到什么?
羈絆?
扯淡。
天人層次,又豈是他們兩…三個小輩能影響到的。
若韓衛國真身隕了,韓忠君又怎么會同意讓自己借讀第一軍校,將諸多勢力的目光聚焦在曲風市?
空城計,也要有底氣。
趙郢眼中波光閃動,海域?倒是忘記了這處禁忌之地。
自元氣時代起始,原本潛藏在不知幾萬米深的巨型海獸陸續浮出水面。他們智慧低下,但近乎本能地吸收元氣,錘煉肉身,將浩瀚的海域視作禁臠。
一旦有足以威脅到他們的強者進入海域,就會遭到他們近乎瘋狂地圍殺,直至將“入侵者”驅逐或者擊殺。
最重要的是,那些海獸吐出的氣體交織著,將海域整個籠罩,屏蔽信號、屏蔽感知、甚至是遮蔽虛空,隱隱有與世隔絕之象。
若真要在藍宇星選不被察覺的天人交戰地,也只能是這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剛想的,跟你現在說的差不多。我說的‘從未聽聞他們之間還有齷齪’是肯定的表述,代表著他們依舊淳樸歸真的友誼。”
趙郢面色不改,疑惑道:“難不成你認為,我在懷疑韓衛國大人與仁圣大人自相殘殺?太扯了!”
可剛剛的語氣…
唐興揉開的眉頭再次凝結,難道真是我猜錯了?
還是要等人把話說完,不然只是徒添笑柄。唐興的臉頰發燙,弱弱地看了許嘉楠一眼。
糗大了。
許嘉楠敲了敲桌子,待兩人注意力落到他身上,這才說道:“總之,曲風市是要淪為非之地了。老趙,要不要考慮下,提前將年假休了?”
唐興也跟著看向了趙郢,但隨即低下了頭。
說是休假,實則是希望讓他離這漩渦遠一些吧?
這一次,若韓衛國大人沒能在韓院長面臨危機的時候將之救下,那藍宇星的扶搖、天人勢力都將知曉韓家此刻的虛弱。
而鎮國級別的天人隕落消息傳出,萬獸國內勢必人心浮動,邊關沖突定然加劇…
可要是韓衛國大人現身了,那是否說明,那尊壓在眾多天人肩頭的大山沒了?
而作為襲殺者,對韓院長出手的人,定與先前三次出手的修士一般,做好了死的準備。
第一軍校、曲風市…
是要將這化作戰場,讓韓院長不得不兼顧,疲于應對嗎?
“既來之,則安之。宋鐵鐵的案件還沒解決,我是不會離開曲風市的。”趙郢很是果決。
韓老師也不一定會輸!即使新舊天人之下第一人的交鋒,他們最多也就斗個旗鼓相當。
再則,第一軍校與相鄰的第一軍區中,扶搖境可不止一人,可足以護得曲風市穩定。
“別意氣用事,你畢竟有家室,做出任何決定我都會尊重。想想你老婆跟孩子!”許嘉楠眉頭皺起,語氣加重。
“呵呵,你現在這句話是在尊重我?我不是已經做了決定?”趙郢目光一冷,“要不,你幫我做決定?然后你再尊重你幫我做的決定!?就跟當初,你擠兌走林頭之后,又讓人將我調離曲風市一般。”
可惡!當初,明明說好一起查的…
許嘉楠握著奶茶杯的手微微用力,吸管口咕嚕嚕冒著氣泡,啪嗒一聲,氣泡破碎。
“呵呵呵,還不算笨嘛,居然意識到了,我還以為那會我演得很好呢。”他昂著頭,直接承認了。
氣氛凝結。
“呵呵呵呵,我當場就知道。”趙郢口中牙齒咯吱咯吱磨合著,嘲諷道:“本來想當場戳破的,可再一想,本來就不是我的事,我憑什么要幫你查?就干凈利落走了。”
該殺千刀的混蛋!居然沒一點點不好意思…
“哦呵呵呵呵,我怎么聽說,二十多年前某人憤然辭職,本來領導也批了。結果沒過幾小時,某人就灰溜溜地回來,把辭職信乖乖拿回去了。”
許嘉楠托著下巴,一臉惡趣味,自言自語道:“奇怪了,是誰呢?名字就到嘴邊,怎么就想不起了呢?”
趙郢身體一僵,臉上肌肉抽搐著,如遭雷擊。
許嘉楠瞇著眼,繼續吮吸著珍珠,絲毫不理會趙郢越發黑沉的臉。
有故事。
好像又是“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的故事路線。
知道此時不是八卦時間的唐興心頭稍稍遺憾,他眼珠一轉,作出一副膽怯的模樣,細聲細語道:“許頭、趙叔,我可以先把寒假休了嗎?”
嗯,順帶把韓家休了,跟他們把關系撇得干干凈凈。
感受著近在咫尺的不善目光,唐興縮了縮脖子,怯生生道:“開個玩笑罷了…”
他又何嘗不知,對他而言曲風市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別人沒確認仁圣大人是死是活的情況下,他就不會有生死危機。
“交流賽還是要打的。而你,仁圣傳人,肯定逃不過。”趙郢側過頭,不去看許嘉楠。
“嗯,放心吧,我會全力以赴。不過,不是以仁圣傳人的身份,而是以唐興的身份。”
“鳳、鳳吾大…大人…我、我探、探…”
“說不利索就傳音!”暗處,身如槁木的干癟老者拄著拐杖,一瘸一拐晃晃悠悠走出破屋,聲音沙啞。
他的臉上并未幾兩肉,雙眼如鈴,眼泡鼓圓,就跟他拐杖頭部那只大蟾蜍的那雙大眼泡一般。
高高突起的顴骨中間,鼻梁塌陷,與面部齊平,一道從額頭斜到耳邊的巨大疤痕,險些將他的頭顱分為兩半。
胖高個慌忙低下頭,恨不得將腦袋埋入買高高聳起的大肚腩中。他不敢去看老者別扭的步伐,更不敢注視老者崎嶇的面容。
他可是親眼見到,在魂域就有人只因在人群中多瞧了一眼,然后就再也瞧不著第二天的太陽了。
胖高個額頭細汗流下,恭聲道:“鳳吾大人,兩校交流,那韓忠君可能不會去那什么請愿峰。”
他跟那瘦高個是以分魂形式被這鳳吾帶入藍宇星的,自己等人的這道分魂生死,皆掌握于鳳吾手中。
分魂一旦被滅,那自己在魂域的真魂也會受到重創,起碼要苦修十余年才能將真魂重新壯大到如此程度。
而且,這位鳳吾大人脾氣可不好,就像上次,瘦高個買肉夾饃沒多帶一個,就被鳳吾大人罰倒立一個晚上,將吃的手抓餅吐干凈為止。
第二天,瘦高個又要去買肉夾饃,問鳳吾大人要不要。吃完回來后,又被嘴里說著不要不要的鳳吾大人罰倒立…
“難了。”鳳吾臉色微沉,他瞇著眼,望著空中明月,自言自語道。
月光照耀下,臉上的疤痕扭曲,好似活過來一般。
“鳳吾大人,以您的實力,藍宇星天人不出,還有誰是您的對手?你可與我們不同,你是真身降臨藍宇星啊。”胖高個崇敬道。
雖說有魂域大軍進攻做掩護,但鳳吾能夠潛入藍宇星,足見其實力不凡。而其余數位,在魂域的名聲不在鳳吾之下的,卻紛紛被攔截。
“你是在嘲諷我嗎?”蟾蜍拐杖拄地,濺起一個小沙坑,鳳吾呵呵直笑,目光森然。
胖高個汗漬淋漓,只感到一道濃稠的殺意近乎實質鎖定在他身上,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急道:“鳳吾大人何出此言?我是從小聽著您的故事長大的,我的心中,一直將你視為前進動力啊!還望大人明鑒!”
“抬頭。”鳳吾冷聲道。
胖高個抬起頭,失聲道:“怎么回事?鳳吾大人,您、您這是怎么了?”
此時的鳳吾滿臉是血,自疤痕處流下,而他的脖頸處,一圈微不可見的細線下,血液也在涓涓流淌。
灰衣,已變成了血衣。
為何傷口會破開?
難不成是這兩道傷一直就沒愈合過?數十年了,鳳吾大人居然還沒將其中力量驅散。
胖高個臉色驟變,戰戰兢兢道:“傷了您的敵人,就是這第一軍校的韓忠君?”
他知道鳳吾在數十年前遇到過強大敵人,留下了傷,更是被打得面目全非。可不知擊傷他的人,在藍宇星,叫韓忠君。
“是啊!這兩道傷,我一直留做紀念,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在同樣的位置還給他。未曾想到,這曲風市是他的主場,進入這里,我決不會是他的對手。”
血漸漸止住,鳳吾輕嘆道,“要么,將那唐興誘離曲風市,要么只能等韓忠君離開曲風市。否則,除非是天人,不然在曲風市都討不得好。”
更可恨的是,他受傷了。
上次堆砌祭壇,又損失了不少精血,真要與韓忠君對上,不容樂觀。
“希望那位大人有足夠的耐心吧,否則…”想起那暴跳如雷的嘶吼聲,胖高個打了個哆嗦。
在動員前,聽聞要切割分魂,并將生死交由他人,他們這些真魂達到嬰化級的魂修自然不樂意。可剛一有人提出疑義,就被那位急躁不堪的大人一掌拍沒。他們這才不得不分出分魂,讓鳳吾等人在其中留下烙印。
而那位大人,當著他們的面,直接在鳳吾等人顱內同樣留下了烙印…
鳳吾顯然也想起了這一切,他滿臉陰霾,暗道:“那位大人念念不忘的至寶,不知有何等功效,若我能得到…”
鳳吾舔了舔唇上的腥味,道:“他的耐心你也是見識過的,把他們召集起來吧。明天進入萬德山脈,搜羅些能夠增長修為的靈藥,給那個貪婪的小鬼送去。”
“是!”
沒想到真被一個剛剛修煉的小崽子給威脅了,想起要錢不要命的金元寶,胖高個暗自稱奇。
季夏學府 某處幽深閣樓中,陳少杰點燃三柱香,拜了三拜之后,默道:“諾卡拉前輩,感謝您這些日子的照料,少杰保證,有朝一日修煉有成,定會為您討回一個公道。貓族,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我會為您照看的。”
輕輕一嘆,陳少杰將香插入到了香爐之中。
啪嗒——
陳少杰身體下壓,抬手、轉身,他眼中帶著警惕之色,做著防御姿態。
那是一卷紙,由七八張a4紙卷成,中間以黑色皮筋扎著。
“你只有十分鐘時間記下,十分鐘后,焚毀。”一道蚊語傳入陳少杰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