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閘門,肖恩聽到一陣叮咣巨響,仿佛是沉重的金屬器件在激烈相撞。此外,還有齒輪運轉、引擎嗡鳴、火焰燃燒等種種聲響,宛如一支聒噪的樂隊。
從聲音判斷,這基地的最底層,竟藏著一整座工廠,而工廠的主人,無疑就是莊原瑛。
肖恩越是深入,心中對這位生有犄角的少女也就越感到驚訝。他來到紅杏基地也有段時間,自然查過基地的立體地圖,但地圖只顯示到那條漫長的通道以上的部分,至于以下的部分則被列為絕密,以肖恩的權限都還看不到。
如今看來,這份絕密的分量可著實不輕,不單單是關乎這座基地,更關乎紅杏小隊,乃至白銀騎士團的深層秘密。
但如今并不是探究秘密的時候,銀河系的秘密數不勝數,若是一一探究下來,再給肖恩活800年也不夠用。所以眼下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今天,我來演示一下天穹三號發動機的維修方法。”
莊原瑛帶著肖恩來到一間潔白無瑕的加工車間中,對著擺放在正中的一臺飛船發動機,一板一眼地說道。
“天穹三號是北河工業在七百年前設計定型的通用發動機,可以非常方便地組裝于多種飛船之中。雖然設計上也理所當然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陷,但是它造價低廉,產能強大,性能也足夠使用。所以在之后的七百年間,即便歷經多個版本更迭,但天穹三號一直都是乾星系內最常見的飛船發動機。”
肖恩用力點了點頭,這些常識,他在這段時間里早就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逐漸掌握。但是同樣的知識,經由莊原瑛這位資深機修師說出來,自然更加可信。
“白銀騎士團的各類飛船中,有超過半數裝載著款式大同小異的天穹三號,所以掌握這個型號的發動機,也是每一位白銀騎士團內的機修師的必修課。”
莊原瑛一邊說著,一邊走上車間加工臺,操控著數根機械臂,開始拆卸眼前一人多高的發動機。
被送到車間的這一臺顯然是經歷過非常粗暴的使用,又沒有妥善維護,此時通體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烤過,從綻裂的縫隙中也不斷冒出黑煙;噴射口的渦輪扇葉更有半數斷折彎曲。
而拆開來后,內部光景簡直慘不忍睹。
以肖恩的眼光來看,這東西根本沒有多少搶救價值,與其費心費神地修修補補,還不如直接聯系廠商換一臺新的。反正這天穹三號是乾星系里最流行的平民款式,價格低廉不說,獲取渠道還特別廣泛,哪怕荒廢區有物資禁運的難題,也難不到天穹三號身上。
但是看著莊原瑛那專注乃至虔誠的神色,肖恩就知道對于這位少女機修師來說,機修問題從來不是財務算計的問題。哪怕不是為了演示技術,她也不會放任一臺還有搶修價值的發動機就此報廢掉。
伴隨機械臂的舞動,這臺天穹三號被拆卸成無數細小的元器件,莊原瑛一邊輕聲講解著發動機的結構原理,一邊將拆卸下來的元器件進行分類,其中完全無法修理的廢品被歸為一類,加工后可以繼續使用的被歸位一類,完好無損的則是最后一類。
而在少女的柔聲細語中,象征廢品的器件堆眼看著越堆越高,這也讓肖恩不由大感疑惑:莊原瑛把至少三分之一的元器件都廢棄掉了,接下來她打算怎么修呢?就算這地下基地里有充足的元件儲備,可以替換所有廢品,可是整臺發動機被拆成這樣,再裝回去也必然會影響整體性能。
“接下來,就是今天課程的核心了。對于損壞嚴重的發動機,不能按照常規的思路進行維修…”莊原瑛說著,稍稍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開始認真醞釀講解詞,只是少女的目光卻仍是聚焦在工作臺上,看也不看肖恩一眼。
肖恩倒是不以為意,以莊原瑛的羞澀性格,恐怕唯有這樣才能讓她流暢地開口講話。而比起莊原瑛的關注,他更在意對方到底打算怎么修這臺被拆成廢品的發動機。
“天穹三號的通用性一向有口皆碑,而這個通用性,并不僅僅是指它能順暢地裝進很多不同型號的飛船內部,更重要的是,天穹三號是很多同類發動機的原型機。因此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將天穹三號改裝成其他型號的發動機。”
肖恩聞言,不由瞠目結舌:這是開玩笑吧?!發動機又不是拼裝玩具,無論是制造還是維護都需要絕對精密的環境,還能臨時變身嗎?
然而隨著莊原瑛的加工步驟不斷推進,肖恩卻更加驚訝地發現,那臺破破爛爛的天穹三號,居然真的在一點一點地變成全新的形狀。
原先略顯繁復的渦輪扇葉被整體切割拆除,換上了一組由外殼加工成的特種鋼板成的柵格;核心反應室被收束了三分之一,雖然降低了發動效率,卻也使得發動機能夠維持正常運轉;焦黑而龜裂的外殼只是簡單焊接填補后便裝了回去,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但考慮到發動機的整體性能已經下滑,倒是不需要外殼提供那么強的固定和散熱功能…
一連串的操作下來,天穹三號已經面目全非,但卻儼然煥發著全新的生命力。肖恩畢竟是有相當的知識積累,觀察了一會兒,就確定這臺被莊原瑛細心修補過的發動機,是參照天穹系列最低配的天穹曠野型進行的閹割改裝,理論上完全可以正常運行。
雖然作為低配型號,天穹曠野的性能比起原版要閹割了幾乎一半,但總歸是還有性能可言——在經歷修補之前,天穹三號根本就是等待報廢的廢品而已。
至此,肖恩只感到嘆為觀止。莊原瑛展露的技藝談不上多么驚世駭俗,甚至是在刻意收斂水準。她全程都沒有動用自身怪力和獨門的機修槍,所有的操作都采用了最為樸實無華的技術,就連動作都放得很慢。
仿佛是在說:只要熟記了這個過程,換成任何人都能做到同樣的事。
肖恩自然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