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奧托國王會面之后,艾格隆告訴了對方,自己只打算制造危機卻不打算真的開戰,這也讓年輕的國王暗暗松了口氣。
當然,艾格隆并不會說出自己玩弄障眼法的真正目的,只是說自己是為了向國民展示強硬,樹立自己保護者的形象,博取威望。
而奧托國王對此也恰好有同樣的需求,在知道自己不用真正面對戰爭風險之后,他立刻也動心了畢竟,比起艾格隆來,他的威望要更小,也更迫切地希望能夠盡快得到國民的愛戴,而沒有什么方式比挑起仇恨更加能夠得到國民的愛戴了。
不用付出戰爭的后果卻能夠得到人民的擁護,何樂而不為?
于是,在艾格隆的刻意引導下,奧托國王也很快就動心了,他派出了信使,頻繁地和帶過來的、以及留在首都的幕僚們商討策劃,希望能夠從萊希施泰特公爵的行動當中撈取一點好處。
這一來二去之間,時間在慢慢地流逝,不過艾格隆也并不著急,反正他的本意就是擺出架勢然后耗時間,奧托國王的拖延更加給了他洞若觀火的余裕,他反倒是更加悠閑了。
為了打發時間,他和奧托國王在公務之余開始一起打獵,此時正值秋天,陽光明媚,氣溫溫暖舒適,動物們也正好養了半年的肥膘,可謂是一年當中最好的打獵季節。
興致大發的兩個人,時不時地聚在一起,然后帶著一大群隨從,呼嘯著沖進旁邊的山嶺,鳥雀為之驚起四散,槍聲也連綿不斷收獲的野味也自然不少。
不光艾格隆興致勃勃,奧托國王對此也樂此不疲,這個才十三歲的少年人本來就在貪玩的年紀,之前留在雅典的時候,因為顧忌太多所以每天都只能板著臉生活,現在來到邊境之后,身邊再也沒有閑雜人等,自然樂得放飛自我,好好享受一下難得的閑暇。
就這樣,兩位君王愉快地在打獵和歡慶當中度日,他們身邊的隨從們也享受著鄉野的新鮮空氣,一時間竟然都有了樂不思蜀的感覺。
不過正事終究還是不能耽誤的,在時間的流逝當中,奧托國王和自己的親信們也漸漸地溝通出了統一的意見,決定趁著這個機會搭便車,和艾格隆一起“共襄盛舉”,大造聲勢,以便拉攏民心。
一方面,經過了長年的獨立戰爭,以及之前幾百年的血腥統治,希臘人對土耳其已經憎恨至極,只要能夠擺出要和土耳其人叫板的架勢,奧托國王肯定會得到人民的歡呼;
另一方面,如果奧托國王自己冒險挑食,他肯定是不敢的,也不知道會引發什么后果,但是現在既然有萊希施泰特公爵挑頭,以對方的威望和能力,自然也就可以控制住局勢,不至于發生什么意外情況。
最后,兩國本就是唇齒相依、“抱團取暖”的盟友關系,如果在這種時候不表現出絕對支持的話,恐怕也會寒了約阿尼納公國上層人士們的心,以后的合作必然也會蒙上陰影。
經過了一番討論權衡了利弊之后,奧托國王以及他的心腹們最終決定跟著萊希施泰特公爵一起“表演”他們也將鼓噪出聲勢,并且盡量擺出為了保護人民和盟友不惜和土耳其人一戰的架勢,制造緊張氣氛,以此來取悅國民。
當然,也僅限于表演為止了,無論是奧托還是他的親信們,誰都不想在初來乍到的時候就把國家投入到生死未卜的賭博當中。
艾格隆對此也洞若觀火,他愉快地同意了奧托的意見,并且再次跟對方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貿然開戰。
至此,兩方的會晤可謂是賓主盡歡,雙方都各取所需,得到了最為滿意的結果。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心情都更加愉快了,也更加放開身心地投入到了這段閑暇時光當中。
日子在一場場地行獵和宴會當中慢慢掠去,每當晚上,他們兩伙人還會聚在一起引宴,為兩位君王、海黛、特蕾莎,以及遠在德意志的維特爾斯巴赫王室祝酒。
不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再美好的時光也終將會過去,在深秋時分,他們的會晤終于要結束了。
一方面,兩個人都肩負國家重任,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另一方面,特蕾莎的預產期眼看就要到了,艾格隆也必須趕回約阿尼納守候在她的身邊,并且見證他們兩個人的第一個孩子的降生。
在瑟瑟秋風當中,艾格隆和奧托國王在帳篷當中依依惜別。
“奧托,祝你接下來一切好運。”艾格隆首先開口了,“我相信你可以成為一個好國王的,別辜負你的人民的期待。”
“我會的,也祝您一切好運,殿下。”奧托微微向艾格隆躬身,以示尊重,“另外,請代替我向公主殿下致以最誠摯的問候,我相信她一定能夠給您帶來最好的繼承人。”
“謝謝!”艾格隆大笑著點了點頭,“她一定能夠做到的。”
說實話,他以前一直都不怎么喜歡奧托王子,一方面是他平白無故從自己這里撿了一個國王,讓他心里覺得有些不滿;另一方面,他熟知奧托原本歷史上的結局,心里也下意識地對這個被政變趕下臺的國王有些輕視。
不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之后,看到奧托對自己如此尊重,同時也展示出來了一點身為君王的覺悟,艾格隆心里也就慢慢地改觀了,對他多了幾分好印象。
他知道,這是一條被改變了的世界線,很多人的生命軌跡會因為他而改變,他希望奧托也會成為被改變的人,能夠在這個新生的國家當中站穩腳跟,成為一位被人民敬重和懷念的國王。
無疑,奧托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但是欲戴王冠必受其重,既然已經成為了國王那就必須承擔國王的義務,他推脫不開的,艾格隆也不會允許他推開。
現在,奧托可能渾然不覺,但艾格隆自己知道,自己將會偷偷離開巴爾干,去進行最重要的那場賭局了,也不知道兩個人下次見面是何時,但是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今后也會留一點注意力放在這個遙遠的歐洲邊陲小國上,讓這位自己挑選的國王能夠成為一位合格的君主,不要丟了自己的臉。
在愉快而又略微傷感的氣氛當中,兩個人告別了,接著他們帶領著各自的隨從,浩浩蕩蕩地踏上了返回首都的歸途。
正當艾格隆和奧托國王依依惜別、踏上返程的歸途的時候,留在約阿尼納城的特蕾莎也收到了一份期盼已久的信件,她的父親卡爾大公和母親的回信,被使者送過來了。
有道是家書抵萬金,對于已經和家人們分別了這么久的特蕾莎來說,免不了會對他們牽腸掛肚。
她迫不及待地拿過了信件,然而在拆開之前心跳卻莫名加速,多了幾分緊張不安。
她之前在信中向父母提出了想要回國探親的想法,而很明顯,這封信就是決定這個想法能不能成真的判決書了。
無論是從感情角度,還是從陰謀功利的角度,她都太渴望自己得到一個積極的答復了,可是正因為如此,她心里才會忐忑不安。
她定了定神,拋下了各種雜念,然后顫抖著開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件。
看開頭那剛健有力的筆跡,特蕾莎立刻就認出了這是父親的手書,她聚精會神地看了下去。
“特蕾莎,你之前的信件我已經收到了,老實說,我對其中軟弱的態度非常不滿意。你雖然名義上并非是那個國家的君主,但實際上你已經是它的締造者和統治者了,你對它負有義務,所以怎能以如此蔑視的筆調來形容你自己的國土和人民呢?
這片土地上,你的人民世世代代地居住著,他們能夠活下去并且繁衍后代,而你,享有著那里最高等級的尊榮,卻說自己難以忍受惡劣的氣候和生活條件…這是何等可恥的軟弱?
我知道你還很年輕,之前也沒有接受過應有的訓練,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困難,這些都情有可原,但是這都不是軟弱的理由,你肩負的責任重大,決不應該允許自己害怕困難,更別說退縮了我的女兒,從小受我教導的女兒,不應該是一個如此軟弱的人。
事到如今,我不想對你過去的所作所為多說什么,那些都已經是過眼云煙,現在的你必須適應自己的角色,設身處地為你的家庭、你的子民著想,你執拗地選擇走上了這條路,那么你就必須拿出自己最大的勇氣走下去,你不能讓自己成為一個笑話,更不能讓你可憐的父母所做出的犧牲變成笑話。
孩子,你眼看就要成為母親了,成長起來吧!雖然你今后將以波拿巴家族而不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立場行事,但是我仍舊希望你能夠和過去一樣溫柔和堅強。
對于你提出的請求,考慮到你畢竟是初為人母,我可以予以通融,但是我不希望以后再從你身上看到這樣的軟弱了,哪怕一刻也不行!特蕾莎,你曾是我們的驕傲,雖然你用自己的執拗和任性刺傷了我們太多次,我希望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還有很多話想要訓斥你,不過如果寫滿的話就太麻煩了,等見面再說吧。
你可悲的父親。”
“爸爸…”看完之后,特蕾莎突然鼻子一酸,眼角流出了淚水。
她并不是因為父親的嚴厲訓斥而傷心落淚,而是因為父親的深情而感動落淚。
父親雖然貌似措辭嚴厲,說了一大堆教訓她的話,但是最后卻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接下來,他肯定又要為此勞心傷神了。
雖然現在她看不到父親的樣子,但是她能夠想象得到父親寫這封信時的神情既有對女兒軟弱的惱怒,又有割舍不下的無奈,更有著想要見到闊別已久的女兒的期待。
最后那些話說得如此扭扭捏捏,真不愧是父親啊…特蕾莎一邊露出了笑容,一邊淚水更是流淌不止。
等她稍微定了定神之后,她又拿起了另外一頁信紙,而從上面娟秀的筆記來看,那一定是媽媽的手書。
這封信倒是相當簡短:
“我的女兒,別去管你父親那堆廢話,他哪里懂我們生兒育女的辛苦呢?每一次生育都是酷刑,痛苦與喜悅糾纏的酷刑!正因為如此我才如此珍惜你們這些孩子們,因為你們是我用痛苦和鮮血從上帝那里置換過來的禮物,你們就是我生活的意義所在。
媽媽理解你的擔憂和無奈,所以媽媽會為你和你的孩子準備好一切的,并且等待你的歸來,那將是我們家盛大的節日。不必擔心任何事,你在帝國會擁有絕對的安全,愛你!我的女兒。
你忠誠的亨利埃塔。”
看完這封信之后,特蕾莎更是小聲抽泣了起來。
她從父母這里得到了完全的愛,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些爭吵,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他們都選擇了包容自己的任性,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自己正是利用父母的愛,當成了陰謀活動的幌子。
她知道,自己的不孝之罪又加深了一層。
后悔嗎?不后悔,但是內疚肯定是免不了的。
她知道,即使知道了真相之后,父母親雖然會有些責備,但最終還是會原諒自己但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愈發對自己這種有恃無恐肆無忌憚的做法感到厭惡和不齒。
這份內疚,自己到底應該如何彌補呢?
她不知道答案,因為父母對她毫無所求,所以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去讓自己彌補過失。
正當她恍惚之間,臥室門口突然被敲響了。
“皇后陛下…”夏奈爾的聲音傳了過來。
“怎么了?”特蕾莎連忙收住了眼淚,然后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
“陛下回來了。”夏奈爾連忙回答。
“總算回來了…”特蕾莎暗暗松了口氣。
此刻的她,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來自于丈夫的精神慰藉。
“快點讓他過來吧!”她一反往常的鎮定,幾乎是喊了出來。
很快,風塵仆仆的艾格隆回到了臥室當中。
一回來,他就看到了特蕾莎略微紅腫的雙眼。
“特蕾莎,怎么了?你哭了?”艾格隆大為驚詫地問。
特蕾莎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將自己剛剛收到的信遞給了丈夫。
艾格隆拿過來瀏覽了一遍,心里大概也猜出了妻子的心理。
正因為猜出來了,所以他沒有露出半點“奸計得逞”的喜悅,而是長嘆了口氣,輕輕地抱住了妻子。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親愛的。”
“是的,我知道,都是值得的。”特蕾莎點了點頭,然后垂首看向了自己的腹部,“為了我們,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