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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覲見

  告別蘇菲之后,夏奈爾仍舊還處于心潮澎湃的狀態當中,以至于臉色都還有些發紅。

  這種激動的樣子,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不過,也并沒有人感到奇怪——故地重游,任何人都應該是感慨萬千才對。

  在宮廷侍從的引領下,夏奈爾來到了自己的住處。

  在之前,她只不過是蘇菲陪嫁過來的女仆而已,和其他女仆一起住在不起眼的小隔間里,而現在,她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尊貴的客人,被安排住到了寬闊敞亮、靠近西露臺皇后住處的套間里,而她的隨從和女仆也被安排了進來。

  夏奈爾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外那熟悉的景色,然后深吸了一口氣,總算平復下了心情。

  按照日程安排,接下來她要在此等待,等到皇帝有空召見她為止,畢竟,作為法蘭西皇帝陛下的私人代表,皇帝無論任何也得接見一下,這才符合禮節。

  而在等待期間,沒有人會來打攪她,也不會有人要求她做任何事,她可以自由行動——但是,她也可以確信,如果自己亂跑的話,一定會有許多雙眼睛在暗中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不過,他們哪怕放飛所有的想象力,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自己會干出這么驚人的大事來呢?

  帶著一種沾沾自喜的心情,她微微一笑,拉下了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房間里的光線也瞬間由此變得暗淡了下來。

  幾乎就在同時,夏奈爾的背后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然后門被小心翼翼地關上了。

  接著,夏奈爾聽到背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見到她了嗎?談得怎么樣?”

  “見到了,而且談得很順利,殿下。”夏奈爾回過頭來,然后看向了悄悄進來的瑪麗亞。

  此時的瑪麗亞,自然是穿著一身女仆的打扮,臉上還涂上了灰黃色的粉,顯得又老氣又俗氣——正因為如此,沒有人愿意多在她的身上把視線多停留一秒鐘,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著夏奈爾一起,潛入到了這座宮廷當中。

  因為之前演練過許多次,所以瑪麗亞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神態拘謹而又卑微,躲在了遠離人群的角落;而現在,既然已經沒有其他人,所以她在夏奈爾面前,又稍微展露出了原本冷漠尖刻的樣子來。

  接著,夏奈爾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和蘇菲交談的所有細節,都告訴給了瑪麗亞。

  瑪麗亞靜靜地聽著,不過她神態自若,并沒有顯得有任何驚訝,仿佛一切都在預料當中。

  “我早就說了,她一定會同意的,而且不會有任何猶豫。”等夏奈爾說完之后,她平靜地下了斷言,“而且,她比你我還要更著急。”

  說到這里,她又有點傷感了起來。“唉,真是個蠢貨!明明是被那個人害得落到如此下場,卻好了傷疤忘了疼,一聽到召喚,就眼巴巴地想要跑過去,什么都不管不顧了!”

  夏奈爾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偷偷地瞟了瑪麗亞一眼。

  其實意思也非常明顯,不需要說出來了。

  “好吧,我也是個蠢貨,居然就不管不顧地幫起他們兩個…讓自己吃盡苦頭。”瑪麗亞攤了攤手,然后苦笑了起來。

  “如果人活著一輩子都不犯蠢,那豈不是很可悲嗎?”夏奈爾安慰她,“其實,我看到她的那一刻,也犯蠢了…我從未像今天這樣迫切地希望完成陛下的心愿。”

  “所以,我們都是蠢貨!”瑪麗亞冷笑著斷言,“好在,這就是一個屬于蠢貨的世紀,那些整天鉆營的老東西早就該退場了。”

  大罵了一通之后,瑪麗亞重新平復了心情,接著,她的思緒也都投入到了接下來的計劃上。

  雖然她和蘇菲一模一樣,在外貌上沒人能夠區分開來,但是想要扮演蘇菲這個人,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畢竟,她身處在帝國的,而且是整個宮廷最受人矚目的人之一,瑪麗亞如果稍微出點差錯,后果就不堪設想。

  美泉宮其實她之前來過一次——那是在三年前,她曾經在巴伐利亞見過艾格隆之后,就跑到奧地利來探望蘇菲。只不過,那一次老皇帝還在氣頭上,不光對蘇菲采取了嚴厲的看管措施,對瑪麗亞的態度也極為冷淡,所以瑪麗亞在這里也呆得極為不自在。

  但不管怎么說,她至少已經對這里的重要人物和建筑布局都有了直觀的印象,這就等于為計劃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不過,想要讓效果更理想的話,還得讓蘇菲本人來詳細說明才行。

  “蘇菲什么時候過來找你?”于是,瑪麗亞又問。

  “目前還無法確定時間,不過,我們之間畢竟有故主情誼在,她很容易就能夠找到理由,所以我們稍微等待一下就好了。”夏奈爾回答。

  瑪麗亞心里也知道夏奈爾所言有理,所以她也沒有反駁,她只是有些不耐煩地撇了撇嘴。

  接著,她又似乎想到了一個另外的問題。“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了——”

  “您盡管問吧。”夏奈爾立刻點了點頭。

  “從蘇菲把你送給他開始,你一路追隨他已經五年了,按理說來他這樣的風流少爺應該不可能忍得住才對…”

  瑪麗亞露出了促狹的笑容,然后眼神也慢慢地移動到了夏奈爾的腹部,“可為什么你卻一直沒有動靜呢?難道是特蕾莎嫉妒心如此之重,以至于跟一個女仆吃醋,都不讓他碰你?”

  這個直擊要害的問題,讓猝不及防的夏奈爾頓時漲紅了臉,表情變得既無奈又焦急,甚至有一點點的失落。

  “皇后陛下從來沒有阻止過我,她不會吃我醋的。甚至,當時她在懷孕的時候,還有意讓我陪伴陛下,免得陛下有心去招蜂引蝶…”在打起精神為特蕾莎辯解了兩句之后,夏奈爾迅速地泄了氣,聲音也越發低了,“所以,這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與其他人無關…上帝并不會公平地對待每個想要成為母親的女孩兒,總有人會比其他人艱難一點。”

  “原來如此。”瑪麗亞終于明白了過來。

  接著,她生平罕見地安慰了起人來,“不必灰心,夏奈爾,夢想只要努努力總會實現的,一次不行就十次,反正這一次你立下了這么大功,他無論如何也得重重獎勵你才對——你一定可以得償所愿成為母親的。”

  以瑪麗亞的為人,肯這么跟人好好說話,那確實就是當朋友看了。

  “但愿如此吧…”夏奈爾能回應她的只有苦笑,畢竟這個問題,實在不是她自己能夠控制的。“謝謝您的祝福。”

  兩個人談完話之后,瑪麗亞又重新恢復成為了不起眼的女仆的樣子,而夏奈爾則在侍從的引領下,來到了餐廳吃起了晚餐,這忙碌的一天也終于悄然過去。

  接下來兩天,夏奈爾一直重復著第一天的生活起居節奏,在侍從的引領和監視下,在皇宮各處走動、欣賞風景,閑暇時則看看書打發時間。

  沒有人來找她,也沒有給她安排任何公眾活動,仿佛她這個“貴客”已經被這座宮廷所遺忘了一樣。

  好在,這也只是暫時而已,就在第三天,夏奈爾終于等到了她等候已久的通知——皇帝陛下召她覲見。

  她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后跟著傳令官一起,來到了弗朗茨皇帝的書房當中。

  作為皇宮內曾經低等的女仆,夏奈爾平常并沒有什么機會見到皇帝陛下,就算見也只能遠遠看著,那時候穿著華服、面孔模糊不清的皇帝,對她來說宛如天神一樣。

  可是,隨著地位的增長,特別是日常和艾格隆的相處,讓夏奈爾心中對君王們已經不再抱有任何神秘感了,更不會有那種“他們是上帝的代言人”的崇拜,她知道,君王們都是一群普通人,既有可親的,也有可憎的。

  而且,當時的老皇帝本就已經年邁,經過四年半的時光磋磨之后,眼下更是是顯得老態畢露,胡子都已經完全花白,眼神也顯得有些渙散,仿佛一直都在心不在焉一樣。

  對這位老皇帝,夏奈爾心里并沒有任何好感——理論上來說,他是先皇的岳丈、是陛下的外公,但實際上他卻是波拿巴家族曾經最兇險的敵人之一,不光落井下石造成了帝國的覆滅,更是囚禁自己主人的元兇。

  所以看到他如今的老態,她的心里也沒有半分憐憫,她反而暗自希望,老皇帝趕緊升天——這樣的話,她的兩位主人,就再也沒有任何絆腳石了。

  當然,她也不會傻到把這種想法表露出來,所以在一看到皇帝之后,她就立刻恭敬萬分地屈膝行禮,向老皇帝致敬。

  而老皇帝,則是稍微瞇了瞇眼睛,花了一點時間,才徹底看清楚了面前這位使者的容貌。

  接著,他只是輕輕地擺了一下手指頭,示意夏奈爾不必拘禮。

  從小就在干女仆的工作,夏奈爾察言觀色的能力自然比平常人要強得多,她能夠明顯得感受到,皇帝對她的態度,略顯得有些怠慢和輕蔑。

  這倒是也很正常,哪怕她現在已經變成了貴族,但是以哈布斯堡家族的眼光來看,她依舊還是那個女仆,畢竟,貴族不是來自于封號而是來自于血統。

  可是,如今這個時代,再糾結這種“小事”就未免有些可笑了——畢竟,人人都知道,皇帝的前女婿和外孫,都只是來自于科西嘉島上的小地主家庭。

  算了,何必跟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置氣呢?

  再說了,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友朋”。

  夏奈爾重新站起身來,微微彎著腰,等待著老皇帝的訓示。

  “夏奈爾小姐,感謝您遠道而來造訪我國,也感謝您為您的恩主轉達的好意。”在略微的沉默之后,老皇帝輕聲開口了,“他現在怎么樣了?”

  “承蒙上帝的庇佑,陛下現在非常好,而且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服務國家的偉大事業當中。”夏奈爾隨口回到了一句套話,“他也愿意和您一起,共同構建一個和平而且繁榮的歐洲。”

  對于這種套話,聽了一輩子的老皇帝自然完全不在意,他反倒是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我聽說,他剛剛把萊希施泰特公爵這個徽號,贈送給了他的私生子?他是想要以此來報復我嗎?”

  這個問題確實讓人有點尷尬,不過來之前夏奈爾早就預料到了可能會有這個問題,所以她也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誠如您所知,陛下非常喜歡艾格妮絲小姐,因此,當艾格妮絲小姐生下他們的孩子時,他簡直欣喜若狂…為了表示對她的寵愛,他寧可把自己眼中最珍貴的寶物贈送給他們的孩子,所以他興之所至,封了那個孩子為萊希施泰特公爵。這其中絕無報復的意思,只是為了讓艾格妮絲小姐和孩子日后有保全自己的退路罷了…如果他真的討厭您給他的封號,他又怎么會給自己的寵妃呢?”

  “哼。”盡管明知道夏奈爾是在強辯,但是老皇帝也不想為這個問題吵架了。“也罷,那個徽號本來就是我送給他的,他喜歡給誰就給誰吧…”

  說完之后,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么,算起來,他現在有四個孩子了?”

  如果加上珂麗絲忒爾的話,確實是四個,于是夏奈爾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點他倒是挺有本事…”皇帝喃喃自語。

  夏奈爾從老皇帝的口吻中,聽出了些許的酸意——他是在嫉妒自己外孫的“繁殖能力”。

  畢竟,他這一生,娶了四個皇后,生了很多孩子,但活下來的男孩兒只有兩個,結果一個瘋癲一個腦筋也不太靈光,而孫輩…竟然到現在了都一個沒有。

  那個逃亡的忤逆外孫,居然是最后一個在他膝下長大的孩子。

  這確實讓老皇帝難以甘心。

  而對于這個話題,夏奈爾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所以只能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皇帝又沉思了片刻,然后重新看向了夏奈爾。

  “他現在已經沖破了命運的障礙,回到了他原有的位置,我祝賀他。也許我們兩個不能像正常祖孫那樣相處,但是,請告訴他,我很為他感到驕傲。愿他在巨大的成就面前,能夠守住自己最后的理性,不要迷信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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