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鐘聲鳴響在西利基的上空。
這座自去年以來一躍成為整個阿瑪西爾最繁華的城市,哪怕在蕭索的戰爭期間都充滿著活力的城市,在這一陣鐘聲中,如同燒開了的水一樣,沸騰了起來。
“警報!警報!西利基西北方向發現不明來歷軍隊,人數未知,請市民回到居所避難,
請城防軍盡快城墻布防!”
寬敞的街道上,一列列在家休息的城防軍飛也似的從自家奔出,他們邊跑邊穿戴著裝備,翻過籬笆,在街道上迅速匯聚成一個個方陣,不斷有喊聲傳來:
“一大隊三分隊在這里,
跟我走!”
“戰爭器械隊跟我走,
這邊這邊!”
“去倉庫里取戰備物資,快,后勤隊呢?”
這樣的演練對西利基的市民而言早已見怪不怪,在過去的一年里,這些西利基的城防士兵便一直經受著這樣的訓練,每個月都會有定期的演習,甚至整座城的居民,都已習慣了這樣的節奏。
而陣陣轟鳴聲同時在城的東北側響起,這陣聲音像是海淵深處巨獸的咆哮聲,它來自于那座靜靜坐落于西利基城外的“新盧雷亞”。
這座以往安靜的、兼具了學院與盧雷亞研究院兩者的學府,在此時此刻如同一頭睡醒的龍。源源不斷的魔力自其中心散發而出;在肉眼所不能視的地下,一道道明亮的藍色符文閃耀著連成一條條長線,幾乎布滿了整座新盧雷亞。
盧雷亞研究院的地下室里,莉迪婭·雪萊看著眼前繁復的操作臺,忍不住搓著雙手,露出了近似癡女的笑容:
“終于,終于有機會讓我試驗一下這些新裝置了,
讓我看看,
應該先…”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自操作臺上傳來的一道熟悉的聲音給打斷:
“雪萊老師,
雪萊老師,聽得到嗎?”
“請不要動用任何新盧雷亞的設備,我們尚未知曉究竟有多少敵人…”
莉迪婭·雪萊訕訕地放下了雙掌,她可不敢忤逆這道年輕的女聲的主人——
這道聲音的主人,米婭·克里斯蒂安,此時正站在西利基西北方的城墻上。她裹著厚實的白色夾襖長袍,潔白的毛茸茸的貂尾圍在脖子下,反而襯托得她的小臉更加白皙。棕色微卷的長發并未像平時那樣散落在身前,而是盤起在腦后,顯得少女端莊而威嚴。
她手持著法杖,法杖的杖端閃耀著明亮的藍光,正投影出一片寬大的水幕,將城外極遠處的景色盡收于眼底。
這一幕,令支援而來的西利基法師團們忍不住驚嘆。
折鏡術,對水系法師而言相當基礎的法術,一般水系專精法師最開始運用這個法術,都是在考試時作弊的時候,
通過水幕折現出優等生的卷面。
然而真正能用好這種法術的學生往往可以自己答出高分答卷,那些想要借此抄襲的學生,
凝結的折鏡術不說持續時間,能在考試這種高危環境中施展出了就不錯了。
而像米婭這樣輕易地將數公里外的場景盡皆如此清晰地投影,足以說明這位看起來年輕無比的法師小姐所擁有的實力。
職業級。
米婭突破這道桎梏比她自己想得要輕松許多,她甚至沒有引起什么異象,只是在洗澡的時候,突然就那么順理成章地完成了職業級的晉升。
對西利基而言,職業級法師依然是稀缺資源,能有這樣一位職業級法師駐守,對所有人都是一針強心劑。
她操控著水幕,很快找到了艾莉娜傳信而來的敵軍。她將鏡頭拉到能拉近的最大,很快開始低聲地數道:“人數初步估計三千,沒有騎兵,都是輕甲步兵,嗯…使用武器多為重型武器,排除奧圣艾瑪人的可能…”
“難道這支隊伍,是…帕蘭尼亞來的?”
“帕蘭尼亞人?他們怎么混過來的?”艾莉娜聽聞此言,不由得訝異道——帕蘭尼亞和阿瑪西爾之間隔著的黑森林可是他們不可輕易逾越的障礙,又不是當初貝奧武夫那批北境莽夫,無路可退只能闖過黑森林。
而且那一塊區域理論來說,也在叢葉氏族精靈的監控區域內,他們怎么可能繞開精靈的視線,潛入到拉羅謝爾的疆土內呢?
更何況,他們還繞過了西利基北端的兩座城市,索米和耶夫溫德——現在的兩座城可不再是去年那副窮破的樣子,隨著西利基的飛黃騰達,這兩座城亦是突飛猛進,如今已是在整個阿瑪西爾都排的上號。
“除非他們不是從森林過來的。”米婭沉思了一會兒,伸手在身前的隘口積雪上畫著,“他們繞了一個大圈,從北疆潛入進來,而后快速行軍,直入阿瑪西爾。”
“這…北疆的兵力難道注意不到他們嗎?”
“北疆戰事緊張,阿瑪西爾戰事爆發后,能夠回防的部隊早已出發,剩余的基本都在邊境前線,有空缺疏漏倒也不奇怪。”米婭輕輕合掌,“飛鴿聯系佩格·維德夫人,看看她能否給出相應的線索。”
“那我們眼前的帕蘭尼亞人呢?”
在游戲里未來成為“犧牲者”的羅德·謝爾蓋,此時已然是西利基的城防軍總將,他向米婭詢問道。
“眼前的帕蘭尼亞人…”米婭微垂眼瞼,“不管他們是什么意圖,既然敢入侵到阿瑪西爾,那就…”
“殺了吧。”
羅德·謝爾蓋看著淡漠地發令的少女,忽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謝爾蓋,你在笑什么?”
米婭側過臉看他,羅德連忙止住笑聲,認真道:“我只是在想,克里斯蒂安小姐,似乎和侯爵大人越來越像了。”
少女的面頰上飄起兩片緋紅,她瞪了羅德一眼,不再去看他,而后回過身去,朝著側翼的塔樓用力吹響了口哨。
那塔樓上傳來吱嘎一聲,其上安置的一道鐵門打開,緊接著一道龐大的身影便振翅自其中飛了出來——那是一頭獅鷲,寬闊的后背上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端坐著,向著米婭頷首:
“克里斯蒂安小姐,有什么吩咐嗎?”
“道格拉斯。”米婭抬首道,“我要你率領獅鷲部隊,對城外西北方的帕蘭尼亞部隊進行一輪法術打擊,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請問我們要配備什么魔法卷軸呢?”名為道格拉斯的騎士躬身道。
“既然是帕蘭尼亞人的部隊…”米婭瞇著眼,輕聲說道,“那就‘流星火雨’吧。”
“遵命。”
道格拉斯輕輕拉扯韁繩,這頭擁有著鷹頭獅身的龐然大物便振翅而起,風壓令周圍的士兵都不由得避讓。
他沖天飛起,一陣號角聲吹響在西利基的上空,隨即自城外的一座‘衛星城’中響起了呼應聲,一大片獅鷲沖天而起,浩浩蕩蕩地向著西北方飛去。
那群帕蘭尼亞人正在平原上修整,他們獵殺了一群放養的羊,此時正在大快朵頤著。他們身上穿著的大多是不能遮蓋住全身的輕甲,堅硬的肌膚裸露在外面,有著金屬一般的色澤。
如果西里爾在這里,定然能夠認出,這支部隊并非是無名之輩,而是在后世聲名赫赫的‘帕蘭尼亞鐵狼衛’,是直屬于帕蘭尼亞國王,托里安二世的精銳部隊。
“讓我們給奧圣艾瑪人開路,結果他們一頭鉆入了森林,讓我們繞遠路吸引拉羅謝爾人的注意力,這真他娘的!”
一名強壯的鐵狼衛士兵邊撕扯著羊腿,邊大聲罵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居然會同意和奧圣艾瑪人合作!要我說,我們就該把那群奧圣艾瑪人從我們的疆域上清除出去!”
“不要妄議陛下。”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立刻引起噓聲一片,有人嚴厲地道:“陛下的所作所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要做的,只是聽從陛下的指令。”
“我知道…”這名鐵狼衛突然抬起頭,側過耳傾聽著,而后又用力嗅聞,最后大聲道:“你們聽到了嗎,那個聲音?振翅的聲音?”
“那是獅鷲的聲音吧!”
立刻有鐵狼衛興奮了起來,指向東南方的天空,那里出現了一大片黑壓壓的陰影——換做別人可能不知道,但身處帕蘭尼亞核心的他們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什么?
“獅鷲騎士團!獅鷲騎士團!是陛下派來支援我們的!”
沒有人會對這一支獅鷲部隊產生懷疑,只有帕蘭尼亞擁有這樣的獅鷲部隊,這一點全大陸都人盡皆知。
“這里,這里!”他們大聲地叫著,示意著獅鷲靠近他們。
那些獅鷲果然調整了方向,朝著他們飛來,一頭頭獅鷲的高度逐漸壓低,鐵狼衛的士兵們歡呼著,但突然間,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
“等等,這群獅鷲怎么不想是要降落的樣子?”
“他們為什么維持著這一高度?”他們疑惑著,忽然有人驚叫了起來:“魔力,魔力在聚集,注意,當心!”
可這樣的預警之聲已經為時已晚,那些獅鷲黑壓壓一片自他們頭頂掠過,同時掠過的還有一道道紅的發燙的魔法陣,以及自那些法陣中墜落的燃燒的巨石。
流星火雨。
帕蘭尼亞獅鷲騎士團中,“蒼翼騎士團”在接近敵人時,最喜歡用的招牌法術。
此時,被用在了他們帕蘭尼亞最精銳的部隊身上。
那大塊大塊的火石砸落,過于密集的帕蘭尼亞人根本來不及逃離。他們試圖靠著身上的裝備硬抗,但這些輕甲對于法術的抗性實在低到令人發指。
僅僅一輪法術卷軸的投放,便令這支部隊,折損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數。
“我們要進行一輪俯沖嗎?”
獅鷲背上,有獅鷲騎士大聲地詢問著。
道格拉斯探出頭,看著下方的慘狀,搖頭道,“不用,立刻返回西利基,接下來克里斯蒂安小姐會接手的。”
“收到。”
“明白。”
一頭頭獅鷲在空中盤旋,隨即返回西利基。
阿茨克站在圣海特爾的城頭上,英俊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緩了好一會兒氣,這才看向那位引著他來看這一幕的老將,第五軍團指揮官,杰拉德·沃爾頓。
“這…您,您能解釋一下,奧圣艾瑪陣中發生了什么嗎?”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杰拉德·沃爾頓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我們什么都還沒做,只是清剿了一波被送上城墻的奧圣艾瑪先鋒,還在拆除他們搭設的云梯,就看到他們的陣地里,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如果說有什么解釋的話,那大概是那位侯爵大人做的吧。”
他們再次看向前方。
遠處此前搭設完畢的奧圣艾瑪陣地,此時已經淪為了一片火海。哪怕距離如此之遠,他們都能以肉眼看到那邊被火光映得發白的天空。
是的,是發白的天。
那是一場白色的焚燒盛宴,一座座軍營盡皆被白色的火焰吞噬,熊熊燃燒著。
“但就算是侯爵大人,應該也放不起這樣的火吧。”阿茨克深吸一口氣,面前已經看不到任何繼續進犯的奧圣艾瑪的部隊,通過鷹眼術遠視鏡,他能夠看到逐漸向著海岸退去的奧圣艾瑪人。
“他們…開始撤退了?”
他有點不敢相信。
這場在預料之中,可能要打上至少五天,拼得雙方都油盡燈枯的戰役,居然就這樣開始畫上了尾聲?
這些奧圣艾瑪人,是來搞笑的吧?他們冬游來的嗎,上岸逛一逛,然后就退回去了?
三條線同步推進,一舉擊垮整個圣海特爾的防守,結果側翼兩路推進了,中路的主將卻調頭逃跑了?
這是什么滑稽的笑話?
他正驚異間,就聽身邊響起一道清朗的年輕聲音:
“他們不是不想打,而是已經沒法再繼續打下去了。”
“為什么…等等,侯爵大人?您回來了?”
阿茨克看向突兀出現在身側的年輕侯爵,露出驚喜的神色。“
“南邊的戰斗已經結束了。”西里爾點頭道,“剩下一些收尾,就交給蘇格爾他們了。”
他惋惜地看向前方,他的目力能夠令他清晰地看到其中發生的事情。
而后,他低低嘆息一聲:
“源初教堂,又失去了一位虔誠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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