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恩感覺自己在慢慢歪倒。
但是冰冷的寒氣與濃厚的困意,封印了他的身體,使得他只能昏昏沉沉地,向著椅子下栽了過去。
但是預想中的堅硬地面并沒有到來,反倒是撞在了某種毛絨絨的東西上。
“哈…”
感受著面頰上的涼意,他努力了好久,才終于掙脫了被子的封印。
有些意外的,他并沒有睡在椅子上,而是維持著坐姿,蜷腿靠在了床上。
不大的單人床,他和塔妮婭兩人,一人一半,各自占據了半邊,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的狼皮被子鋪在兩個人身上。
白發的少女靠在床頭,腦袋縮在被子里,“呼呼”地沉睡著。
林懷恩甚至能夠感受到被褥下,從少女腳上傳來的絲絲暖意——雖然是穿著襪子的。
木棚內的火堆已經熄滅了,火塘里只剩下一些猩紅的火星,絲絲的寒風從木屋縫隙中灌進來,雖然不夠保暖,但也避免了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險。
“應該是在我睡著后,把我搬到了床上…”
林懷恩看了眼塔妮婭,意識到在他睡著之后,都發生了什么——木床的面積不大,卻也足夠兩個人睡在上面了。
林懷恩小心翼翼地揭開被褥,穿上皮靴,走出門去。
西伯利亞的白天還沒有到來,以他們現在所在的緯度,最短的時候,白天只有6個小時。
看到他走出來,可可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向他搖著尾巴走了過來。
林懷恩蹲下來,摸了摸咒骸的體溫,意外的還算不錯。
“給狗用的地窩嗎…看來塔妮婭真的養過狗。”
林懷恩看著木棚旁邊的三角棚,暗自想到。
三角棚靠著主屋,有一半的開口都在地面之下,再加上主屋內的篝火,即便是普通的西伯利亞雪橇犬,也能在這里度過一個不錯的夜晚。
僅僅只是一個晚上,木屋上的積雪又堆了超過20厘米厚,林懷恩搖了搖頭,提起斧頭,去砍了些柴火。
等到他抱著木柴回來,塔妮婭也已經醒了過來。
“謝謝。”接過林懷恩遞過來的木柴,獵人少女點了點頭,開始生火做飯。
看著少女把一整塊凍肉都切碎扔進了鍋里,林懷恩有些欲言又止。
“我們只帶了30公斤臘肉,還是節省點比較好。”
塔妮婭抬頭看了林懷恩一眼,低下頭,又繼續用小刀處理起了肉。
很明顯,沒聽懂林懷恩在說什么。
說實話,林懷恩很想用通靈技巧,告訴塔妮婭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意識到,塔妮婭和自己要在這種空無一人的地方兩個人度過三個月,如果可以溝通的話,很快就會變得無話可說。
“說實話,因為你聽不懂我在說什么,我反而可以自言自語。”
林懷恩看向窗外的積雪。
塔妮婭抬頭看了林懷恩一眼,注意到他的目光沒有朝著自己,就沒有管他。
“我有看過一些荒野求生節目,里面的求生者一個人在孤島上待了太久,就會對著椰子自言自語,不知道我是不是進入了一樣的狀態。”
“習慣就好。”
塔妮婭的回答,讓林懷恩愣了下,但他很快就意識到,獵人少女仍舊聽不懂自己在說什么:“我以前也會經常對著‘柳拜’自言自語。”
“‘柳拜’。”她抬起頭來,一點點地慢慢說道:“моя_собака。”
“瑟巴哥。”林懷恩指著屋外的可可,說道。
而塔妮婭點了點頭:“Cобака。”
林懷恩有些意外,他沒想到,當塔妮婭想要教自己俄語的時候,通靈技巧居然會失效。
這大概是因為,對于塔妮婭而言,她想向林懷恩傳達的,并非是“狗”這個意思,而是“Cобака”這個俄語單詞吧。
林懷恩不知道在有了通靈技巧后,再學習俄語單詞有什么用,但就當是無聊時的消遣,他也認真地記著塔妮婭告訴他的單詞。
“村子?回去?”
很快,他就指著活化地圖上,畫出來的幾間茅草房子,向塔妮婭詢問道。
而獵人少女搖了搖頭:“先準備吃的,可能會有埋伏。”
說到這里,她猶豫了一下,用魔法筆在活化地圖上畫了一名持槍的火柴人:“враг。”
林懷恩點了點頭,明白少女的意思。
既然確定了行動目標,塔妮婭就開始帶領著林懷恩在木屋附近巡視情況。
在獵人小屋放下背包后,林懷恩的行動能力也恢復了不少,雖然仍舊時不時地忘記腳上的木板,被樹枝之類的東西絆倒在地,但至少已經不會妨礙到塔妮婭的速度了。
“雪橇車被偷走了,這里本來是放雪橇車的地方,但現在只有空油桶了。”
跟在塔妮婭身后,走到距離獵人小屋十幾米外的岸邊,少女指著遠處幾乎被大雪覆蓋在下面的木棚,向林懷恩說道。
透過她的目光,林懷恩確實可以看到幾個鐵皮油桶。
“這個氣溫,應該用的是柴油了。”
林懷恩走到木棚下看了看,確實都是空的。
而在林懷恩檢查油桶的時候,塔妮婭找了一株手腕粗細的樺樹,舉起了斧頭。
一下、兩下、很快就將樺樹砍倒在地。
“是制作雪橇嗎?”
林懷恩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回憶著塔妮婭交給自己的單詞:
“塞涅?”
“陷阱,夾板陷阱。”塔妮婭搖了搖頭:“用來抓松鼠與貂的。”
很顯然,塔妮婭沒指望林懷恩能聽懂,一直到把陷阱做完,她才向林懷恩展示了下她所謂的夾板陷阱。
一塊被劈開的木板,橫在兩顆被砍成“U”型的樹干之間,上面的那塊木板用重物壓著,然后用一枚小木片把兩塊木板撐起,在木片旁邊系上誘餌。
當松鼠或者貂類趴到陷阱上,想要吃掉誘餌,木板就會落下來把松鼠壓死。
原始卻有效。
也不用擔心,會被風雪掩蓋或者因為凍上而失效。
接下來的三天里,塔妮婭一邊砍樹做陷阱,一邊用樹干,制作了雪橇。
“讓可可拉著它,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塔妮婭試了試用魚線與狼皮制作的頭套,有些沒信心地說道。
畢竟,狗拉雪橇這種事情,她自己也沒試過。
然而以林懷恩笨拙的行動能力,又不得不依賴這種“原始”的工具。
“從我們這,到你的村莊,要多少公里?”
幾日的相處下來,林懷恩看得出來,對于返回家園這事,她很急切,卻也很謹慎。
她很想回去,卻也要為林懷恩的安全負責。
“120公里。”塔妮婭說出了一個讓林懷恩嚇了一跳的數字。
“那么遠的嗎?”
然而塔妮婭只是搖了搖頭:“一天就能到。”
“要帶多少東西回去?”
林懷恩指了指背包。
“不用帶背包,但是要帶武器。”塔妮婭看向林懷恩,指了指他腰間的長劍:“輕裝。”
林懷恩只準備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大背包已經裝滿了食物,所以放在了木屋外的高架上,避免被動物偷吃。
身上只攜帶了忒拉瑞絲的武器庫,與愛莎多娃的兩個小背包,而塔妮婭的行裝更輕便——她除了背包里的兩塊面包,就只帶了獵槍與子彈。
“100發子彈夠用了。”
塔妮婭注意到林懷恩的視線,點了點頭,然后坐上了雙人雪橇的駕駛座,而林懷恩抱著她的腰,坐在后面。
隨著塔妮婭的一聲低聲呼喚,可可拉著這座簡易的雙人雪橇,開始飛奔。
10小時,120公里。
這是林懷恩他們的行動記錄,也是可可奔跑的時間。
當可可拉著雪橇長跑超過6個小時的時候,林懷恩就有點頭皮發麻,他覺得塔妮婭應該讓可可休息一下。
但獵人少女比林懷恩想象得更加平靜,她甚至沒有搭理林懷恩,只是從包里掏出一塊面包片,放到了肩膀上。
一口咬住塔妮婭遞過來的面包片,林懷恩打開了屬性面板,雖然有些意外,但他看到可可的狀態欄表現良好。
甚至連體力都沒有下降多少,一直穩定地維持在80左右。
“這…雖然知道狗是狼的近親,而狼有著很強的長跑能力,但這也太夸張了吧…”
林懷恩敢打保票,塔妮婭絕對不是因為可可是亡靈生物,才這么用它,而是對她而言,所謂的“獵犬”就是這么回事。
想想所謂的“二哈拆家傳說”,林懷恩終于知道為什么很多人都不建議在城市里養二哈了。
對人對狗都不好。
林懷恩他們從上午10點出發,一直到晚上8點才停下來,貫穿了整個西伯利亞的白晝。
從黑夜跑到黑夜。
當終于越過冰原盡頭的小丘,抵達葉尼塞河河畔,林懷恩感到塔妮婭的呼吸,都凝滯了。
“沒有火光。”
少女的聲音中有著強忍著的悲痛。
林懷恩點了點頭,但注意到了其他的事情:“但也沒有燃燒過的痕跡。”
“嗯。”
雪橇穿進村落,在道路旁的一間高頂木屋旁停了下來。
咒骸像是一只普通的獵犬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卻沒有呼出任何的白氣。
“這是我家,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住。”
塔妮婭也不管林懷恩聽不聽得懂,就向他介紹道。
哪怕沒有通靈技巧,但從她的行為、表情以及開口的時機,林懷恩也能意識到她在說什么。
用鑰匙打開門鎖,林懷恩跟在塔妮婭身后,走了進去。
“啪”,林懷恩從愛莎多娃的背包中掏出手電,照亮了房間里的物品。
和塔妮婭不一樣,他沒有夜視能力。
讓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屋子里的東西很多,大多數都很有時代感,甚至還有衛星電視,只大多都用薄布覆蓋著,上面落了一層灰。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落灰,林懷恩才注意到一件事情——
“等等,塔妮婭…”
林懷恩看著地板,低呼出聲:“有腳印!”
“什么?”語言不通的少女轉過頭來。
下一秒,從她背后的書柜旁,一位身材高大的陰影掀起身上的薄布,撲向了她的后背!
“神風疾行!”
林懷恩下意識地掏出了殉教者長劍,一個劍部沖上去,刺向陰影的喉嚨。
然而讓他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在他三倍速的行動下,陰影猛地一偏脖頸,居然躲過了他的刺擊!
“巴甫洛夫!該死,還有一個人!”
林懷恩看到鮮血從陰影的脖頸處噴了出來,雖然不多,但也被林懷恩刺傷了肌肉。
而隨著高達陰影狼狽地躲向一邊,林懷恩背后的門外,也傳來了俄語——
“把手舉起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嘩啦的聲響,讓林懷恩很清楚地意識到,那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等等!我是上都市協會的探險者!”
林懷恩舉著殉教者長劍,稍一遲疑,已經被人摁著后腦勺,撲在了灰塵里。
而塔妮婭的待遇稍好,另外一名從陰影中沖出來的士兵按著塔妮婭的肩膀,強迫她跪在了地上。
手中剛端起一半的莫辛納甘步槍,也被他控制住,槍口朝天。
“該死的…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們就只能給我蓋國旗了。”
差點被林懷恩一劍刺死的壯漢,大聲抱怨著,用紗巾捂住了脖頸,高濃度的魔力環境,使得治療藥劑可以正常生效,除了死后無法復活之外,西伯利亞污染區的環境,和卡德昌15層沒有任何的區別。
所以其他人知道壯漢只是夸張,笑著用帽子拍打著他的腦袋:
“行了,沒死就賺到了,還是說你的傷勢已經重到無法喝伏特加了?”
“屁!就是傷得太重,才要喝伏特加好吧!”
林懷恩聽著遠處的吵鬧,與塔妮婭一起,看著面前的高個男人。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村落外圍的一處營地,和林懷恩想象的空無一人不一樣,重新點燃的篝火旁,士兵們又唱又笑,看起來非常熱鬧。
“塔妮婭·帕夫里琴科?”
頭戴氈帽,身上穿著灰色軍大衣的高個男人,用冰冷地眼神看著手上的檔案。
他的目光看都沒看林懷恩一眼,很顯然注意力是在塔妮婭身上。
“你好,請問我們到底是犯了什么錯,才會被你們抓起來。”
林懷恩硬著頭皮,用漢語詢問著男人。
他能問的事情,塔妮婭都能問,但他聽得懂俄語的事情,卻有可能讓他多聽到不少情報。
“你是上都市協會的探險者?”
讓林懷恩有些意外的是,高個男人居然會說漢語,而且還很流利。
他用一臉平靜的表情,看向林懷恩:
“辛苦你了,幫我們將叛國賊押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