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香取小姐,你邀請我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篠原香取花的打扮很莊重,但語氣卻很隨和,這讓林懷恩明白了她試圖透露出來態度——
果然,香取花低下頭,向林懷恩鄭重地行了一個謝禮:
“我是想當面向您致謝!”
“雖然優君最困難的時候,我沒能陪伴在他的身邊,但請你相信,我是真的愛著他!也因此非常感謝您能夠拯救他!”
“那畢竟是很多人的性命…”
林懷恩略作沉默,將手中的煎茶放了下來:“但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我之所以幫你們,并不是想要從你們身上獲得什么,而是只有你們,能夠改變這個現況,為東京都的人們做些什么。”
然而聽到林懷恩的話,香取花抬起頭,和天水優對視了一眼,神情間有些苦澀——
“然而林先生您有所不知…即便是身為御三家之一的篠原家,在如今的東京都,也做不了什么。”
“為什么?”
林懷恩稍稍有些驚訝:“是因為篠原一馬已經快十年音訊全無嗎?”
“這是一方面,更多的卻是來自紐約協會的壓力。”
篠原香取花猶豫了下,站起身來:“正好,十年前的決戰地點就在附近,請隨我來,我帶你看一下那場戰爭的遺跡——”
“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十年前的決戰?”
林懷恩愣了下,反應過來,香取花說的是那場導致新宿地下城毀滅,澀谷地下城失控的怪物潮涌。
那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徹底摧毀了東京都探險者們的驕傲,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屈服于紐約協會,成為他們的同盟者——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東京地協從原本偏保守的地下城控制主義,徹底倒向了以紐約協會為主導的放任主義。
“我記得那場戰爭是紐約協會主導的吧?東京都地協沒能抵抗住來自新宿與澀谷兩方面的地下城潮涌,才不得不向紐約協會求助。”
“但實際上,就連怪物潮涌本身,都是紐約協會暗中操縱的。”
香取花在林懷恩與天水優前面帶路,她喝退了所有的侍女,帶著林懷恩他們徑直前往了后山。
一路上,她都在向林懷恩介紹著篠原家的設施——
看得出來,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篠原家古宅已經很破敗了,不少地方的遺跡,都還沒來得及修復。
“這些都是十年前的戰爭殘骸,先先代家主死后,篠原一馬大人為了躲避紐約地協的暗殺,才一直潛伏在深淵層,沒有出現。”
在香取花的引導下,林懷恩他們順著后山的臺階,登上了山頂的神社,而順著神社后方的秘道,他們來到了大山深處的秘密洞窟。
在一扇類似金字塔的建筑面前,香取花用指紋與瞳孔雙重生物識別的方式,打敗了前往地下深處的電梯。
而林懷恩等人乘上電梯之后,升降梯向下運轉了十多分鐘,才終于停了下來。
“這里是…”
林懷恩看著出現在面前的巨大空洞,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東京都地協的占星臺,或者說原·占星臺。”
香取花的神情有些悲傷,但林懷恩能夠明白她的想法——
因為他面前的數百米寬闊的地窟內的所有設施,都覆蓋著厚厚的塵土,被摧毀的類似培養槽一樣的密密麻麻地覆蓋了他面前的每一處空間。
而每一間培養槽內,都躺著一句化作枯骨的尸體。
粗略故算了下,僅林懷恩面前的這片空間中,就有至少上萬人死在了這里!
然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這在人骨培養槽中心,聳立著一具類似巨人一樣的巨大尸體。
巨人的雙手被頂在十字架上,腦袋低垂下來,從眼睛、口鼻、耳朵、胸膛、肚臍、跨步、膝蓋,雙腳,一共十六枚鋼叉貫穿了她的軀體,干涸的血跡兀自殘留在她宛若干尸般的身體上——
壯觀,而且詭異。
“…這是什么東西?”
林懷恩看著面前至少十幾米高的巨人干尸,唯有這點,他看不明白。
“這是天照大人的尸體。”
香取花走上前去,輕輕撫摸著巨人的尸體——
“東京都地協的大占星師。”
“…所以十年前的地下城潮涌,篠原家的占星臺被人摧毀,失去了占星臺的東京都地協,不得以,才加入了紐約地協的陣營?”
“對…這才是對我們而言,最大的重創。”
香取花點了點頭:“篠原家的地位,明面上,是通過篠原一馬,也就是我的父親來維持的。”
“但實際上,篠原能夠成為御三家首席的秘密,卻是通過當時世界前三的占星臺——”
“天照系統維持的。”
“天照到底是什么東西。”
林懷恩皺著眉頭,撫摸著面前的干尸,即便經歷了那么長的時間,巨人的四體也沒有徹底腐爛。
似乎不是地球上的物質,所以微生物對它沒有作用。
“天照大人是家父從深淵層地下城發現的特級遺物,當然,按照現在的習慣,你可以稱它為迷宮之主。”
“…白卡探險者?”
林懷恩沉默了下,反問道。
“迷宮之主是迷宮之主,‘白卡探險者’是‘白卡探險者’,兩者并不等同。”
香取花搖了搖頭:“當時篠原家的家主,和天照大人完成了精神同步,從而獲得了天照大人的力量,引導著東京地下城的潛力,讓類似優君父親在內的一大批優秀探險者,脫穎而出,成了當時世界第二的強勢地下城協會。”
“當時的我們,甚至喊出了超越紐約地協,成為世界第一的口號。”
“…然后,東京都就爆發了怪物潮涌,新宿地下城毀滅,澀谷地下城失控,連篠原家的占星臺也被人暴力摧毀了嗎…”
林懷恩逐漸理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便是星象戰爭。”
篠原香取花點了點頭:“由國家級的大占星師主導的全滅決戰。”
“篠原家與天照大人棋差一著,便是全盤皆輸。”
“而在失去占星臺之后,無論是篠原家,還是東京地下城協會,都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所以即便知道一系列星象戰爭背后,是紐約地協的手腳,我們仍舊不得不選擇向他們屈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所以你說這些的意思?”
香取花看著林懷恩,神情平靜中帶著淡淡的絕望——
“所以說,讓澀谷地下城保持現狀,讓東京都的上層華族與下層士民形成對立,是紐約地協的大占星師的想法,我和優君即便有心,也沒有能力改變這個現況。”
在參觀了篠原家后山的占星臺遺跡后,香取花就客氣地將林懷恩等人送出了宅邸。
“你說…我有沒有惹她生氣?”
林懷恩看著背后的黑木大門,若有所思。
“香取花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天水優苦笑了下,“不過我們確實沒什么辦法,在失去了占星臺之后,我們就已經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東京地協的明面實力是世界第三,但實質上的戰斗力,可能連巴黎地協與莫斯科地協都不如。”
“所以林先生你當初問我要不要改變這個現狀…”
“我只能告訴你,我和香取花,都沒有辦法,我們做不到。”
林懷恩看著優,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了絕望。
“篠原家的大小姐,居然讓你參觀了她們的占星臺遺跡了嗎…”
“麻煩寫份報告,總部那邊,應該會對你看到的情況,非常感興趣。”
視頻電話里,筱部長饒有興趣地看著林懷恩:“要知道,紐約地協當年對篠原家的天照系統做了什么,連我們上都市都不清楚,你要立大功了!”
“只是參觀了下廢墟,也能立功嗎?”
林懷恩有些啞然,但也沒有太過奇怪——
確實,如果他救的不是天水優,香取花再不拘小節,也不會讓她看到東京都地協當年的恥辱柱——
至少,從他的視角來看,篠原家的人們,一直將占星臺的情況維持現狀,十多年來從未打掃,應該也是心懷不甘吧…
“筱部長,原夕暮說在東京都上空有三股勢力正影響著這里的局勢…其中之一,應該有上都市的安希言吧?還有兩股勢力都是什么?紐約地協?以及其他一股勢力?”
林懷恩回憶著之前的印象,向筱部長確認道。
“其他兩股勢力,也都是紐約地協的占星師。”
然而筱部長卻回答了個出乎林懷恩預料的答案——
“紐約地協當年之所以能夠戰勝東京都地協,就是因為他們有兩套占星臺系統,兩位大占星師一起出手,才毀滅了東京都地協的天照。”
看著林懷恩有些驚訝的表情,筱部長點了點頭:“紐約地協的占星臺系統,是其他地下城地協加起來的總和,這才是他們無人能敵的原因——按照我們的分析,你和塔妮婭的遇襲,也和他們有關。”
“我和塔妮婭的遇襲,也和他們有關系?!”
林懷恩愣了下,立即反應了過來:“卡特琳娜?!”
“對。”筱部長點了點頭:“不過應該都只是閑筆——不然你倆沒可能活過他們的圍剿。”
“這兩位大占星師平時的精力都放在了內斗上,但他們一致對外的時候,確實無人能敵。”
“…感覺這種力量,都快超過白卡探險者了。”
林懷恩忍不住感慨了下。
“通靈師是通靈師,白卡探險者是白卡探險者。”
然而筱部長卻搖了搖頭:“離開占星臺系統,即便是大占星師也什么都不是,白卡探險者卻并非如此。”
“因此大占星師總是依托著國家力量存在,而白卡探險者,相對就自由很多。”
“雖然在達到一定規模之后,大占星師對白卡探險者也有一定的壓制力,但更多的時候,還是占星師忌憚白卡探險者——”
“這也是為什么各國將各自的占星臺系統,都隱藏起來。”
“一旦占星臺被白卡探險者發現,他們很輕松地就能摧毀體系龐大,異常臃腫的占星臺。”
“換句話說,就是國王與皇后的區別嗎…”
林懷恩點了點頭:“占星臺是執棋的國王,而白卡探險者則是縱橫無敵的皇后。”
“就是如此。”
筱部長點了點頭:“東京都的‘天照系統’,有可能就是被內奸暴露了位置,才被紐約地協所屬白卡探險者,給毀滅了——當然,紐約地協的兩位大占星師,能在天照系統的眼皮子底下運作出一位知曉天照系統位置的‘叛徒’,也是他們的能力。”
“執棋者嗎…還真是恐怖的存在。”
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沒想到,我們所有的地下城探險者,都處在這么一套龐大無比的監視系統下。”
“不是監視系統。”
視頻里筱部長,卻搖了搖頭:“就像是占星臺的名字,所意味著的事情一樣——”
“通靈師也好,大占星師也罷,都是觀測者與先知。”
“這個世界真正的未來,還是要交給你們這些靈能者與普通人!”
林懷恩不知道筱部長為什么要說,“這個世界真正的未來,還是要交給你們這些靈能者與普通人”。
但他還是將其記在了心底。
在去千代田區見過篠原香取花之后,他就準備從東京都撤離了。
畢竟筱部長已經提醒他了,如今的東京都已經是多事之秋,而天水優與篠原香取花也已經向他表達了自身的身不由己與無可奈何。
所以他也不準備強求,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他看重利益的好處——
“即便沒有任何成果,但有了篠原家的資助,從香取花那里拿到1億現金,卻也不是什么難事嗎…”
林懷恩看著轉到自己賬上的15億日元,稍微有些乍舌。
要不是他是國家級探險者的預備役,一口氣拿到這么多外匯,怕不是要驚動銀監系統。
但是即便如此,想把這筆錢一口氣轉到國內,卻也很難。
“1億元,看起來很多,但是如果按照每名地下城探險者,平均300萬的年薪來算,也就是十名探險者三年的工資。”
在上市公司做過財務預案,林懷恩很清楚這筆錢看似很多,但如果真的想做些什么,也就是個零頭。
“地下城行業,畢竟是一個資本密集型產業,就像是大航海時代的東印度公司一樣,所有的探險投資,都會有血本無歸的風險。”
“因此把這筆錢存起來,也能作為白日竊賊小隊的風險資金了。”
還有就是給原夕暮她們發的工資——
雖然一直以來,白日竊賊小隊走的都是工作室模式,零薪分成。
但這樣下去,不是長遠之計。
畢竟原夕暮,塔妮婭與神谷椿都很優秀,被人挖走了,他哭都沒地方哭去。
“而且,有了薪資系統后,再招人也就比較容易了,甚至可以投資一到兩只有潛力的地下城小隊,當個剝削階級…”
林懷恩盤算著,給原夕暮她們發了第一個月的工資獎金。
每人一百萬。
除了原夕暮不太在乎這點小錢之外,塔妮婭與神谷椿都有些驚訝。
尤其是薙刀小姐,捧著工資到賬的短信,興奮得都要飛起來了——
看得日暮藏人他們眼饞得不得了,嚷嚷著哪怕威脅加綁架,也要加入到白日竊賊小隊中來。
拿著剩下的錢,他難得打開了荒野之家的高級拍賣網看了看,然后迅速地退了出去——
“和全世界的熱錢搶地下城裝備,我是腦子壞了才會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