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聞言,不由苦笑著看了一眼王子安。
“長安侯說笑了,東宮的屬官以及太子的伴讀,都是陛下欽點,犬子這件事,我好歹還有個理由,或許能勉強做個主,趙節這個恐怕就無能為力了…”
若是其他人,他或許還能有點辦法,但趙節這個他真是沒有辦法。
趙節乃是長廣公主和趙慈景留下來的兒子,后來趙慈景去世,長廣公主改嫁給了吏部侍郎楊師道,趙節雖然沒有改姓,但頭上又多了楊師道這么一個爹。
所以,身份有點特殊,別說杜如晦,恐怕就算是楊師道,都不太好向陛下開這個口。
王子安心中也明白,只是這么隨口一提,見確實行不通,也不勉強,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那行,那就先把令公子弄到北大營去吧,當然,你要是舍得,扔到邊關去也未嘗不可…”
杜荷:…
我敲你奶奶啊!
如果不是自己老爹當面,如果不是這貨剛剛救了自己老爹,杜荷真想撲上去直接一把掐死他啊。
長安之地,富貴之鄉,我放著好日子不過,去邊關受苦嗎?
杜如晦都不由哭笑不得,沖著王子安拱了拱手,有些不解地道。
“長安侯為何想要把犬子和趙節調到北大營,莫非這里面還有什么說法?”
“對啊,你為什么非要把人家杜荷和趙節調到北大營去——他們兩個是吃你們家米了,還是偷你們家菜了——”
不等王子安介紹,門外已經響起李世民調侃的聲音。
“李掌柜,別來無恙——”
見李世民和房玄齡長孫無忌結伴而來,杜如晦父子趕緊起身見禮,然后又沖跟在身后的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分別打了個招呼。
“房管事,長孫管事——”
“杜尚書氣色不錯,看起來,身體是大好了——”
也趕緊連忙還禮。
幾個人寒暄了幾句,重新坐下。
這個時候,李世民才坐下來,捧著茶杯,笑著打趣王子安。
“我一進門,就聽到你要把人家杜公子和趙節打發到北大營去,到底什么情況啊,他們兩個在東宮待得好好的,為什么忽然想起這個了…”
王子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老李,要不是說嘛,沒文化,真可怕,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虧你還做著這么大的聲生意,你抽空的時候,可讀點書吧——”
李世民:…
杜如晦房玄齡長孫無忌三人,也不由暗自呲牙。
你擱這里內涵誰呢!
杜荷:!!!!!!
偶像啊,我以前就聽太子殿下說過您猛的傳說,結果,想不到你比傳說中更猛——
“我們怎么就沒讀過書了!來,你給我們說說——”
李世民沒好氣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抱著膀,就看著他。
杜如晦和房玄齡等人,也饒有興趣地等著。
他很想知道,這廝又有什么驚人之語。
“說你們沒讀過書,你們還不服氣——那行,我考你們一點簡單的——孟母三遷的故事聽說過沒有?”
所有人:…
你擱這里瞧不起誰呢!
還真當我們幾個是沒讀過書的大老粗啊。
李世民有些憋氣地道。
“聽說過,不就是說的孟軻的母親,為孩子的教養,多次選擇遷居的故事嗎…”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端起眼前的花茶,湊到嘴邊輕輕地抿了一口,這才云淡風輕地道。
“還行,看樣子還真讀過幾天書,但可惜啊,這書讀得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頂多也就是識文斷字,能做個生意的水平,不能再多了…”
李世民和房玄齡長孫無忌還好一些,杜如晦還真是第一次和王子安坐在一起聊天,聽得真是張口結舌,這個長安侯,說話實在是太錘了,太會氣人了。
有這么聊天的嗎?
“我怎么就不求甚解了,你說說——”
李世民給氣得,茶也不喝了,就瞪著眼看他。
“喲呵,你還挺不服氣,那好,我考考你——你說,孟母為什么要搬家?”
“不就是因為原來居住的環境,不利于孩子的教養嗎?”
李世民不由翻了個白眼,端起茶杯深深地喝了一大口,每次跟這狗東西聊天,都能氣得半死,太上火了!
王子安見狀,樂呵呵地喝了口茶水。
“那,你們現在告訴我,為什么教養孩子,就得選擇良好的環境?”
杜如晦聞言,不由心中一動,想起剛才王子安的提議自家孩子和趙節到北大營的事,主動接過話題。
“荀子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孟母三遷,其實是在告訴我們,哪怕是圣人,在小的時候,也很容易受到周圍環境的 影響,是這樣嗎?”
王子安不由打了個響指,一臉贊嘆地點了點頭。
“孺子可——咳咳,怎么樣,老李,老房,長孫管事,現在服氣了不?你看人家杜尚書,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跟人家一比,你們那也好意思叫讀過書?”
杜如晦聞言,不由大汗,連連擺手。
“不敢,不敢——”
李世民和房玄齡長孫無忌:…
我們堂堂的大唐皇帝和大唐宰相,在你這里還大老粗,實錘了!
“所以呢,你要把杜公子和趙節他們調到北大營,是想說東宮環境不好,不利于他們兩個人成長?”
李世民不由語氣古怪地看著王子安。
心說,你這孩子今天是不是傻了?
整個大唐,還有比東宮更適合他們成長的地方嗎?
不要說能跟太子常常親近,以后等太子登基之后,就會成為太子的左膀右臂,但說那教育環境,東宮里面幾乎配備整個大唐最頂尖的鴻學大儒,當朝能臣。
當太子伴讀,那是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王子安翻了個白眼,抱起茶杯喝茶,不想搭理他。
李世民:…
你這是什么個熊態度,信不信我翻臉了啊!
杜如晦也被王子安給秀得頭皮發麻。
這整個大唐,敢這么對待陛下的,恐怕也就這獨一份了。
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道。
“你的意思,是怕犬子影響太子殿下?”
“杜尚書,你說得這是什么話——他們年輕人在一起,有名師教導,能相互切磋,良師益友,有什么不好的,怎么能叫影響太子殿下?”
一聽杜如晦這么說,李世民當即就把話接過去了。
王子安不由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
“老李啊,親老丈人啊,不是我說你,咱讀書少,沒見識,就少說話,多聽聽人家杜尚書的高見不好嘛,干嘛非要出來獻丑…”
李世民:…
杜如晦:汗——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則嘴角抽搐,一臉古怪,至于杜荷,人直接都傻了。
戰戰兢兢,不敢說話,低著頭,拼命掐自己大腿,唯恐直接笑場,被陛下回頭穿了小鞋。
瞧著李世民等人臉上那豐富的表情,王子安心中大樂。
這就很美滋滋!
這不比看去劇院看小鮮肉們 那只會瞪眼噘嘴數一二三四五強多了啊。
王子安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水。
“杜尚書,人家都是知子莫若父,不怕您怪罪,您今天坦率地說,你們家這位老二,平日里怎么樣?跟努力上進,成熟穩重,格局遠大,明斷多識,辦事得力沾邊嗎?”
杜荷:!!!!!!
我敲你奶奶啊,我杜荷不要面子的嗎?
我也沒得罪過你啊!
杜如晦:…
整個臉都快黑了。
有這么說話的嗎?
尤其是你還當著陛下的面這么說——
我們家兒子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但他到底不是尋常人,深吸了一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犬子愚鈍,除了還算孝順懂事之外,恐怕長安侯說的這些,都算不上——是老夫愛子心切,考慮不周了,回頭我就向陛下謝罪,讓他辭掉東宮伴讀的差事…”
李世民:…
他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王子安。
這狗東西,當著人家的面,說這么直接!
杜荷是個什么貨色,我還能不明白嗎?
這個伴讀,我是沖著杜荷給的嗎?
我這是沖著杜如晦給的!
這狗東西啊,說話就不知道多體諒體諒我的苦心。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則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見,反正這事兒又跟自家兒子沒關系。
聽杜如晦這么說,王子安不由笑了。
親自提起暖瓶,給杜如晦續上白開水。
“杜尚書,我這么說,你不要以為是耽誤了令公子的前程,恰恰相反,我這是給你指一條明路——”
杜荷:…
你管這個叫明路!
明你老母啊!
忍了又忍,才沒把手中的茶碗砸過去啊。
低頭,喝茶,免得自己當場情緒失控跟這狗賊拼命——
杜如晦此時已經調整好了情緒,一臉認真地沖王子安抱了抱拳。
“請長安侯指點迷津——”
王子安笑著點了點頭。
“杜尚書客氣了,不過說這個,我倒還真是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李世民和房玄齡長孫無忌都不由把眼睛望了過來,就連杜荷都不由偷偷豎起了耳朵,想聽聽王子安這個狗賊到底有什么說辭。
“剛才我們就說了,成長環境,別說對普通的孩子,
就算是對圣人先賢都的影響深遠,太子如此,你們家的孩子,又何嘗不是?”
此言一出,出了杜荷,李世民和杜如晦等人,都不由暗暗點頭。
這話沒毛病!
“但到底什么樣的環境,對孩子有利,卻又因人而異,不可一概而論。比如說,你們家這位二公子,在你的庇佑之下長大,從小嬌生慣養,不知人心險惡,不知世事艱難,更不知心存敬畏,這樣成長起來的孩子,往往小聰明有,大智慧無——”
說到這里,王子安語氣一頓,一臉正色地道。
“待在東宮,若是諸事順利,倒也能安享榮華,可一旦遇到什么特殊的情況,說不準就會給家族帶來不測之禍。東宮這種地方,萬眾矚目,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百倍千倍的放大,說句不好聽的,你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自然能庇佑他,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了,你還能庇佑他嗎?為人父母者,當為子女做長遠的打算呢…”
李世民:…
狗東西,你當著我的面,這么說合適嗎?
李世民心中吐槽,杜如晦卻不由激靈靈出了一身冷汗。
當時只想著,能讓自家兒子跟在太子身邊,也能混個從龍之功,謀個前途,還真沒想這么多。
作為從玄武門之變過來的老人,王子安這么一說,他頓時就意識到了這里面潛藏的風險。
“所以,對這種孩子,最好的鍛煉的地方,不是東宮,而是軍營,軍營里條件雖然艱苦,但紀律森嚴,放在里面,好好地摔打上幾年,磨磨性子,吃些苦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杜如晦長身而起,對著王子安深施一禮。
“長安侯真是真知灼見,金玉良言,杜如晦受教了!若不是您的指點,我險些犯下大錯,等回頭,我就親自向陛下請命,把這不成器的東西,放到邊關,去好好地打磨幾年…”
杜荷:…
生無可戀!
說好的北大營呢——
啊,我的北大營!
李世民:…
他都不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王子安趕緊站起來,伸手扶起杜如晦。兩個人重新坐下 “你們家這位如此,那個趙節更是如此,不然,留在東宮,早晚會惹出亂子…”
李世民聽這廝一口一個惹亂子,可真是忍不住了。
“子安,你說這個恐怕就過了吧,東宮里面,那么多鴻學大儒,忠直敢言的屬官,有他們的教導和輔佐,何 至于此…”
王子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說你沒見識,你還不服氣——我就問你,你當年是愿意聽你那些小伙伴的,還是愿意聽你爹或者你家里那些老夫子的?”
李世民:…
啊,這——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最容易受自己的小團體影響,一個孩子怎么樣,你不用去看他,你就去看他周圍的朋友就好了…”
說道這里,王子安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你們說,這當今的陛下,他是不是傻,給自家兒子找這么一群伴讀,這是唯恐自家兒子學不壞嗎?他當年未起勢的時候,都知道給自己找一群忠勇有識的當世豪杰當伙伴,輪到自家兒子的時候,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里,王子安沖著杜如晦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當然,我不是說令公子和趙節他們有多糟糕,我是說我們這位陛下在培養孩子方面,得有多不靠譜,就不知道給自家兒子找幾個真正能用的有識之士,當代俊杰嗎——”
杜荷在一旁聽得不由捂臉。
求求你,別說了!
我的臉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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