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鷹的榮耀正文卷157,重逢從皇帝這里得到了許可之后,梅特涅心里幾乎樂開了花,他用“為了遏制沙皇必須和法國結好關系”作為理由,說動了皇帝決心和外孫和解;然后又用“想要交好法國皇帝非蘇菲出面不可”作為理由,讓老皇帝忍著心里的不悅,選擇了將蘇菲擺在臺前,為自己的“身后事”做準備。
現在于公于私,他都是大賺了。
告別皇帝之后,他也沒有耽擱時間,立刻就前往了蘇菲的居處。
事到如今,既然蘇菲已經恢復了地位,那么他接觸蘇菲就不需要再“避嫌”了,現在他反而需要趁熱打鐵,盡快“邀功”,提醒這位剛剛咸魚翻身的王妃,到底誰是她的恩人,以及未來的最大助力。
很快,蘇菲就在自己的會客室重新接見了梅特涅首相。
剛才在皇帝面前,蘇菲還是畏畏縮縮、幡然悔悟的樣子,然而此刻,當單獨再見到首相的時候,剛才那種低眉順眼的樣子已經完全見不到了,她此刻雖然端坐在沙發上,但是舒展的眉毛、似笑非笑的表情,無比提醒著拜訪者,她此刻已經揚眉吐氣今非昔比。
而梅特涅向來都很會擺姿態,他在蘇菲面前一改過去的倨傲,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殿下,恭喜您時來運轉…上帝看來終于眷顧了您,我為此感到由衷的高興。”
“我感謝上帝,但我也會感謝你,我知道,你在其中轉圜為我說了不少好話,我會記得這份情的。”蘇菲也知道規矩,所以她也立刻向首相表達了知恩圖報的決心。
雖然即使到現在,她心里還是記恨著梅特涅,但是這幾年的挫折已經教會了她很多東西,她不會再意氣用事——至少不會輕易這么做。
她雖說已經開始時來運轉,但是說穿了,她既沒有經驗也沒有影響力,唯一的依仗不過是自己的頭銜而已,想要服人這是遠遠不夠的。
而梅特涅再怎么惹人厭,他也是已經在位了多年的重臣,無論是影響力還是黨羽都遍布全國,如果她未來真的掌權,至少在過渡時期,她需要這樣一位大人物來為自己穩定局勢,壓制那些強勢的皇族親王們、以及帝國境內各個心懷異志的外族。
她和梅特涅合作,才可以聯手控制內廷和外朝,讓其他人無機可趁。
“您過獎了,殿下。我也是為了國家和皇室的安泰才不得不仗義執言罷了…”梅特涅微笑著假意謙遜了幾句,然后立刻又進入了正題,“另外,請允許我給您提個建議——您現在剛剛被皇帝陛下起復,信任是非常薄弱的,您需要盡快做出一點業績來,讓陛下安心。所以,您立刻行動起來吧,讓他們祖孫兩個盡快和解,這對您也是最有利的局面…”
蘇菲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最大的后援,實際上是巴黎的那位青年皇帝,她當然也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兩邊和解。
但是,她并沒有表現出急迫的情緒,因為她知道,在政治上,誰急誰就是有求于人的一方。
所以她反而故意顯得有些遲疑。
“按理說這活兒不應該是是特蕾莎來干嗎?她是法國皇后,也是哈布斯堡的公主,她出面來調停,豈不是名正言順嗎?”
“她要是愿意干,我們早就把事情辦完了,又何必再來請您呢?”梅特涅嘆了口氣,“特蕾莎公主在那邊只肯打理宮廷事務,不愿意出面干涉帝國的外交,恐怕是想要避嫌吧…她不想讓法國人牢記她是個奧地利人。”
說到這里,他又話鋒一轉,“再說了,就算她真的愿意出面,那對我們還不一定有好處呢…”
首相閣下的話到這里就停頓了,但是意思卻意味深長。
蘇菲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特蕾莎是卡爾大公的女兒,而老皇帝最嫌忌的就是他的兄弟管太多事,所以一直讓弟弟賦閑在家,如果真的是特蕾莎主導兩國關系,那么就等于卡爾大公父女兩個握有了拿捏皇帝的把柄,他又怎么愿意?
想清楚其中的關節之后,蘇菲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又順口問起了妹妹的現狀。
“瑪麗亞現在在那邊過得怎么樣了?我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
“她過得挺好,甚至有些過于好了…”梅特涅的臉上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笑容。
“嗯?這怎么說?”蘇菲連忙追問。
“根據我們大使館傳來的消息,她從公開在法國宮廷露面開始,就一直擺出盛氣凌人的派頭,甚至當著許多人的面跟特蕾莎皇后別苗頭,而特蕾莎皇后似乎也對她生了氣,在宮廷當中孤立了她,而且幾乎從不跟她來往。有傳言說,兩個人還發生過沖突…但不知道真假。”
瑪麗亞最近發生的事件,被艾格隆下令嚴厲禁口,所以外界只能傳遞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謠言,奧地利大使館的情報工作也只能做到這里為止了。
但即使只根據這么一些情報,梅特涅也足以看出,瑪麗亞和蘇菲差不多同樣狂妄自負盛氣凌人,實在是個難纏的人,難怪是孿生姐妹。
“哼,我看她肯定會被特蕾莎狠狠修理吧…搞不好已經被修理了。”蘇菲聽完之后,冷笑了起來,“從小到大,她一直都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總是盛氣凌人的樣子,在特蕾莎面前肯定也會如此。畢竟她心里一直對特蕾莎很不服氣呢——
可是她的聰明無非只是小聰明罷了,只是從小到大,大家都讓著她,才讓她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一旦碰到不讓著她的人,她就會知道厲害了…特蕾莎看著謙遜溫婉,但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善茬,惹怒了她的話,以她的能耐收拾瑪麗亞應該是很簡單的吧——”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蘇菲堪稱世界上最了解瑪麗亞的人,即使瑪麗亞對自己的遭遇一個字都沒有向外面透露,蘇菲還是能夠光憑猜測就知道自己妹妹一定會主動挑釁特蕾莎然后吃癟。
而且,她心里不光不同情妹妹,反而會有些有點幸災樂禍。
不過,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她當然也不會樂于看見特蕾莎把瑪麗亞搞垮甚至逼走,畢竟她還需要瑪麗亞留在巴黎充當自己的“代理人”,充當自己和艾格隆聯系的中介渠道,所以她自然也想要幫一幫瑪麗亞。
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片刻之后,就又重新恢復了嚴肅,“首相閣下,皇帝陛下肯定給了您監視我的任務,那么我請問下,您能夠在多大程度上給予我方便?”
“這要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了…”梅特涅攤了攤手,“普通小事的話,我當然樂意為您通融。”
看似態度很好,但實際上什么都沒有答應,這個老滑頭…蘇菲暗罵。
不過她也不生氣,反正自己現在有時間。
“很好。”蘇菲也不再繼續和梅特涅糾結,而是直接提出了現在的要求,“那按照我們的約定,我希望可以去見我的女兒…這個算是合理要求嗎?”
“這可真是太巧了…”梅特涅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后笑著點了點頭,“殿下,我剛剛還和皇帝商量過呢,在我的勸諫之下,他終于同意讓您見那位小公主了…”
“真的嗎?!”還沒有等梅特涅說完,蘇菲就幾乎喜極而泣,幾乎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您真的辦成了?”
這一刻,她的腦中只剩下了母親的本能,什么權衡算計,都已經被她拋在了腦后。
“真的…但只限于每個月兩次,也就是說,半個月左右一次。”梅特涅小聲回答,“很抱歉,蘇菲,但這也是我能夠爭取到的最大讓步了。”
這又如同一盆冷水,將蘇菲從狂喜當中又澆了個透心涼。
正如梅特涅所想的那樣,這種半吊子一樣的施恩并沒有讓蘇菲感恩戴德,反而讓她一瞬間又恨不得把老皇帝掐死。
不過,她知道自己現在無力改變皇帝的決定,所以在極度憤怒了幾秒鐘之后,終于重新恢復了情緒。
“給我準備!我明天就要過去!”然后,她用尖利的嗓音,大聲向首相閣下下令。
就在第二天的清晨,幾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馬車悄悄地駛出了美泉宮的宮門,然后經由鄉間的小路,無聲無息地來到了一座偏僻靜謐的莊園外。
馬車停下了之后,一位打扮簡樸卻仍舊不失貴氣的夫人走下了馬上,然后遠眺著那座藏在深林當中幾乎與世隔絕的宅屋。
那里就藏著她的至親,她朝思暮想的女兒。
她原本應該是一位最高貴的公主,享受著世間一切榮華富貴,然而命運卻讓她從小失去父母的照顧,被迫隱居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長大…一想到這里,蘇菲立刻就痛徹心扉,差點又落下淚來。
好一會兒之后,她才控制好了情緒,然后在仆人的引領下,悄悄地穿過了籬笆和林間的小徑,走入到了這座毫不起眼的宅屋當中。
走進去之后,蘇菲仔細觀察著周圍,尋找每一絲女兒存在的痕跡。
宅屋里雖然并不奢華,但是卻十分干凈,看來又專人打理而且照顧得十分用心,這倒讓蘇菲心里放心了不少。
而這時候宅院里的女仆和廚娘,在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就集合到了夫人的面前。
她們都知道蘇菲的身份,但是她們更加知道,亂說話只會讓自己死得快,所以都只是低著頭,等待著夫人的訓示。
“她在哪兒?”蘇菲沒有心情跟人嘮嗑,所以直接就問了。
“小姐在樓上,現在正在休息…”一位看上去是這里負責人的女仆,小聲做出了回答。
“帶我過去。”蘇菲立刻下令。
“是。”
很快,兩個人就一起走上了樓,然后來到了一間臥室的門口。
門雖然關著,但并沒有上鎖,從外面可以輕易打開——這倒也不奇怪,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兒隨時都需要人照顧。
為了不弄出太大聲響,女仆只是輕輕地轉動門把開了門,然后蘇菲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進而,而女仆則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然而以一種復雜的心情守在了門外。
她既為“小姐”有機會見到自己的母親而高興;又為自己一手照顧長大的小姐終究有自己的生母而感到失落。
而此時的蘇菲,心情卻要比門外的女仆要激蕩千百倍。
她看著眼前擺著小玩偶的小床,一步步地走了過去,明明近在咫尺,卻感覺自己的腳仿佛有千鈞之重。
而隨著腳步的接近,她很快就看清了,一個小小孩童正躺在床上休息。
她有著白銀色的頭發,因為閉著眼睛所以看不出瞳色,但是細長的睫毛已經足夠秀麗,鼻子小巧而且秀挺,皮膚更是白得耀眼,這一切的元素結合起來,讓她漂亮得像是畫中人一樣。
我的女兒啊…蘇菲在心里無聲地吶喊了出來,而淚水也隨之奪眶而出。
她既是為自己現在才得以看見女兒而傷心,又是為自己女兒如此美麗而感到自豪和理所當然。
沒錯,這是我和他的女兒,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而這時候,因為聽到了開門聲和腳步聲,沉睡中的孩子,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先是目光渙散,然后漸漸地看清楚了對面慢慢湊近的女人。
接著,她對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大人而疑惑不解,用茫然的眼神看著蘇菲。
如同幽湖般的淺藍色眼睛,以及眼睛里這種茫然而且充滿了疏遠感的眼神,一瞬間擊碎了蘇菲的心。
我的女兒,她不認識我…
“我的女兒啊…”她這一刻終于再也忍不住了,哀嚎了一聲。
接著,蘇菲再也沒有了理智,什么貴婦人的儀態也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她本能地沖到了床前,然后不顧一切地摟住了床上的幼童。“珂麗絲忒爾,我的女兒,別怕,是媽媽,媽媽來看你了…”
珂麗絲忒爾仍舊處于茫然和驚疑當中——這也很正常,別說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了,就是一個成年人突然碰到這種場面都會懵掉的。
但是,那種來自于血脈當中的羈絆,以及冥冥中的母女親情,讓她一下子就沉迷在了夫人溫暖的懷抱當中。
“媽媽…”她忍不住也流下了淚來,然后喊出了人類最古老的詞匯。
如果這是做夢,那就一直做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