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濕,空氣中帶著壓抑。
趙懷成滿臉胡茬,面無表情盯著四周斑駁石壁,臉色蒼白,眼中一片死寂。
這是開元神朝刑部大牢,那看似尋常的石壁內刻錄了陣法,專門用來關押修士,并且有神道鎮壓。
神朝自從以功德系統定立秩序后,進入這里的人就越來越少,甚至長年空置,如今卻再次滿員。
然而,趙懷成根本不在意。
他也曾是天賦異稟之人,甚至進入天驕戰隊,雖從未踏足排行榜,卻有一手煉丹的絕活,日后注定進入玄閣。
但一切都毀了…
趙懷成至今還能想起荒古戰場時的遭遇,他所尊敬的一名前輩仙人,在面對敵人時竟然毫無抵抗之力,數千年修為瞬間化為飛灰。
更不用說后來的遭遇,血神降臨、仙王復生、恐怖的心跳、惡意驚人的妖尸…一切無不在說明,即便踏入仙境,也是星空中的螻蟻。
長久以來的信念崩塌,趙懷成突然覺得一切索然無味,以他的天賦或許能勉強踏入仙級,但又有什么用呢,終究難得逍遙。
或許,一切都是虛妄。
這種情況下,他終于走火入魔,胡亂煉制丹藥竟弄出了一種藥散,服下后不僅無法增加修為,還會產生一種丹毒。
這種丹毒很有意思,與傷害不大,卻能令人神魂飄飄欲仙,暫時忘記一切煩惱。
趙懷成將其命名為幻夢逍遙散,每天沉迷于其中追求短暫的歡愉。
很快,他就發現與自己一般心境崩潰的修士不少,幻夢逍遙散也漸漸流傳開來。
數日前,神朝忽然大動干戈,將眾多煉制和吞食幻夢逍遙散的修士全部抓了起來,并且明令其為禁藥,任何人不得煉制。
會遭受何種懲罰?
趙懷成已然不在乎,既然前路一片黑暗,那么死亡或許是一種安寧…
啦啦啦!
厚重的石門忽然打開,黃閣守衛逆光而入,面無表情沉聲道:“趙懷成,你可以走了。”
趙懷成一愣,“不殺我?”
守衛依然面無表情:“教主令,神朝以往并無相關律法,因此網開一面既往不咎,但今后若是再煉制禁藥,輕者勞役百年,重者處死!”
“哦,是這樣…”
趙懷成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緩緩爬起后跌跌撞撞就往外走,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無非是死罷了,他與這世上已無所求。
就在他走到門口時,守衛冷冷看了他一眼,無人說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教主要于神道夢境闡述大道,任何人不得錯過,下次再進來可就沒那么容易出去了。”
“哦,知道了。”
趙懷成依舊是兩眼無神,如同死人。
靈山腳下的城市依舊繁華,人群往來,百業興旺,然而趙懷成根本不在意,蓬頭垢面,臭氣熏天往家走,路上行人紛紛躲避。
回到家中后,數天前黃閣士兵破門而入的凌亂依舊存在,趙懷成也不搭理,就那么傻傻的坐到了椅子上,看著天上星舟穿梭,一動不動。
祭臺上擺放的神庭鐘忽然響起,趙懷成知道那是那是什么,然而曾經最崇拜的教主也無法讓他有半絲波動。
心魔降臨時的可怕常人難以理解,那是一種被絕對虛無吞噬的絕望,身處黑暗與光明交界之處,漸漸被死亡所吸引。
就在這時,神庭鐘雕像忽然光芒大作,趙懷成還沒反應過來就頭一歪,進入了神道夢境。
人,密密麻麻的人。
趙懷成茫然地看著周圍,這是一片巨大的平原,似乎神朝所有人都來到了這里,遠方是藍天白云,昆侖山散發著灼灼金光。
周圍人竊竊私語,有人興奮,有人好奇。
神朝建立后,張教主就很少于人前現身,如今茶館的段子也多是講述眾多天驕,似乎短短時間內,那些張奎行俠除魔的故事已成古老傳說。
這次突然現身是要做什么?
是否與神朝目前涌動的暗流相關?
許多人暗暗期待…
然而,張奎沒有出現,反倒是蒼穹之上漸漸暗淡,隨后嗡的一聲光影閃爍。
“天地無道!”
“上蒼啊,我人族可有活路!”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眾人一跳,原來是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族老者正在哭泣。周圍尸山血海,邪靈鬼魅亂舞,遠處蒼穹一片黯淡,數不盡的飛蝗鋪天蓋地…
“是神州大亂的時候!”
不少人當即認了出來,新出生的孩童一臉好奇,他們只是從父輩那里聽過,而有些神朝老人卻突然眼睛發紅。
就像一場最真實的幻夢,眾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年代,絕望與黑暗充斥,隨后神朝建立,依舊是危機重重,海族襲擊、陰間變故、輪回危機、赤鳩神子來襲…
漸漸得,許多人安靜下來。
他們只是從神朝簡報中得知外界發生了什么,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神朝走到現在是多么不容易,幾乎是躺著血火前行。
趙懷成死寂的眼神有了一絲變化。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何修道,神州動亂之時,家人為搶口糧被蝗魔一擁而上化為白骨,自此發誓要要蕩平妖邪…
但,黑暗太過強大,一的敵人已經遠超他想象,前方更本沒有希望啊!
不知過了多久,光影定格在了天元星界離開長生星域,進入無盡虛空。
隨后,張奎的身影出現在昆侖山下,沒有使用法相天地,卻清晰的映照在所有人腦海中。
只見他大袖一揮,就如街邊閑漢一般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擰開酒壺灌了幾口。
神朝百姓面面相覷,他們聽說過教主性格豪爽不拘小節,但多年來因為其地位尊崇很少現身,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模樣。
張奎平靜看著神朝眾生,突然嘆了口氣:
“諸位,老張我累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頓時大驚。
然而不等他們說話,張奎就灑脫一笑,“在這世間,修仙得逍遙純粹就是屁話!”
“人有盡而道無窮,且這宇宙黑暗,保全自身已是艱難,一的強敵令人喘不過氣,哪有時間逍遙。”
人群中,神朝眾人表情各異。
有百姓面帶恐懼,對他們來說,張奎就是擎天支柱,若這天柱塌了,他們該何去何從?
葉飛先是驚愕,隨后眼中冒火憤怒無比,隨后又深深的失落,他以張奎為目標,甚至觀想進行修煉,如今張奎說出這番話,令他有種信仰崩塌的感覺。
而趙懷成和一些陷入心魔的修士則在愕然后莫名感覺松了口氣,原來看似無所不能的教主也會累…
一時間,整個平原安靜一片。
張奎微微搖頭笑道:
“但這世間,誰又不累呢?”
“我來到這世上,只愿做一紅塵匹夫,閑來三五好友相聚,醉酒嘆古今,夢醒觀山海,輕松度日,死后黃土一埋,算是人間走一遭。”
“然而,總有些家伙要做人上人,要做掌控萬物的神祇,視我等為螻蟻,隨意踩踏!”
“我從何處來,將往何處去?”
“這東西便是道,求不求都是屁話,老張我現在只想出了這口惡氣,坦坦蕩蕩站著!”
說著,張奎長身而起望向眾人:
“我曾說過,人族不跪!但若不想著自己站起來,與跪著求生有何不同!”
人群中,有些人面帶尷尬。
“你們視我為救星,但這世間從沒什么救世主,路怎么走,看得還是你們自己!老張若死球,難不成你們也跟著自殺?笑話!”
人群中,葉飛抿了抿嘴,眼中若有所思。
“是,敵人強大令人畏懼,但天地注定沉淪,黑暗注定降臨,橫豎都是死,為何不站著去死!”
“沒錯,人力終有盡頭,即便仙級也終將死去,老張我也不例外,但若宇宙黑暗,天元星界要做唯一的星光,即便是死,也要震撼這世間!”
人群沉默了一會兒,漸漸涌起狂熱。
“吾等不愿再跪!”
“死則死矣,吾等無所畏懼!”
望著山呼海嘯般的呼聲,張奎笑了,身形漸漸消失,再睜眼已回到昆侖山頂。
仙王塔中,羅長生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倒是清醒,這么快找到癥結,他們原先只是想著逃難,如今有了新目標,定然脫胎換骨。”
“可惜,這種事我們都做過,你給他們虛假的希望,當希望崩塌時反噬更甚。”
張奎哈哈一笑,眼中神光璀璨:“想那么多沒用,我的目標,就是在希望崩塌前,將其變成真實!”
“哼,你由把握么?”
“不試試,怎么會知道呢?”
正如羅長生所說,神朝如今癥結皆是沒有目標,張奎一番動員后,算是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
雖然狂熱過后,有些人依舊迷茫,但神朝整體氣氛已變得不一樣,就像有股火熱的巖漿暗中流動,只待脫胎換過的那一天。
當然,盲目的狂熱只是笑話,張奎也召集神朝高層商議,定下了今后計劃。
目前首要的,是提升開元神朝整體實力,他們計劃從三個方面著手:
一是尋找鎮壓星空邪物,依靠仙王塔開啟靈炁狂潮,加快修煉進度。
二是繼續升級天元星界。
張奎已經有了方案,下一步尋找流浪恒星,依靠太陽神木構建大陣,將血神褪下的宇宙胎膜融入核心,弄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星空霸主級星界。
三則是游歷星空,尋找盟友。
計劃定下,天元星界再一次啟航,璀璨星光閃爍,拖著長長尾焰進入無盡虛空。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前方虛空深處,一片熾烈的火光點亮黑暗,仿佛數十顆太陽聚在一起前行,沿途星辰全部融化,隱約能看到一座座血色宮殿。
赤鳩軍團終于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