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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諸果皆從因起

  靜室內,淡藍色的煙霧不住彌漫,長案上三根兒臂粗的龍麝沉香以驚人的速度燃燒著,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就燃燒了一大截。

  郭靈應伸手捻起一小撮落下的香灰,均勻撒在八角祭壇上。片刻后,灰白色的香灰漸漸轉變成詭異的黑褐色,還隱隱透出一絲腥穢味。

  “兇兆還是不曾減弱啊…”郭靈應喃喃自語,掐指默算。

  “噗”的一聲輕響,靜室的一塊地面猶如噴泉冒出,泥漿往四周翻涌。一夢黃粱枕的身影冉冉升起,破土而出,浮現在郭靈應眼前,素色的寬大長袍上不曾沾染一點塵土。

  “郭山長,出了什么事?”一夢黃粱枕目視郭靈應,語聲溫和,卻自有一股威壓氣勢,“晉明王的半截玉璜失去了對謝玄的感應,特意囑托我來瞧一下。”

  一夢黃粱枕來的突兀,但郭靈應也不驚訝,整座建康城都在一夢黃粱枕的掌控之中,她抵達任何一處都易如反掌。

  “半個時辰前,謝玄和幾個學子去了地宮秘境歷練。”郭靈應對一夢黃粱枕施禮道,“地宮秘境那邊應該出了變故。”

  “變故?”一夢黃粱枕一愕,目光投向地宮秘境的方向,沉吟道,“難道是秘境里面的那個東西又蘇醒了?按理說絕無可能。當年我與伊炎留下了許多封禁手段,迫使那個東西陷入了永久的沉眠。即便是它泄漏出來的本源氣息,也會被源源不絕地抽取,轉化成天材地寶,以供學子們采擷,斷沒有興風作妖的機會。”

  “世上焉有永恒不朽的封禁術法?”郭靈應微微搖頭,“窮則變,變則通,運勢向來流動不休,是以天無絕人之路,只需找到那條遁去之一的路。據我的卜卦,那個東西多半是蘇醒了。”

  郭靈應的卜卦之道上通天機,算無遺策,堪稱云荒無雙。一夢黃粱枕一時不敢輕怠,浩瀚的精神力延伸向地宮秘境,小心翼翼地探察。

  地宮雖在建康城的地盤上,但秘境自成一方獨立的小天地,就像是給門上了鎖,她想要一窺其中的究竟,就不得不破開門鎖。

  如此一來,勢必會驚動那個東西,引發一連串不可測的后果。

  郭靈應凝視著八角祭壇,道:“地宮秘境畢竟情形特殊。進去的人越多,秘境的力量就會變得越復雜難解,所以很難直接派人進去援救。我只得暫時以風水術法,將謝玄可能遭受的厄運不斷轉嫁給同行的學子。”

  他低嘆一聲,也不曉得哪個學子會這么倒霉,但這就是此人的劫數,借他之手,承天之命。

  “地宮確實出了問題。”一夢黃粱枕探察片刻,微微蹙眉,“我可以強行破入地宮,但鎮壓那個東西的時候,秘境的天地元氣會劇烈震蕩,形成無數兇險劫難,里面的學子禍福難料。”

  “就像是當年那批工匠?”郭靈應不由一驚,那些工匠雖然被救了出來,但完全不記得地宮的遭遇。再后來,工匠們陸續出現了異常,不少人性情大變,有個老工匠甚至在三年后突然投江自盡,死前大叫“老朽是一條魚!”

  “就像當年那批工匠。”一夢黃粱枕頷首道。

  “投鼠忌器啊。”郭靈應苦笑一聲,以謝玄的身份,他們怎能冒險行事?

  一夢黃粱枕久久注視著地宮的方向,那個東西為什么突然醒了過來?究竟是什么導致了封禁失效?又或是什么刺激到了它,從而將其喚醒?

  “郭山長,請將此次進入地宮的學子名單給我。”她默默思索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夜色下,井水如幽深的鏡面,閃著金屬的鋒利光澤。兩柄長劍在二人胸前寒芒閃耀,似要破開水面,迸射而出。

  井口上,井口下,兩個支狩真彼此對望。井下的人影映在朦朧猩紅的燈光里,隨著水色微微蕩漾,顯得更模糊一些。

  雙方的目光倏而相觸。

  井水深處的支狩真嘴角微翹,忽而露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慢慢抬足邁腿,沿著井壁一步一步走上來。

  他走動的速度并不快,仿佛頂著沉重的壓力,身影還時不時地扭曲一下。但他始終仰著頭,目光死死鎖住支狩真,不曾移開半分。

  支狩真的識海內,八翅金蟬發出一聲示警的高鳴。他本能地意識到,絕不能讓對方走上來!

  井水開始躁動起來,似漩渦翻涌,逐漸發出潮汐般的響聲。下方的支狩真愈走愈近,不斷逼向井口,燈籠的光慢慢染紅了半邊井壁,井水也似化為淋漓的鮮血。

  支狩真赫然瞥見,無數腐肉碎骨從井壁的縫隙里接連不斷地擠出來,緩慢蠕動,形成一個個污穢邪異的胚胎。黏濕的胚胎薄膜迅速膨脹、收縮,仿佛里面的東西即將孕育而出。

  劍光一閃,支狩真長劍全力斬出。

  “嘩啦!”水泉噴濺,劍氣猛地穿透水面,擊向井深處。另一個支狩真也在同一刻揮劍,鋒銳的劍氣沖出水面,斬向支狩真。

  同樣的劍氣,同樣的揮劍姿態,猶如復刻的鏡像!

  “轟”的一聲,兩道迅疾的劍氣于水面交擊,氣浪呼嘯迸射,濺出來的千百顆透明水珠映出千百道支狩真的身影:有的是他本人,有的臉上掛著奇詭的笑容。

  紛濺的水珠撞擊交匯,揚揚灑落井中,混入井水,就像是千百個支狩真融合在了一起。

  井下支狩真的身影變得更清晰、更真實了,走上來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仿佛水珠里映出的支狩真悉數被他融合。

  識海內,八翅金蟬再次響起急促的鳴叫聲。

  支狩真心頭一沉,他隱約感知到,隨著斬出去的一劍,他與井下的支狩真生出了更深的羈絆。他越是動手,就越與對方糾纏不清,難以割斷。

  祝由禁咒?三殺種機劍炁?萬一對方也能同樣施展出來,豈不是越陷越深?

  但他若是不動手,任由對方肆無忌憚地走出井口,后果只怕更糟。

  一時間,支狩真難以抉擇,眼睜睜地瞧著對方不斷接近。好在他的心性素來隱忍,即便危機臨頭,也不曾生出一絲惶亂。

  幼年時的境遇雖然難熬,但也給了他鋼絲般鎮定堅韌的意志。

  “一切諸果,皆從因起。”

  《維摩詰所說慧劍斬絲經》的一句經文倏而躍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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