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午后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合蘭河上,上游漂下來的一些碎冰,未近火羅村便已融化殆盡,散發出絲絲煙氣,讓整片山谷顯得格外的溫暖。
山坡之上,四處是忙碌的人群。冬天里剛從斜寸嶺收購來的數百頭牛,全部留在了火羅縣,正在努力地對坡上田地進行最后一次的墾犁。
河灘之上,一排排望不到頭的木板座已經鋪在水面之上,一群人正在從河里鏟挖泥土,傾覆于上。
這是一片正在蘇醒的土地,趙權相信,再給他幾年時間,他絕對可以讓這樣的土地遍布于遼東數千里的土地上。
站在土樓之前的趙權,正準備讓自己的這種感動得到更深刻點的發酵時,身后卻匆匆地跑來了王棲梧。
“權總管…我…下官…”王棲梧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
“怎么了?”剛醞釀起來的感動被王棲梧打斷,讓趙權略覺不爽。
“下官剛想起一事,因此想…想…”
趙權有些疑惑地看著王棲梧。
王棲梧猛地吞了一口氣,強迫著穩下自己的心神,而后說道:“下官覺得,我如果去羅津縣的話,會比較合適。”
“怎么了?”
“我想起來了,如果在遼南征集工匠到羅津縣,我對他們可能比較熟悉,所以,我覺得我去管這些人會比較合適。”王棲梧低下眉,猶豫不決地說道。
趙權看了看侍其軸與梁申,他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剛剛拒絕去羅津縣的王棲梧,突然又會轉變了主意。
侍其軸搖了搖頭,站在一側的梁申卻突然問道:“你確定,要去羅津縣嗎?”
王棲梧避開梁申的注視,咬著牙點了點頭。
梁申轉過頭,對著趙權與侍其軸說道:“既然王縣令想去開發羅津縣,我覺得也未嘗不可,可以給他定個目標。火羅縣這里我覺得可以讓羅村長接手。”
趙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其實羅紀明在能力上是沒有太大問題,只是作為一個縣長學識上還是有所欠缺。不過反正都是代理縣長,要求可以稍微放低點。
看著匆匆離去的王棲梧,趙權問道:“申哥,你看出什么了?”
梁申抬手,指向火羅村位置。趙權轉過身,只見一群人正鬧哄哄地正在收拾著東西。有些牽著馬,有些拉著驢,有些推著駱駝。雜亂的東西四處撒落,也沒人去認真收拾。
這些人,正是還居住在火羅村的一些外地客商。此時,竟然是齊齊的準備離開火羅村。
又一陣吵鬧聲響起,一群蒙古人正圍著幾個人在大喊大叫。
“他們,這是在逃離火羅村啊!”侍其軸喃喃說道。
“看來,他們比咱們幾個還早收到消息,估計是蒙古軍隊要來了。”梁申說道。
趙權心里一凜。當初接到和林的詔令,趙權很清楚的一點是,無論采取什么樣的手段,以東真軍目前的實力根本不足以與開元府正面對抗。只能一方面從經濟與馬匹上削弱開元府各部族的實力,另一方面便是等著斡赤斤派兵來攻,把戰場設在南京府,才有可能掙得一線機會。
如今,看來斡赤斤的攻擊就要來臨了。只是,先收到消息的竟然會是這些胡商與蒙古人,這讓趙權在心底感覺到一絲的難堪。
“難怪,王棲梧那個小人,竟然會主動請求去羅津縣!”侍其軸滿臉的鄙夷與憤怒,“我要砍了他!”
趙權伸手阻住侍其軸,說道:“算了,大戰即將來臨,此人未經歷過戰陣,火羅村又處于對敵第一線,也難怪他驚慌失措。既然他愿意去更安全但是更艱苦的地方,那就隨他去吧!”
“如此,豈不是助長臨陣逃脫的惡習!”
“現在逃,總比敵軍來到了火羅村再逃好些吧。”梁申說道。
侍其軸聽著不由一怔。
“咱們現在,無法要求別人與咱們一起同死共生,也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愿意為了南京府浴血奮戰。申哥說的對,現在逃總比臨敵再逃要好一些。”趙權說著,卻在心里嘆了口氣。本來他對王棲梧的性格還是存在著一些欣賞的心里,覺得此人為了做事可以付出面子的代價。卻沒想到他為了自己安全,也一樣的不要臉面。
可惜了,終究不是一個能擔大任之人!
“他已經知道了敵情,連說都不跟我們說一聲,自己先跑了吧!這種行徑何止是貪生怕死!簡直是尸位素餐!”
趙權微皺了下眉頭,這倒是事實,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信息傳遞到自己手里,看來丁武的情報梳理能力還是有些欠缺。
念頭剛轉,封揚便帶著一個滿頭大汗的信使過來。
趙權對著封揚說道:“你先帶幾個人,把那些蒙古人先控制起來,就說在他們跟火羅村的欠債結清之前,一律不得離開火羅村。另外,讓羅村長開始接手火羅縣的防務。”
封揚領命而去。
趙權打開信使遞來的竹筒,抖出信紙,快速掃了兩眼,隨手遞給侍其軸,又跟信使問道:“丁武現在在哪?”
“丁隊已經去開元府了。”
趙權感到一陣頭疼。這個丁武,死性不改,凡事總喜歡親歷親為,雖然知道他這是為了掌握最直接而準確的信息,但這樣下去,效率依然會是很差。
這封信件,并沒有采用特殊的保密措施,更未用南京府已經開始試行的密碼,顯然已經是眾所周知的消息。信中所說,斡赤斤王爺以帖木迭兒為帥,領一萬兵馬不日將到南京府,準備向南京府借兩萬匹馬與兩千士兵,隨開元府兵前往和林,參加忽里勒臺會。
這意思趙權自是明白,把兵馬借給斡赤斤,南京府此后便再無可能有力量反抗;不借兵馬,這一萬士兵便是過來自己取的。
雖然之前已經有了心里準備,但一萬兵馬對南京府來說,還是一個相當大的壓力。
趙權正在琢磨的時候,封揚與羅紀明過來,陳耀帶著高正源也過來了,正在值守的李勇誠拍馬而至。
王棲梧的身影在土樓門前一晃,隨即又消失在土樓之內。
趙權環視著周邊的幾個人,朗聲說道:“開元府的蒙古人不日來襲,這事情也無需隱瞞,現在得開始做些詳細的安排。”
趙權先望向羅紀明,說道:“羅村長,你現在開始替代王棲梧,暫理火羅縣縣長事務。”
羅紀明有些猶豫。
“你先別管王棲梧怎么想,就說你自己有沒有問題?”
羅紀明單拳輕輕捶胸,說道:“只要權總管不嫌我殘廢之身,我愿意再次披甲上陣!”
趙權笑著搖了搖手,說道:“咱們南京府雖然缺兵少將,但還沒到把你都派上戰場的地步。不過,你的任務可不比上戰場輕松。”
羅紀明堅定地看著趙權,說道:“權總管,請盡管吩咐!”
“首先,無論如何得保證今天春耕的進行。”
羅紀明不由一怔,“可是…”
“沒錯,與開元府的戰爭,很可能就會在此地展開,但咱們還是得想辦法保證春耕的進行。否則今年冬天,所有人都得餓肚皮。此次與開元府兵作戰,只要不影響到火羅縣的春耕,對咱們來說,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