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夠的。”嬴政搖頭。
不到一年的時間,精兵養不出來的。
“我覺得很夠了。”鞠子洲笑起來:“開墾土地,使荒地變為良田這件事情,它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做到的事情,而是一年、兩年、三年才能夠做得到的事情。”
如果是原始社會到農業社會轉型的這個時間段里,刀耕火種,一把火燒光地上的植物,然后在上面種植,種上三五年,土地肥力被耗竭便棄地而走,那么開墾荒地是不需要幾年時間的,只需要一把火的時間。
但現在不是那個歷史時期了。
現在大家都有了可持續發展的能力,可以更大限度地使用一塊地,可以在同樣的土地上獲取到更多的財富。
那么誰還會干那些竭澤而漁地事情呢?
“可是,他們開墾土地的過程,是我們所無法阻止的,而且,他們獲取到了更多的財富,對于我們而言,是一件壞事,很壞很壞。”
鞠子洲沉默了片刻:“壞事和好事是一體的,盡管聽起來矛盾,但事實就是這樣。”
“開墾土地的過程里,他們都是在向外獲取更多的利益,在這個時間段里,他們會有意或者無意地放松對于底層平民的壓榨,可以使他們獲得一段時間的好日子過,在新的土地秩序基本確定下來之前,在他們可以向外獲得的利益仍然大于向內壓榨底層民眾所能獲得的利益之前…”
嬴政點了點頭。
等的就是這樣的分析!
壞事和好事一體,互相矛盾,卻又根本上互相并不矛盾…
真是無比精妙的學問。
闡發這種學問的大賢,該是何等的風姿呢?
能夠對這種學問做出修改,在不折損其根本要旨的情況下,能夠最大程度的誤導我的師兄,他的智慧,也是世間難以想見的超然啊!
“…時代的紅利擺在面前,勛貴們想要的是盡可能吃下更多的紅利,在這種情況下,放松對于小民的壓榨,使之更能看得到希望,使之更加賣力做活,才是最符合勛貴們利益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實際可以用的時間,其實是有至少四五年的!”鞠子洲看著嬴政。
他心中越發有種緊迫感。
但,這種緊迫感,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
鞠子洲不明白。
“四五年。”嬴政微微頷首:“墨者詢與我講了,修這條水渠,最快要用一年零八個月,慢一些的話,要用兩年多。”
“如此說來,四五年夠用!”嬴政指節在桌面叩響。
“還有一件事。”鞠子洲提醒道:“趙國、韓國、魏國,甚至衛國、齊國、偃國這些國家,都可以送去消息。”
“送什么消息?”嬴政嘴角噙著笑。
“送去我們要修一條水渠的消息。”鞠子洲想了一下:“說不定他們會給我們派過來一些能用的人物呢!”
“這種蠢事?”嬴政眉頭一跳:“你真的覺得他們會做出這種蠢事?”
“或許吧,誰知道呢?”鞠子洲笑了笑,一口喝干了杯中溫度剛好的白水。
嬴政定定地看著鞠子洲:“我感覺,你就像是個…前知之人,可以卜筮吉兇,占兆未來的那種。”
“大約。”鞠子洲起身:“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應對。”
“對了。”嬴政同時起身。
他長了一歲,又長高了些,如今已經不比鞠子洲矮多少了。
“今年秋收之前,我想打一仗,向這些人展示一下武力。”
“抖個威風,使他們心中有所顧忌也是好事。”鞠子洲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政治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使用了勛貴們的力量,那就要踐行對于他們的承諾。
嬴政對他們許下了改變地制的承諾,并且動用了他們的力量編織羅網,絞殺了呂不韋,那么他也就有義務,把改變地制從空口白話落入現實之中。
勛貴們很是迫切地想要土地,所以他們的耐心注定不可能太好。
一年,是他們所能夠等待的最長久的時間了。
而十萬畝私有土地的豐收,則會是一個信號。
至于豐收,人為制造出豐收的景象,很難嗎?
師兄弟兩人在這一點上,判斷是出奇的一致!
三月二十二日,韓國聽聞秦國將要修建一條長約四百里的水渠,于是韓王安對于秦王政的舉措表示了十分的贊同。
“民生乃國之本,秦王愿為民生而耗費大量財力,著實令寡人敬重,寡人愿意以國中十五人知水文者,并錢三百萬,幫助秦王,修建水渠!”
于是韓國派了人過來,還送了一點錢。
其他諸國見此,也都派來了許多的知水文者。
這對于秦國當然是一件好事。
水利專家是不嫌少的!
但這對于其他諸國而言,同樣是一件好事!
因為派去的人越多,越是能把秦國的這條水渠修的大大的。
而這種程度的基建,大家都是知道的,它很消耗人力物力財力。
也最考驗國內的局勢。
因為這種程度的靡費,是很容易造成局勢的動蕩和生產的停滯的。
生產停滯,對于大貴族、對于秦王沒有什么問題。
但對于小民而言,則就是足以使全家餓死的大事!
這是一記陰招!
但這同樣是陽謀。
因為秦國已經開始修渠了。
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修成了,秦王萬歲,修不成,秦王萬歲。
大家都在互相算計。
這條水渠,也隨著各國的水利專家的到來,而慢慢改變了走向。
它首先是變大了。
工程量、長度、惠民程度,都變大了。
相應的,工期拉長、靡費變多,所需要的工具、糧食也變多了。
糧食其實還好,最要命的其實是鹽。
這種小東西,跟糧食一樣,平時是很不起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