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巴澤爾如臨大敵的人物,即便不是“十大傳奇”,想來也差不多了。
而雷恩很清楚自己就是一個小蝦米,值得讓這種大人物專程找上來門的可能,不外乎長公主,又或者是那個“莫林男爵的遺物”。
不過,有巴澤爾坐在身邊,他也沒多少驚慌。
嗯...反正慌了也沒用。
如果巴澤爾都護不住自己,他也就乖乖等著挨揍就好了。
......
但顯然,雷恩猜錯了。
對方不僅沒有惡意,而且也不是為了“莫林男爵遺物”來的。
四人沒談正事,居然就真的坐了一桌,玩起了撲克。
他們沒玩這個世界的撲克游戲,而是玩的雷恩新教的“四人斗地主”。
像是茶館悠閑打牌的幾個退休老干部,氣氛還挺融洽。
“對二!”
“要不起!”
“王炸!”
“...”
除了雷恩,其余三人都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樣子,誰都沒開口提及打牌以外的任何話題。
這種沉默仿佛是一種平衡,就比誰先沉不住氣,誰開口,誰就落了下乘。
雷恩知道,眼下這情況只有他這個小蝦米最好開這個口。
畢竟,事情也是沖著他來的。
“飛機!”
“過...”
想著平日去圖書館也算和大胡子臉熟,他便試探著問道:“管理員先生,你怎么也來‘瘟疫基地’了?”
大胡子管理員笑著說道:“和這家伙賭了一局,還沒分出勝負,便跟著來看看。”
聽到這話,那個斗篷男子看著大胡子,不樂意了:“我說,您老都跟我一路了。就沒發現...即便是現在我不插手,都大局已定了。這賭局不是您輸了?”
雷恩當好自己的“小透明”,安安靜靜地聽著,心中卻再琢磨。
巴澤爾要看這管理員的臉色,這斗篷男敬稱“您”,他就此確定了大胡子的江湖地位怕是有點高。
......
“輸?不、不、不...”
大胡子接著說道:“你知道的,即便是現在,我也有隨時逆轉局面的能力。現在跟著你,只是想看看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罷了。”
“是么?”
斗篷男不置可否,臉上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并不認可這個說法,卻也沒爭辯。
和這種動腦子的人打交道,說話都的靠猜的。
一旁的巴澤爾聽得直呼腦殼仁疼,很不爽地嚷嚷道:“喂喂喂...我說你們兩個家伙,好好玩牌就玩牌,要說人話,就說明白點好么?”
大胡子輕輕一笑,覺得是該讓牌友也有參與感,轉臉就問道:“那巴澤爾先生,你覺得最理想的社會該是什么樣的?”
這問題,突然就很高端了。
巴澤爾這糙貨哪里聽得懂這些,一臉無趣道:“社會秩序是啥意思?關我屁事?”
“呵呵...”
大胡子無奈一笑,意味深長:我就說吧,這種話題不適合和你這個腦子里都是肌肉的狼人交流吧?你偏要聽。
“三個K帶個4!”
而這時候,那斗篷男出了牌,又陰惻惻地冷笑一聲,插口說道:“想要理想的社會秩序,就必須讓底層平民活的像是個‘人’。所以呢,這骯臟的貴族階層必須要徹底消滅的!”
他這話的時候,眼中突然就爆發了一股沖天戾氣,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全然沒有剛才半點儒雅紳士的風度,反而像是魔鬼一般恐怖。
說完,這家伙還用那像是針扎一般目光看向了雷恩,似乎要尋求認同:“你也覺得我說得對吧,雷恩先生?”
“炸...”
雷恩話在口中,“彈”字又噎在了喉嚨里。
這家伙是人格分裂?
惹不起,惹不起,這眼神特么的太嚇人了...
這些家伙打牌也忒沒牌品了,怕挨炸,這特麼還來人身威脅的?
“過...”
他脖子又一縮,想要炸一手的“四個10”也捏在了手里,心怕激怒了這家伙。
“管上。三個A帶個7!”
而另一方面,大胡子卻不給面子,接了牌,又搖搖頭:“你太偏激了。那樣會讓社會秩序更混亂的。”
“要不起。”
斗篷男聳了聳肩,面對大胡子,他眼里的戾氣突然就消散一空了,又溫和地笑道:“沒有毀滅,哪里會有新生?”
雷恩:“...”
他覺得,和這些大佬同桌打牌,毫無游戲體驗!
這瞇瞇眼笑的明明挺隨和的啊,怎么讓人覺得后背起雞皮疙瘩呢?
聽到這里,他突然明白了一些。
他們的賭局,似乎關乎社會秩序,人民階級的問題?
嗯...
這話題有點高端。
......
而這時候,雷恩也沒想到,那白胡子居然主動問了他這小蝦米的意見,“雷恩小兄弟,你說呢,你覺得最理想的社會社會是什么樣的?”
雷恩張口就來:“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若是問其他的,他或許答不上來。
可你要問最理想的社會是什么樣子的,那他可太熟了。
二十一世紀末的地球,絕大多數地區都進入了社會主義高級階段,還能有比那更好的社會秩序?
......
原本只是隨口一問,卻不想,雷恩這一答,同桌三人都愣住了。
巴澤爾是完全像聽天書一樣,滿頭懵逼: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剛才好像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詞?
而大胡子和那斗篷男卻明白了什么,神色微微一變。
“公正、法制...”
大胡子嘴里琢磨著什么,突然覺得這話和他當初建造“光輝之城”的一些理念完全吻合。
而且,還多了一些更齊備的因素。
富強、自由這些倒是能理解。
可民主、和諧...又是些什么意思呢?
這下,可讓這位被譽為無所不知的大博學家先生,真正來了興趣。
大胡子之前已經聽“大法官”米塔比·雅爾納赫說了,這個雷恩是那位長公主殿下精心培養的司法人才。
果然這一開口,就讓人聽到了濃濃的專業!
大胡子也這才醒悟,為何每天都能在圖書管理看到雷恩翻閱大量的書籍。
原先看他翻書量大,以為那種走馬觀花的方式,學不到什么名堂。可這一問,似乎還真有點意思了。
他想想,又問道:“雷恩小友,你剛才說的那些描述很有意思,可否再詳細一些?那個‘民主’何解?”
雷恩一聽,倒背如流,說道:“民主啊...那指的是居民自由發表意見的權利,有參與國家事務權利、社會事務的權利。但這個概念呢,也不能單獨拿出來說,還必須有一個特定的社會環境,否則就是空談概念....”
“呵呵...”
斗篷男仿佛有著某種執念,冷笑一聲,插口道:“現在連平民的命都屬于貴族的私有財產,談什么自由的權利?我就說嘛,想達到平等社會,就必須先徹底消滅這該死的貴族階層,落后的貴族集權制度!”
白胡子沒理會他,繼續問道:“雷恩小友,你覺得該現如今的世界該如何...達到你說的那個理想社會秩序?”
“這個就要從人類社會的發展形態說起了...”
“社會形態?”
“這是一個社會發展的漫長過程...”
雷恩可不是張口就來的。
他雖然不懂政治,可根本不用懂啊。
社會的變化都在歷史書上寫著,真實發生過的啊!
而且,社會發展的進程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
五個由低級社會向高級社會發展的社會形態,它的每個社會形態都有自己產生、發展和滅亡的過程。
他不用懂,照著說出來就好。
“通常來說呢,在原始文明階段,嗯...大概就相當于現在這科爾曼族,也就是‘灰燼之森’里的野蠻人。其實他們就是屬于一種部落制的原始文明,而發展到一定程度呢,就會有‘國家’這個概念...”
“而那時候,奴隸主就會...”
石器時代、青銅時代、鐵器時代、蒸汽時代...
歷史書上記載著一切。
即便這個世界曾經有神靈,某些社會規律也不會改變。
......
雷恩這一頓操作猛如虎,滔滔不絕,講的旁人啞口無言。
不用自己空想,所有的事情都在歷史上發生過的,是完全經得起推敲的。
巴澤爾聽得像是天書,可讓大胡子和斗篷男這兩個家伙卻驚呆了,沉浸其中。
這兩位可都是世界上一等一的聰明人,他們仿佛從雷恩理論中看了一條浩瀚的歷史長河,一條人類社會文明發展變遷的輝煌長卷...
簡單幾句描述,他們腦海中就能迅速推演出一個完整的世界。
讓他們看到了滄海桑田,世界變遷...
這...不就是他們一直爭辯不休的理想世界的樣子么?
一個被譽為現世界最博學的大博學家,另外一個是奧瑪朝堂當紅的頂級智囊幕僚。
此刻,他們有種發自心底的震撼。
仿佛仰頭看見了浩瀚的星空,這一眼,無窮無盡...
......
許久,仿佛時間定格了一般。
沒人再說話。
巴澤爾看著兩個像是變成木頭人的家伙,臉皮猛抽,卻也沒打擾。他知道這些家伙大概是陷入了某種“頓悟”的狀態。
雷恩裝完了逼,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再搭腔。
雖然沒有說話,
可大胡子和斗篷男不得不承認,雷恩說的東西,足以載人史冊,讓世界發生巨大變革!
爭論了一路,兩人都沒說服對方的“究極難題”,沒想到在這里,他們得到了超出了預料太多的“終極答案”。
雷恩不僅僅說出了當前“半奴隸辦封建社會”的未來發展方向,還說出了終極的和諧社會秩序是什么樣的。
終于,
許久后,
大胡子長嘆一聲:“我不如也。”
斗篷男也神色復雜地瞥了雷恩一眼,大概也是同樣的想法。
能讓這兩位“智近乎妖”的大人物同時認可的人,這世界不多。
這一刻,他們眼里的雷某人,閃光點刺瞎鈦合金眼。
......
可理論夠多了,也該談談實際操作了。
這時候,大胡子又問道:“那...雷恩小友,你覺得該如何達到那種社會秩序呢?奧瑪和希德現如今的制度還屬于你所說的‘半奴隸半封建社會’,你覺得又如何快速達到最理想的社會秩序呢?”
這話很客氣,顯然是誠心請教。
“咳咳...這是一個需要時間的過程...”
雷恩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他懂個屁的政治!
理論照著前世歷史搬就可以了,可如何治國...這特麼誰知道這玩意兒如何實際操作的?
但想著逼格已經給自己拔高到了極致,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原本斯普格林十五世的改革還有點意思,可惜老牌貴族階層根深蒂固,那注定會是一次失敗的改革。而且,即便是改革成功了,也注定會遺留下很多問題...”
說著,又胡謅了一些自己還依稀記得的歷史碎片,什么“光榮革命”、“明治維新”、“戊戌變法”...
他把那些發生過的事情,揉在一起,結合當前奧瑪的情況,都胡吹亂侃了一通。
......
聽著,大胡子和斗篷男也頻頻點頭。
但斗篷男似乎對改革發生流血事件特別中意,聽得眼睛時常放光,“確實!那些骯臟的貴族不徹底被毀滅,根本不可能徹底解決社會矛盾。現在他們就是阻礙人類文明發展的‘毒瘤’!”
“...”
交流了這么久,雷恩大致也摸清楚了斗篷男的性格。
就他醫生專業的眼光來看:人格分裂患者,確診了!
聽上去這家伙還有點“反貴族社會人格”綜合征,三句不離屠滅貴族的念頭。
估摸著,是傷過。
雷恩不敢說他的不是,只能又說道:“就目前來看,也唯有長公主尤彌爾殿下的理念是最合理。這次改革失敗,也算有利有弊。沒有那些老牌貴族的束縛,她就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建立一個全新的領地,構建一個理想的,公平、公正的社會秩序。但這也需要一個時間過程...”
他自己現在受尤彌爾大佬庇護,自然隨時得給大佬說好話。
所以,這暗示已經很明顯了:尤彌爾是人類社會的希望,你們別對她有什么謀害之心。
都是聰明人,該聽得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