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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邪祟無意泄密

  高空中噴耀的天火一一湮滅,地表呼嘯的火漿也陸續消退,天地光線轉暗,黑夜將至。

  夜晚是魔獄界最危險的時刻,魔人兇獸大多蟄伏,不會輕易外出。支狩真伏在茂密的荊棘叢中,一動不動,耐心等待黑船。氣溫正在急速下降,風冷得刺骨,他呵出的氣化作一縷縷白霧,飄散開來。

  四下里是一片貧瘠的礫土荒原,也是黑船的一處停靠點。密密麻麻的火棘綿延數百里,荊棘刺猶如尖銳交錯的獠牙,阻擋住了魔物、兇獸。以火棘汁為食的花腐蚊像一片片灰霧,“嗡嗡”來回飛卷,散發出惡心作嘔的奇臭。

  此處人跡罕至,位置荒僻,是極為隱蔽的藏身之所。花腐蚊散發的惡臭又遮蔽了支狩真的氣味,令他暫時無需擔心追兵。

  十丈開外,溝壑內噴出的巖漿閃爍數次,迅速黯淡,最后一處光源熄滅了,黑暗像無邊的幕布覆蓋天地。

  四周陷入了靜寂,夜風變得死氣沉沉,“嗡嗡”的花腐蚊群也消失了。

  一個灰白色的影子慢慢飄出溝壑,像一個無聲游蕩的幽靈。它面目模糊,散發出有若實質的戾氣。支狩真眼睜睜地看著它四處移動,穿過密集的火棘,向自己飄過來。

  邪祟!支狩真心頭驀地一凜。地夢道之行前,他查閱過大量前人典籍,深知地夢道最可怖的對手并非那些煉虛合道的土著,而是一種被稱為“邪祟”的異物。

  邪祟在人間道難得一見,但在地夢道頻繁出沒,不足為奇。邪祟非生非死,非虛非實,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詭能,極難徹底滅殺。他在天河界遭遇的噩,其實就是一種邪祟。而在遠古與巫族訂立盟約的魁,本質上也屬于邪祟。

  巫族秘典祝天十三錄里,倒是有一篇專門對付邪祟的“祝由轉魘咒”,但通篇內容晦澀,奧理艱深,支狩真還在自行摸索,一時難以領悟。

  隨著灰白色的影子不斷接近,周遭的空氣一下子變得陰慘慘的,窒息般的寒意滲入支狩真肌膚。他忽然覺得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來。

  “咯咯咯咯…”一陣脆生生的笑聲突兀響起,五個胖乎乎的小娃娃憑空出現。它們頭扎沖天辨,胸圍紅肚兜,一個瞎眼,眼窩處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窟窿;一個耳朵殘缺不全,像被野獸啃咬過;一個鼻子爛成泥糊,連鼻孔都看不到;一個嘴巴仿佛被線縫合住,密布蜈蚣步足狀的疤痕;還有一個渾身皮膚潰爛,鼓滿大大小小的水泡。

  五個小娃娃腳踩尖銳的荊棘,自顧自拍手跳舞,嬉笑追逐。

  灰白色的影子立即旋風般地逃開,與它們遠遠地拉開距離,似是極為忌憚。支狩真的呼吸頓時一暢,陰森的寒意也隨之退去。

  “咦,你們瞧,有個魔人躲在這里!”瞎眼的小娃娃突然扭過頭,沖著支狩真的方向瞅了瞅,黑洞洞的眼窩滲出慘白的眼淚。

  支狩真眼前驟然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緊接著,其余四個娃娃紛紛轉過頭來,對他做出掏耳、抹嘴等動作,支狩真的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也一一喪失,整個人動彈不得,仿佛變成了一具空空洞洞的泥偶,被切斷了對外界的感應。

  “轟!”星空識海內,太上心鏡注自行運轉,星斗大陣射出千百道星輝,凝成一面晶瑩透澈的心鏡,將隔絕的外界倒映其中。

  肉身喪失的五感以奇妙的精神方式重現出來,五個小娃娃的一言一行清晰呈現在心鏡上。

  “這下好啦,沒人打擾我們玩耍啦!”瞎眼的小娃娃伸出手,得意地在支狩真面前晃了晃,“這家伙鬼鬼祟祟的,肯定是想要吃我們呢。”

  耳殘的小娃娃揪揪耳勺,嚷道:“這個魔人的魂魄聽起來好古怪,怎地和身子有些不融?”

  支狩真微微一驚,對方竟能察覺自己轉世奪舍。

  爛鼻子的小娃娃湊到支狩真跟前,鼻頭聳動,深深吸了一口氣:“莫非是個奪舍的天魔?可氣味不像啊。”

  瞎眼小娃娃哼道:“我瞧他滿臉晦氣,一定是惹上了大麻煩。額光又黑里透紅,不用多久就會死翹翹啦!”

  支狩真愈發驚異,他陷入南瞻洲各方追殺,形勢危急,確如瞎眼孩童所言“惹上了大麻煩”。但聽對方的口氣,似乎自己難逃此劫,必死無疑。

  “那可不一定哦。”嘴巴縫成線疤的小娃娃下巴抖動,歪著腦袋想了一陣子,“要是他看到狗就殺,聽到水就躲,遇到土就纏住不放,還是有一線生機的嘛。”

  其余四個小娃娃齊齊變色,七嘴八舌地叫嚷:“你又泄漏天機!小心那些殺千刀的魁來抓你啊!”

  “就是就是,生死都有定數,可不能亂改喔。萬一被這個魔人聽到,逃過一命,我們就要倒霉嘍!”

  “不會泄漏啦!這個魔人的五感都被我們封死了,哪里會知道呢?”

  “那倒是哩,不過還是小心一點吧。”

  幾個小娃娃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通,又開始玩耍嬉鬧。支狩真聽得將信將疑,忍不住思索“見狗就殺,聽水就躲,遇土纏住不放。”這句話的意思。

  未過多久,荊棘猛然搖擺,地面“砰砰”震動不休。一個巨大的身影拖著沉重的步伐,從遠處慢慢走過來。

  “我好餓,我好餓…”巨影低聲咆哮,五顏六色的膿液從它嘴里淌下來,像煮沸的粥不斷翻滾,迅速淹過地面,“嘟嘟”冒著熱氣。

  五個小娃娃紛紛尖叫,一溜煙地逃走了,支狩真的肉身五感隨即恢復。他望見那個灰白色的影子也受了驚嚇,瞬間鉆入地壑。

  又來一個邪祟!支狩真禁不住頭皮發麻,暗暗焦急,也不知黑船何時能至。他演化真羅睺,心性已不如過去冷靜,但求生的欲望卻濃烈了數倍。

  “我好餓,我好餓…”巨影的咆哮聲響徹荊棘叢,支狩真的腹部忽地發出一聲饑鳴,腸胃竟然蠕動起來,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我好餓,我好餓…”

  聲音輕如蚊蚋,赫然是從他腹內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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