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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拳虛實難辨

  空曠的江灘上,玄珠獨自一人佇立,望著滔滔不息的江水,默默出神。

  附近一帶的泥沙、蘆葦、江亭、山林俱都消失,連奔騰的大江也少了一段洪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迷蒙蒙之色,像遮天蔽地的灰暗濃霧。

  一幅畫卷從半空的虛無處浮出,緩緩飄下來,落入玄珠手中。

  畫卷自行發光,不住扭曲變幻,漸漸化作一個男童的模樣。他雙眼緊閉,扎著沖天小辮,圍著紅肚兜,裸露出胖嘟嘟的胳膊、腿腳,白白嫩嫩的皮膚縱橫交織著一條條色彩斑斕的花紋。

  玄珠低下頭,眼神奇異地盯著男童。這便是洞真五指天的鎮門魂器“江山如畫”,施展神通之時,他不得不陷入昏睡,小肚皮像孕婦似的高高鼓起,不時微微起伏。

  消失的景物與眾人就封攝在他肚子里。

  若要破除封攝,一是從內,擊殺魂器的主人五行尊者。二是從外,直接擊破男童的肚臍眼。因此仍需玄珠守衛在側,負責看護這件魂器。

  旭日高懸天空,普照江道。玄珠的側臉被光芒照得發亮,另一邊臉頰隱在逆光的陰影里,像半張黑魆魆的面具。他眼角無聲跳動了一下,慢慢伸出手,覆在男童高隆的肚皮上,眼神幽深得像萬年古潭的沉水。

  “轟!”濁氣激蕩,拳勁疾如流星,轉瞬間抵至八人面前,雙方數十丈的距離仿佛一蹴而就。

  雖只僅僅一拳,但每人均被強悍霸道的拳勢緊緊鎖定,猶如置身于狂濤駭浪,口鼻呼吸困難,心中生出此拳只針對自己而來的感覺。

  白無瑕率先出手,長袖悠然拂出,似流云出岫,繞著拳勁迂回舒卷,飄出一片片煙云般的氤氳清氣。顯然他欲以柔克剛,決不與對方正面相撞。

  九蒙大吼一聲,緊接著揮臂迎擊。他山軀龐大,速度卻一點不慢,巨碩如丘的巖石拳頭挾著壓迫的狂風,以拳對拳,硬憾燕擊浪的直擊。

  無鋒子右指猝然松開,像釋放出一根無形之箭。悄無聲息間,一縷纖弱的光線彈射而出,直奔拳勢中最強的一點。

  光線初始細如牛毛,色澤透明,肉眼難以察覺。在飛射途中,不斷有光線紛紛投附其上,箭身變得愈來愈鋒銳,亮如晶光,流爍著彩虹的七色光澤。

  第四個出手的是五行尊者,他左手中指指地,右手手掌平平攤開,一座由清氣凝結,碧、赤、黃、白、黑的五行大山翻出掌心,轟然壓向拳勁。

  寧空雨幾乎在同一刻揮劍,千百道劍氣從江水中飆射而出,又有千百道劍氣重新浮出水面,層層疊疊,無窮無盡。

  張洞虛隨后清嘯一聲,玉皇玄穹清氣自天而降,浩浩蕩蕩刷向拳勁。清氣中浮出無數瓊樓玉宇,起伏轉動,環繞著一座巍峨壯美的南天門。

  鬼谷子腦后的龜殼光暈一搖,黑、白兩色光點以眼花繚亂的速度游竄不定,交織成無數玄妙晦澀的圖紋,最終定格在一幅黑白相間的圖案上。他頓時心中一定,法寶“變絡龜書”算出此拳對他無礙,便不再強行抵擋,將半個身軀遁入虛空,似退非退,似進非進,隨時留待變化的余地。

  八人中,唯有空明子嘿嘿一笑,坐在船頭巋然不動,悶頭吞云吐霧,不亦樂乎。

  令人窒息般的拳勢忽地消失,竟似夢幻泡影,連掀起的滾滾氣浪也蕩然無存。白無瑕諸人的封擋紛紛落空,各自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望向燕擊浪,分明靜立在半空,雙手自然垂于腰側,何嘗出過拳?

  張洞虛第一個反應過來,燕擊浪根本不曾真正動手!適才他純粹是以強橫無雙的精神力,催動氣勢壓迫,巧妙引動眾人的感官,造成他已出拳的錯覺。目的無疑是試探他們的力量虛實,從各人的應對中一窺底細。

  最早出手的白無瑕顯然實力最弱,空明子則強出眾人一大截。思及此點,張洞虛忍不住橫了空明子一眼。老東西明明看出來了,卻不及早提醒,著實可惡!

  其余人隨即恍然,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地生出沮喪、憤恨、不甘等負面情緒。同為合道高手,又是一派之首,卻被對手輕易戲耍了一次,實與羞辱無異。

  鬼谷子心叫不妙,合道之人的精、氣、神貫通合一,心態稍起變化,即會勾連氣機,帶動自身的氣勢、狀態而變。這種變化原本微渺難辨,但燕擊浪何等人物,怎會不察?

  他正要開口提示,燕擊浪的氣勢疾如山洪暴漲,奔瀉千里!他縱身猛撲而下,一拳全力擊出,恰在眾人的心境陷入低潮之際。

  這一拳的戰機把握得妙到顛毫,對氣機的洞察、人心的判斷同樣精準無比。此消彼長之下,眾人只覺氣勢被奪,先機盡失,本能地想要退守,心里更是禁不住疑神疑鬼,這一擊究竟是虛是實?

  鋪天蓋地的濁氣洶涌撲來,每一個人的視野都被不斷變大的拳頭充斥。

  拳頭并非遵循著一條直線而來,途中軌跡變化不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似可落向任何一處。一時人人自危,無法知曉這一擊究竟奔誰而去。

  眾人各顧自身,也就難以發揮出合擊的優勢。

  “轟!”

  燕擊浪的一拳陡然加速,劃過半空,倏地逼至白無瑕面前,原本覆向八方的可怖氣勢也驟然一收,重重疊加,集中壓在白無瑕身上。八人中,他是最弱的一環,理所當然成為攻擊的突破口。

  緊要關頭,白無瑕雖驚不亂,長袖流云般飛卷而出,迎向拳頭,半途中倏而袖口一抖,化卷為甩,陰柔的清氣生出一股綿綿不盡的震力,守中暗蘊攻勢,不甘陷于被動。

  拳頭觸及長袖,忽地勁道一空,變得輕若無物,竟比以柔擅長的流云飛袖更為輕靈飄渺。

  白無瑕微微一楞,燕擊浪的雄軀就勢彈出,遠離白無瑕,拳頭靈巧一折,猶如一片溫柔的花瓣在輕風里無聲打了個旋,瞬息閃至九蒙的龐然山體前!

  飄柔的拳勁再次一變!

  拳頭以最快的速度,最烈的濁氣,最簡單最純粹的直線,酣暢淋漓地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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