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虞看見天穹萬丈深遠,
星輝點點爍爍。
萬丈星穹,縱橫入眼。
那些星輝一點一點地跳動,似乎亙古不動終古常新,卻又以匪夷所思的韻律、驚人的頻率在幻滅,于一生一滅之間,藏著大恐怖。
它們像一口口利劍,以垂直于他眼睛的角度,筆直刺來。
星有一千顆,
劍便有一千口。
他在俯視星穹,
一千口劍便是從天而起,逆刺他的眼。
千劍而來卻渾然沒有任何肅殺之機,千點劍芒彌天極地,仿佛一座奧妙通玄的大陣,產生令人震撼的引力。
像太虛宇宙中的巨星、黑洞,是萬物終點的渦旋,驚濤狂瀾都要被席卷而去,為之吞吸。
周虞感到自己的思維、靈魂被吸引而去。
他維持著最后的一絲清明,明白了夏建白的員工小小楊是因何而死。
他不是被人強壓溺斃,
而是被這致命的吸引力勾攝靈魂,思維凝固,不由自己地傾下去,溺斃于馬桶中。
他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力量,能施展如此不可思議之手段,這已然超出了他對科學、武術的認知,近乎于玄。
他雙手緊緊撐向地面。
小小楊的死狀也是如此,雙臂下垂,撐住地面,但小小楊不過是個普通人,血肉氣力尋常,如何抵得住這直達靈魂的吞吸,終于喪命。
周虞卻不同。
他不僅體魄驚人,練就武術,在這個詭秘的世界中化為洪流鑄體神通,身懷滔天巨力,雙臂一振,力量強行撐住軀干,并且他還能維持著思維的最后一絲清明!
魔儀入軌魂術!
魂術…靈魂之秘術?
這一刻,
星穹在下,有一千顆星,似一千點劍芒,逆天而起,刺向他的眼。
這一千點劍芒,結為吞吸矩陣,吞吸他的思維,侵噬靈魂。
而他的雙臂,就像兩支撐天的玉柱,是荒古巨獸的立足,硬生生地撼動八荒六合,把他眼底的那一片天強硬地撐起。
他的靈魂在咆哮!
一簇簇明滅的火焰在眼底滋生,它們凝成一尊人形,是心理醫師助理周虞,立在浩瀚的千劍矩陣之上,俯視星穹。
呼啦啦啦!
海量的火焰升騰,像洪流狂潮,卷動在周虞靈魂身影的周圍,就像他自幼以來曾無數次于深水猛流中那樣,迎著細密沖擊的洪流,鑄就不滅之軀體。
縱是一千口劍,
他也無畏。
唰唰唰唰…
千劍倏然凝聚,
星穹暗滅,所有的星輝劍芒,凝聚于一點,除卻這一點之外,全部化為深不可測的漆黑,在周虞的眼中,他看見的景象變成一顆深沉全黑的眼瞳…
只有眼瞳的最深處,有一點光。
千星千劍所凝。
這一點光,陡然崩炸。
炸出來一個身影。
那身影尚未完全凝結,便傳來浩浩蕩蕩的聲音——
“年輕人,又見面——”
“就是你?”
周虞思維最后的清明頃刻爆發,恢復最大的明悟,一種大歡喜在心頭滋長,知道那千星千劍所凝之光所炸出的身影,想必就是這一切手筆的主導者!
此人,正在以驚天駭世之手段,出現在他的面前!
周虞想都不想,靈魂火焰所聚之身影擰拳便擊。
這一拳,
威勢滔滔,彌漫四極,蕩漾浮空。
這一拳,
像一只銳利的尖錘,是一只沖霄的隼,分裂出千百影子,暴擊錘殺,一齊轟向那千星千劍所生的身影。
“我不想知道你是誰,
我也不想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先給你一錘。”
轟隆!
周虞的靈魂俯視漆黑的天穹,一錘暴擊,轟到那終于凝成的身影。
那身影是一個男子,
三十許歲,身形干瘦,面容冷肅,眼角有一點悵惘,他穿著囚服,戴著手銬腳鐐,坐在為嫌犯特制的椅子里,被牢牢禁錮。
他手足不能舉動,
周虞也未讓他說盡想說的話。
他便只得在漆黑的天穹上輕輕嘆息,
這一嘆,仿佛穿透了歲月的裂紋,從上古到今日今時今刻,化為一股巨大而洶涌的洪流,是時光、是歷史、是神話、是傳奇、是隱秘、是痛苦的深淵…是周虞歷經無數次鑄體都不曾面對過的滔天洪流!
他是夏建白,
他,是這一切手筆的主導者。
終于又見。
周虞用拳頭,迎接他的洪流!
這一拳,要錘爆任務世界和外面的隔膜,打爆一切,洞穿夏建白的深沉陰謀,打出來一個真相,打出來一個道理!
禽獸三錘,最強的一錘,隼沖霄。
其實周虞早已練成。
然而,在這穿越千秋萬古的洪流面前,區區武術不值一提,摧枯拉朽地粉碎。
洪流直面他的靈魂身軀,
洪流鑄體神通運轉起來,火焰霹靂爆炸,不斷生長又不斷泯滅,一點點火焰像劍,像星光,在周虞靈魂中顯現,以一種固定的儀式,按照詭異的軌道,開始運行。
他的眼中出現一口短劍,
燦若飛雪。
然后,那燦爛的飛雪寸寸皸裂,被無形的力量剝離,顯現出來原本的色澤,渾厚湛青,是古老青銅的顏色,是歷史的顏色,是上古的顏色。
這是那口曾刺向他心口的短劍。
此刻,呈現于他眼中,青銅斑駁。
在這一場似乎要致他于死地的意識搏殺之中,魔儀入軌魂術竟將那口短劍煉化,使它真正呈現出本來面目,在周虞的思維里,也浮現魔儀入軌魂術的真正奧妙。
它有通玄莫測之神用,運神魂之火,操器而擊,千秋萬古,無所不斬。
這一劍,
斬透了洪流!
停于夏建白的眉心前。
夏建白松松垮垮的身子慢慢坐直了起來,同在審訊室里一樣,對著周虞,面色肅然,甚至有種神圣的味道,就像一個傳道者,更像個搞傳銷的,認真說道:“你聽說過蒼梧嗎?”
周虞的靈魂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靈魂的火焰默然寂靜。
他看著青銅短劍,
青銅短劍頂在夏建白的眉心。
他平靜回答:“帝舜南巡崩于蒼梧之野,葬于九嶷之山。”
“是啊,
四千多年了。”
夏建白惆悵說道。
“我來自蒼梧,
一個于四千零八十七年前誕生的組織。”
“你是蒼梧選擇的‘啟門人’之一,我卻不信,可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選擇相信組織,
也就是相信你。”
周虞眉心微凝,平靜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屁話,但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