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弦之線嗎…”
看著手上近乎半透明的命運之線,林懷恩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自從進入地下城以來,除了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內還算安穩,后來的從用狂暴藥劑擊殺了安德魯開始,幾乎處處有其他人的暗中影響。
根據原夕暮的說法,這種力量就像是提線人偶,對于占星師而言,很難精確控制,但作為精通命運要素的占星師而言,卻完全可以用一種近乎潛意識的方式針對他。
“簡單來說,對于朱庇特而言,他可以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但是當你通過某種方式,和他所控制的狄拉克之海連接到一起后,那么隸屬于這張狄拉克之網的所有人,都會在潛意識中對你抱有敵意。”
原夕暮用自己的想法,試圖向林懷恩解釋星象戰爭的詭譎之處:
“換句話說,所謂的星象戰爭,就是見面三秒即戰斗——”
“因為彼此之間的厭惡感,足以達到這種無由來的程度。”
“…見面三秒即戰斗嗎…這倒是沒什么好奇怪的。”
聽到原夕暮的說法,林懷恩想了想,便搖了搖頭:“戰爭雙方的士兵,面對自己的敵人就是這種反應,占星師所做的,不過是把自己的敵意灌輸進了所有人的意識深處——”
“不過,想做到這點,應該也很不容易吧?”
如果占星師隨隨便便就可以讓人對他痛下殺手,那么他早就被一群人亂刀分尸了。
“是的。”
原夕暮點了點頭:“占星師操控狄拉克之海的同時,也會被狄拉克之海操控。”
“就像是卡特琳娜對你的敵意,也是在關注之后一點點發展而來的一樣,大占星師們若是想要發動星象戰爭,首先一個前提,就是煽動狄拉克之海的對立——”
“換句話說,就是讓彼此統一的潛意識海洋產生對立,然后讓割裂的人們互相廝殺,最終撕裂彼此——”
“也就是開羅之春嗎…”
林懷恩點了點頭,明白了原夕暮的意思:“東京都當年的星象戰爭參與雙方…好像是新宿地下城協會,以及澀谷地下城協會?”
“是的。”原夕暮通過自己的通靈師能力,檢索著被烙刻于狄拉克之海上的群體記憶——
“一開始的導火索是怪物潮涌產生的大量難民,這些新宿難民被東京都地協安排遷入了澀谷地區,但于此同時,也對澀谷原住民的生態產生大量的擠壓。”
“因此難民與原住民不斷摩擦的結果,就是全面沖突的爆發,當時東京都的天照系統,有意壓制雙方的內部沖突,可惜她沒有意識到朱庇特與厄琉忒里亞的存在,用占星術強行壓制騷亂的結果,就是引發了進一步的暴動。”
“整個新宿區被夷平,而澀谷地下城也在新宿探險者的報復下徹底失控,產生了紅霧異變,其后果,甚至殃及了整個東京都地下城的大部分人。”
“…在這次騷亂中,天照系統也被暗殺了嗎?”
林懷恩逐漸梳理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對。”原夕暮沉吟著,落了一枚白子:“有人猜測,破壞天照系統的人,甚至不是東京都外部的探險者——”
“因為整個狄拉克之海的暴動,天照系統也陷入了暴走,為了強行停下這場騷亂,讓狄拉克之海恢復平靜,所以東京都內部的探險者,強行處決了當時控制著天照系統,也被天照系統所控制的篠原家家主。”
“…然后這個人后來怎么樣了?”
林懷恩沉吟著,落了個黑子,他當然知道原夕暮也不清楚。
但他沒有通靈師的能力,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原夕暮可以在阿克夏記錄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我也不清楚,阿克夏記錄被抹消得很嚴重,但從整體感受來說,應該是被處死了——”
“畢竟從東京都協會的角度來看,摧毀天照系統的結果,就等同于整個民族的罪人。”
“哪怕是陷入了瘋狂的天照系統?”
林懷恩有些訝異地推翻了棋局:“沒想到你下五子棋還蠻強的。”
“那當然!”
原夕暮有些得意地翹了翹小尾巴:“別看我這個樣子,可只會下一個五子棋!”
看著少女把尾巴翹到天上的樣子,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
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過無聲聆路里話語,還在繼續——
“對于天照系統所支配的這部分狄拉克之海而言,這種行為,確確實實稱得上是死罪。”
“別忘了,占星師與狄拉克之海,可是互相成就的關系。”
“占星臺系統…即民族之魂嗎…”
林懷恩看著躺在被褥上,已經呼呼睡著的演員小姐,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雖然不是占星師,但根據觀察,他也可以知道,閱讀阿克夏記錄,應該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甚至從種種跡象表明,大部分通靈師,都做不到原夕暮這種看阿克夏記錄如翻書一樣的輕松。
這應該和她的通靈天賦是信息有關。
但是即便如此,作為剛剛成為通靈師沒多久的演員小姐而言,翻看阿克夏記錄,仍舊是一件耗費精力極大的事情。
從她對弈時,額頭上泌出的汗珠就看得出來。
只不過卓越的演技,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她正在全神貫注地讀取狄拉克之海內的深層記錄。
直到一盤棋下完,她才借著喝水的功夫,離開對弈臺,稍微喘了口氣。
順便閉著眼小憩了一會。
然后和塔妮婭與林懷恩一起,演完了剩下的內容,躺在被褥上睡著了。
沒有了無聲聆路的支持,林懷恩與塔妮婭也沒什么好談的。
和獵人少女簡單聊了聊最近的生活工作,他就把客房的木門掩上了。
原夕暮說是讓他把門開著,但對他而言,把門合上才更自在一些。
在酒蠱里倒了一杯清酒,林懷恩凝視著清澈的酒液一飲而盡。
他有一種預感,隨著天水館被燒成一片廢墟,他和朱庇特之間的戰爭,也正式開始了。
“滾出來!讓鶴神家族的叛徒滾出來!”
“出賣東京都地協,和紐約協會沆瀣一氣!”
“混蛋賣國賊,天誅!”
第二天一早,林懷恩是被庭院外傳來的抗議聲給驚醒的。
他拿起枕頭邊的手機一看,結果才剛到六點。
“什么抗議者,游行還這么敬業的嗎…”
他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天水優也推門走了出來。
“我去看看情況。”
看到林懷恩的表情,他點了點頭。
而林懷恩絲毫沒有要摻和一腳的打算:“走好不送。”
他在木門前盤腿坐下,直刀狀態的灰青之怒,也已經拿在了手里:
“如果以上一次星象戰爭情況來看,這次的礦石病異變,以及各種針對上層凈化圈的抗議活動,也都是占星師的手筆了?”
“有七成的可能性。”
原夕暮的聲音在無聲聆路中安靜地響起。
在他背后的客房里,傳來悉悉索索的換衣服的聲音。
“我的共感魅力還是太低了,也沒有足夠多的通靈技巧支撐,看不懂這到底是誰的手筆。”
“但從經驗來看,這次的騷亂是明顯的司馬昭之心——”
“路人皆知嗎…”
林懷恩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怎么做?主動出擊?還是作壁上觀?”
“最好的方法,是能夠尋找一個足夠有力的切入點——和占星師的戰斗,除非我們能直接影響到它的本體,不然還是要以群體的力量,去對抗群體。”
“換句話說…篠原香取花嗎?”
林懷恩背后的木門“嘩——”地一下打開,已經換上一套忍者服的原夕暮,把斗篷披在了身上——
“不,是赤紅葉團。”
“赤紅椿王嗎喂!”
林懷恩看著已經做好了出發準備的原夕暮,忍不住吐槽道。
他沒有驚訝于原夕暮為什么會想要去找赤葉朽。
因為他和少女最近這段時間的交談,已經讓他很清楚,對于“通靈師”的原夕暮而言,只要他還是白日竊賊的一員,那么林懷恩的種種行為,就是原夕暮身體的一部分。
她的“共感魅力”,將自己和白日竊賊的所有成員都聯系在一起。
因此林懷恩與赤葉朽有了接觸,就意味著“白日竊賊”和“赤紅葉團”有了接觸。
只要有了接觸,原夕暮就可以從狄拉克之海——也就是星象的層面,了解對方的能力與組織成分。
“人類本質上是政治的動物,這句話是亞里士多德說的哦。”
坐在日暮藏人的車上,原夕暮有些得意地說道:
“天水館給我的感覺還算不錯,篠原家族就惡心多了。”
“篠原香取花姑且不論,鶴神集團身上的臭味,比黑菱集團還要重點。”
“因此,反倒是黑菱集團那邊煽動民意率先發難,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那么赤紅椿王呢?你就覺得她們那么靠譜?”
林懷恩沉吟了一下,反問道。
“是赤紅葉團。”原夕暮強調道:“赤葉朽現在對外宣稱,與代表天水館與篠原家的神谷椿,組成赤紅椿王。但她們骨子里還是那個赤紅葉團,嚴格來說,所謂的赤紅椿王,不過是赤紅葉團外掛了一個神谷椿,加上她少部分的崇拜者與戀慕者罷了。”
“兩者互有交叉,但在骨子里,赤紅椿王仍舊是個那個赤紅葉團。”
原夕暮利用的自己的通靈師能力,很清晰地向林懷恩復述著自己在狄拉克之海層面感受到的影像——
和占星師的同步不一樣,原夕暮的信息天賦,天生就很擅長這種觀測行為。
所以強行觀測不禁不會對她的個人意識產生傷害,還會促進她通靈師天賦的成長。
至少從林懷恩的角度來看,覺醒通靈師天賦后的第一次沖突,就是星象戰爭那么龐大的紛爭,對少女的成長是顯而易見的。
原夕暮在林懷恩的面前,繼續侃侃而談:
“不過我選擇赤紅葉團的原因,倒不是真的覺得她們可靠,而是因為相比鶴神與黑菱陣營,赤紅葉團是少有的孤懸于兩大陣營之外的勢力。”
“…哪怕明面上,她們已經聽從篠原香取花的指揮了?”
林懷恩想了想,反問道。
“篠原香取花,又不是篠原家族。”
原夕暮搖了搖頭:“更何況,在我看來,整個赤紅葉團的服從對象,從始至終,就只有赤葉朽一個人,只要說服了赤葉朽一個人,那么赤紅葉團這股勢力,就能直接為我們所用。”
“換句話說,赤葉朽既不代表黑菱,也不代表鶴神——”
說到這里,原夕暮頓了頓:
“她所代表的,是整個新宿難民集體,是這股被拋棄的潛意識孤島上的先鋒隊——”
“看上她們的人,可不止是我們,還有上都市占星臺的安希言大占星師!”
“安希言?怎么她也…”
林懷恩愣了愣,突然反應了過來:“黎明嗎?”
“是的。”
原夕暮點了點頭:
“根據你的解釋,我一開始還以為黎明同志,是想要為上都市謀求黑菱集團的技術機密,才幫助赤葉朽攻擊黑鎧外骨骼工坊。”
“但現在看來,反倒是我們成了棋子,黎明從一開始,就是和赤葉朽站在一起的…”
“上都市地協,在東京都內部布下的一枚暗子嗎…”
林懷恩點了點頭,有些后知后覺道:“確實像我們的風格。”
“畢竟這支勢力沒有任何依靠,無論是成員戰斗力,還是裝備水平,都是難民級別。”
“星象戰爭中的任何一方,都不會看上她們。”
原夕暮輕輕哼著小曲兒: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們才成了這場星象戰爭中,敵方占星師布局中,最為薄弱的一環!”
在林懷恩與原夕暮談話之間,日暮藏人的轎車,也正式進入了新宿區的范圍內。
“那么,我就送你們到這里了。”
被新宿區狹窄雜亂的街道堵住了去路,日暮藏人停下車來,看著后視鏡里的林懷恩等人,打開車門,站了起來。
“麻煩你送我們一趟了。”
林懷恩看著這位曾經對自己吹胡子瞪眼的大叔,有些感慨地向他致謝道。
然而日暮仿佛也對林懷恩的印象有所改觀了一樣,微微壓低了頭上的鴨舌帽:
“看在萬靈藥的面子上,我本來還想請你喝杯酒的,不過看樣子,是沒機會了。”
日暮藏人一邊說,一邊將懷中的手槍遞給了林懷恩:“車上裝了炸彈,被我拆掉了——”
“不過我估計,如果我不拆掉,你身邊的那位小女孩,也不會讓你們坐到我的車上來。”
“篠原隆造已經盯上你們了,這次離開,就不要再回篠原大宅了。”
看著日暮藏人遞過來的手槍,林懷恩有些啞然。
這把手槍明顯是特制的,里面裝著注入了毒藥的弩箭,是專門針對靈能者的裝備。
“你空著手回去,篠原家族不會為難你們嗎?”
然而日暮藏人只是甩了甩手,就啟動了引擎——
“放心好了,我好歹也是天水館的老成員,篠原隆造那個老家伙,不敢對我怎么樣的。”
“椿小姐還在等著你們,打回篠原大宅——”
“給篠原隆造那蠢小子一圈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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