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宿四?有點意思啊…”
夏建白摩挲著下巴,他再次續命后,臉龐恢復年輕,頭發不再花白,但眼里的疲累卻越發深沉,顯得渾濁,像個老人,
他大口地吸煙,從另一件似乎無關的事開始說起,
“你知道吧,我活得太久,睡得當然也就夠多,到了近些年,總覺得時間越來越少,用來睡眠未免太可惜,所以努力讓自己少睡一些,久而久之,竟適得其反,形成嚴重失眠,后來我找到一個辦法,就是躺下來看紀錄片,看著看著便睡著了。”
“我知道,你對任醫生說過。”
周虞說道。
他從大氣層外歸來,第一件事,便是來見夏建白。
畢竟老人家的見識總是多一些。
“我這幾年看過許多紀錄片,天文地理,歷史自然,無所不包,連美食紀錄片我都看過不知多少。
參宿四呢,它既不是離我們最近的恒星,也不是已知的最大或最小,最亮或最暗的恒星,但它是我們已知范圍內,距離我們最近,也最有可能爆發的一顆半規則變星。”
夏建白斟酌了一下,繼續說道,“簡單來說就是,這顆恒星處于紅超巨星階段,已經是恒星生命的末期,它可能在下一秒,也可能在一千年后,當然根據推算,最多不可能超過一百萬年,它將發生超新星爆發。
超新星爆發你懂嗎?”
周虞頷首說道:“我雖然沒學過物理學和天文學,但多少從雜書里了解過一些,超新星爆發是一切重元素的源頭。
恒星生命終結之后,劇烈的爆發形成各種重元素,拋射向無盡的宇宙深空中…嚴格來講,我們看到的、見到的一切,包括我們自身,都來自星星。”
“對!”夏建白一拍大腿,“參宿四如果發生超新星爆發,它的剩余部分,有可能會變成一個黑洞,也有可能成為一顆中子星,概率大概對半。
這不是關鍵,
關鍵的是,據我所知,所有的修行者點星,哪怕是修行到極高境界,于天球之上點了許多顆恒星,卻還沒發生過誰點的恒星后來發生超新星爆發的情況。”
周虞于是問道:“比如現在,我點參宿四為第二顆恒星,因此跨入霄漢境,那么,如果下一秒參宿四發生爆發,宇宙間再也沒有這顆恒星…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我的境界將倒退回點星境?”
夏建白吐出一大口煙霧,嘟嚷說道:“這他媽我哪知道?我不是說了,以前沒發生過這種事啊!
再說了,你擔心什么,參宿四可能下一秒就爆發,但也可能在一百萬年后…一百萬年,你的身軀都已經被分解再利用無數次,你的靈魂也早就消解成無數微觀粒子,彌散在宇宙中,與光同行…”
“問你果然沒什么屁用。”周虞起身,“再見。”
他一躍而去。
夏建白在后面喊道:“你記得去公司看看啊,陳芥末說墊了不少錢,等著你去補賬!”
“關我屁事…神經病!”
周虞回到聽潮山莊,
這回他先進的吳清清家,將娥皇釵還給她,
然后去李霜家,將女英鐲還給她。
當他回到自己家時,在樓下遇上等著他的余耀光。
“有事?”
周虞問道。
“不請我上去說?”余耀光笑呵呵道。
“行。”
兩人并肩上樓,
進了家門,在沙發上落座,周虞第一句話便問道:“你是誰?”
余耀光怔了怔:“小虞,你傻了?我是你小光哥啊,余隊。”
“這可難說。”
周虞搖頭說道,
“小光哥有一種強迫癥,他走樓梯永遠都是左腳上第一個臺階,右腳出最后一個臺階。”
余耀光這次怔然的時間更長,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禁苦笑說道:“小虞,你不愧是專業的,觀察這么仔細,我還以為沒人發現呢。
如果樓梯臺階不是偶數,我左腳上第一階,最后無法以右腳出最后一階來收尾,我就會在倒數第二階時候,右腳跨一大步,越過最后一階,直接結束,總之保證是右腳最后落地。
這算強迫癥的一種,也能算在心理疾病范疇內吧?”
“算吧,不過你的問題不嚴重,只有這一種體現,無傷大雅。”周虞點頭說道,確認余耀光應該還是余耀光,只是發生了一些變化,“所以我也沒提醒過你。”
“你發現我今天沒有這樣上樓,那除此之外,你還看出我有沒有別的變化?”
“有。”周虞仔細看著他,幾秒鐘后,他伸出手來,微笑說道,“恭喜你,小光哥。”
余耀光摸了摸后腦勺,和周虞輕輕擊掌,感嘆說道:“真不容易啊。”
“天賦一般又叫根骨,是命數,一個人生來能長多高,總有上限,修行也是一樣,命中可以便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
所以,這個問題你是怎么解決的?”
周虞疑問道。
余耀光呵呵笑道:“徐薇給我喝了碗藥。”
周虞不無惡意笑道:“難道是你躺在床上,她扶著你起來說,小光,該喝藥了?”
“…小虞,你怎么變得好惡毒。”余耀光笑罵道,“總之,我也算是能修行了,就是有點難,而且上限不高,估計這輩子是追不上你了。”
“你居然還有點不必要的自信,把‘估計’這兩個字去掉,比較合適。”
余耀光掏出香煙,彈一支給周虞,罵道:“我就他媽不該自己來找你,真是自取其辱啊,讓別人通知你一聲不就得了!”
周虞指尖一錯,點上香煙,輕吐一口煙霧,淡淡問道:“什么事?”
余耀光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一臉舒適的表情。
徐薇說他是后天改造,獨辟蹊徑才走上修行之路,屬于逆天行事,需要格外小心身體對修行的反饋,抽煙喝酒這種事都不好,得戒。
“《修行的理論根本和基礎應用實踐》,這個你聽說沒?”
余耀光問道。
周虞皺著眉頭,說道:“怎么聽著像論文開題?現在修行也要寫論文嗎?你們蒼梧莫非還要搞答辯,發放學位?
你要干嘛,讓我給你當槍手啊?”
“不是論文,是課程。”余耀光擺擺手,苦惱說道,“蒼梧和官方合作,將在全國各級學校開設這門課程,當然,按照學生的年紀、級別,課程也會分級。
不管是官方,還是我們蒼梧,以及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小門派小組織,加起來也沒多少修行者,所以誰都沒得跑,全得拿起教案,走上講臺…
你說這他媽叫什么事?”
周虞呆了呆,迷惑問道:“不會還有我的事吧?”
“廢話。”
“我又不是蒼梧的人!”
“那你有沒有身份證?是不是我國公民?受不受到官方管轄?不說別的,我代表杭城市警察局刑警隊請你配合調查,你配不配合?”
“我他媽…”
周虞有點想打人。
余耀光從懷里掏出一只文件袋,放在茶幾上,起身說道:“這是教案和給你安排的課程表單,我先走了哈。”
周虞坐在沙發上,足足發呆了半個小時,然后才默默地打開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文件。
“忘了沒問有沒有工資,我現在是無業游民啊…”
他低低地嘆息道。
翌日,
上午九點一刻。
西湖理工大學,全校最大的一間多媒體教室,早已擠滿了學生,保守估計得有五六百人。
對于一節選修課而言,非常罕見。
九點一刻開課,
任教老師來得很準時,不多一秒,也不差一秒。
他穿著泛舊的牛仔褲,白色襯衫,略長零碎的頭發,戴著一副無框平光眼鏡,他身材頎長筆直,眼神熠熠生輝,五官平淡,可組合在一起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清俊。
逸然似仙人哉。
他走到講臺上,看著烏壓壓的人群,用右手食指在講桌上輕叩三下。
似洪鐘大呂,壓過所有聲音。
“別吵了。”他平靜說道,“我姓周,下面準備上課。”
“你就是老師?”
“修仙老師…我的天,帥得很呢。”
“老師,你是神仙嗎?”
“老師,你多大了,五百歲?”
“老師,你會飛嗎?我看見過,上回有個人,從我們學校上面飛過去,老師,你飛一個看看唄?”
“老師你能點石成金嗎?”
“老師,修仙能不能美容啊?”
“老師,我有個朋友想問一下,修仙能壯陽嗎,一晚上七八次的那種?”
“老師,你叫啥,你師父是誰,呂洞賓還是張三豐啊?”
“老師,先露一手吧!”
周虞維持沉默,直到亂七八糟的問題終于結束,這干學生的想象力終于耗盡,他才從容說道:“我一點也不想來給你們上這種無聊的課,如果你們不想聽,那正合我意,我修行忙得很。”
“打倒封建迷信!科學是唯一真理!”
忽然,從教室最后排升起一條橫幅,有一群學生高舉拳頭,振奮高呼!
“哦。”
周虞平靜地答應了一聲,伸手一抓,那十幾個學生便被抓得飛起,一路飛到多媒體教室門口,挨個摔了出去。
“愛聽聽,不聽滾,別耽誤別人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