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蛇魚蟲豸嗅到蛟龍氣息,紛亂向兩旁竄開,仿如墨門里那些凌亂閃過的身影,一一遠離墨塵風而去。
四下沉寂,唯有波濤聲滔滔不絕回蕩。
墨塵風悄無聲息,從密密麻麻的蛇蟲群中緩緩穿過。這里是水下九丈,暗流兇險湍急,水色深沉如墨,漳水河深處的奇異環境甚至隔絕了精神力的探伸。
外人無論是施展法器還是術法,都無法察覺到他潛行的蹤跡,哪怕是合道級別的高手。
附近的水壓越來越大,墨塵風覺得自己像是嵌入了石縫,沉重堅固的巖石不住擠壓身體。四周時不時涌出迅猛莫測的暗流,一旦被卷住,將把他帶往不可知的水深處,導致任務失敗。
漳水河畢竟殘存著古神計蒙的力量,兇險莫測,所以他只求穩,不求快。
墨塵風慢慢劃動四肢,心緒平穩,內呼吸均勻綿長,猶如鏈條帶動著齒輪,永遠按照既定的方向有序運轉,不會想墨門的師兄妹,不去想四十九年七個月二十六天有多么漫長。
他以天空中的機關鐵鷹為眼,準確感知原安不斷移動的路線,同時也以機關鐵鷹為訊,向原安透露自己的游動方位。
相比原安萬眾矚目,一劍縱橫在日光照耀的河面上,他的四周則是一片漆黑幽寂,冰冷刺骨,深處的漳河水尤為陰寒。
盡管隔著蛟皮水靠,墨塵風仍覺得一陣陣的寒意侵襲肌膚、血液,潛游的動作變得逐漸僵硬。因為深水的壓力劇增,漩渦暗流又多,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放慢速度,如履薄冰地避開漩流,以至于對機關鐵鷹的操控也有些力不從心。
高空中的鐵鷹飛得歪歪扭扭,像是在原地打圈。
“轟!”河深處猛地掀起一大片激浪,洶洶迎面沖至,出現得毫無預兆,覆蓋方圓數丈,令墨塵風避無可避!
眼看要被浪頭裹住,墨塵風驟然張口,噴出一片葉子大小的薄薄機關,在水中瞬息放大,形成一面紅艷溢彩的楓葉狀護盾,飛速旋轉,擋住洶涌的巨浪。
墨塵風趁機掉轉方向,往側下方急潛。
但在下一刻,另一股洶流陡然從斜向里噴出,如猛獸直撲而來,撞得墨塵風肩膀一歪,被余波卷住,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一個幽不可測的深水漩渦就在下方,像黑洞洞的巨口,生出可怕的吸力,將他牢牢拽過去。
墨塵風心頭一沉,卻并不急于掙扎,危急時越是慌亂,越容易出錯。他放松全身肌肉,冷靜地運轉功法,經脈和穴道始終是穩定而單調的齒輪鏈條,有條不紊地反向轉動,化解漩渦的強勁吸力。
在他的視線盡頭,楓葉機關護盾被巨浪卷走,消失在黑暗深處。那是三十二年前,師妹悄悄送的生辰禮。
冰冷的黑水中,墨塵風和漩渦的距離在不斷拉近。但他神色未變,墨門心法仍按照固有的頻率運轉,不快一絲,不慢一分,就像一具完全不知恐懼的機關。
沒有情緒,準確精密。
“你與墨門天生契合…”他的腦海里猝然閃過這句話,好像是拜入墨門一年后,師傅在收徒典禮上說的。
相距漩渦不足一尺之處,墨塵風的身軀終于一頓,停在水中,慢慢抵住了漩渦的吸力。
他穩住身形,耐心等待片刻,確認漩渦沒有再生變化,才開始一點點擺動四肢,試圖遠離。
“歸…來…”
墨塵風微微一愕,隱約聽到漩渦深處,傳來一聲奇詭的呼喚。
漳水河上空,隨著蒼白的手抓出,手臂也一點點延伸出來,同樣蒼白得近乎透明,瞧不見皮膚毛孔,只有纖細的血管微微透出青色,緩緩蠕動。
這只手的速度看似慢吞吞,卻一瞬間抵達支狩真上方,給人一種時間上的強烈矛盾感。
此時,恰是謝玄剛剛施完萬變不離其宗神通,紅肚兜靈寶自行護主,激發寶光的一刻。
圍攻支狩真的術法都被謝玄強奪核心,逆轉射回,剩下的多是各種武道氣勁。蒼白的手掌隨意一抓,猶如漁網撈魚一般,將諸多氣勁網羅一空。
與此同時,發出武道氣勁的修士齊齊身心一顫,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恍惚有什么奇詭之物,沿著一條不可捉摸的軌跡攀爬而來,鉆向自己體內。
“哈哈哈哈…”其中一個武修猛地爆發出狂笑聲,一頭跳下龍舟,投入漳水波濤。另一個武修一把抱緊同伴,狠狠咬住對方脖子,瘋狂吮吸鮮血。還有武修破口亂罵,大打出手,臉上的皮肉扭曲變形,眼中閃著猙獰的異光…
漳水河上頓時亂作一團,慘叫連天。
“圣女,這也是…法相?我怎么從未見冥獄宗的師兄們用過?”劉應武瞧得一陣心凜,連忙向綠遺珠詢問,試圖套出一點冥獄宗的底細。
邊上的魔二代也個個觸目驚心,頭皮發麻。天恨生的他化自在天魔法相雖然厲害,但至少明明白白。小冥王的法相實在太過詭異,傷敵無形,令人毛骨悚然。
“其實,這是我宗的某位先輩異想天開,胡亂創出的一種法相功法,從來沒人真正修成過,也沒人真的會去練。”一個冥獄宗的魔二代移開目光,不去瞧那條蒼白的手臂,仿佛多瞧一會兒也會被沾染上奇詭之物。“因為練過的人都發瘋了,連那個先輩也在半夜里剝光自己的皮,上吊自盡…”
綠遺珠微微頷首,道:“應武,你應該知道邪祟吧?”
劉應武道:“我聽說地夢道多有邪祟,其中的邪鏡界更是邪祟源頭,但我們人間道難得一見,僅僅是鄉野間流傳了一些中邪撞鬼的奇聞。”
綠遺珠美目中露出一絲異色:“將邪祟融入自身法相,這便是冥獄宗那位先人的瘋狂設想。沒想到,竟然被蘇久奇練成了。”
“邪祟法相?”劉應武心頭一震,盯著半空中還在往外伸的手臂,蒼白的肩也隱隱露出井口,仿佛一頭兇詭可怖的邪祟正從深井里一步步爬出。
“我想起來了,我爹說過,不可能有‘人’練成邪祟法相的。除非,除非蘇久奇是…他是…”冥獄宗的魔二代陡然神色一變,澀聲說道。
“除非什么?”劉應武追問道。
“除非他是——”冥獄宗的魔二代忽地打了個寒顫,面色煞白,再也不肯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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