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詭異笑聲在房間里響起時,徐向陽頓時寒毛直豎,不假思索地發動了自己的通靈能力。
意識的覆蓋范圍迅速擴張,就像蝙蝠的回聲,但最后的結果卻是毫無收獲。
“啪。”
與此同時,身旁黑沉沉的電子通訊設備發出一聲短促的“刺溜——”,大概是發生了電流短路之類的故障,上面閃爍著的光芒依次暗了下去。
邪靈的力量和遠境對現實的干涉,除了物理層面的效果,其中還有一種附帶效果是能影響到現代人類社會的電子儀器。
其中的具體原理不明,但徐向陽、林星潔和竺清月三人都有過類似的經歷。
這或許是現代科技難以對抗以鬼屋和邪靈為代表的超自然力量的重要理由,它命中了電氣工業和信息時代的弱點,就像是打到了蛇的七寸。
這臺通訊設備受到徐向陽一瞬間爆發的通靈能力的影響,直接停止了工作。
徐向陽暗叫一聲不好,敲了兩下,仍然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是徹底失靈了。
他收回手,眉頭緊皺。
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究竟是…?
徐向陽本來讓這臺類似于收音機的通訊設備放在那兒,就是希望能捕捉到來自外界的信號。
雖說理論上鬼屋是個與世隔絕的空間,但他以前就聽說過,收音機經常會捕捉到一些奇怪的音聲內容,比如本來放得好好的頻道內容出現了不明的干擾,還有不屬于頻道本身的人的說話聲從里面傳出…類似的事故還挺常見的。
這是因為現代社會的空氣中,時時刻刻都有無數不同頻率的無線電波在來回穿梭。如果把這些全都接收下來,音頻信號就會像處于鬧市之中一樣,聲音混雜在一起,結果是什么都聽不清。而收音機除去接收的功能之外,自然還會有把所需的信號(電臺)挑選出來、并把不要的信號“濾掉”,以免產生干擾的功能設計。
但這種過濾并不是萬全和隨時隨地都能起效的,總歸會有漏網之魚。
徐向陽本來沒有對這種事情抱太大希望,因為概率太過隨機,結果沒想到真的找到了。
問題在于,從剛才詭異狀況來看,這注定不是一場偶然,而是某種受操縱的威脅…
不過,意義何在呢?
只是為了嚇唬自己?
“吱呀——”
他正陷入沉思的時候,一陣輕不可聞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徐向陽頭皮一麻,猛地將腦袋轉過去。
房間的門,無風自動地打開了。
他凝神望去,門外沒有人,走廊上一片靜悄悄,連風聲都聽不見。
隱匿在黑暗之中的世界,一切都沒有具體的形態,卻又像是影影綽綽地隱藏著看不清樣貌的邪惡。
徐向陽之所以會回應收音機里的聲音,當然是因為他覺得回答了無所謂。
這會兒班長大人就在他身邊。假如對方想要找上門來,那就讓它找,他們倆可不怕這個。
無論是為了出去、還是為了消滅根源,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情報。如果能做到刺激到鬼屋或是邪靈的行為,他很樂意去做,普通人避之不及的惡靈索命,對他們而言反而相當于線索找上門。
竺清月早就嘗試過對周圍的家具、墻壁和天花板實施破壞,遺憾的是,鬼屋空間與遠境聯通后發生了巨大變化,內部環境太過寬廣,就算累得半死都不見得能對鬼屋整體造成影響。
徐向陽等了一會兒,果然沒有人進門,也沒有察覺到有東西靠近的氣息。
房間的門是整棟屋子的一小部分,在它被打開后,就像是有人對著門內的人發出邀請,希望他們能出來繼續冒險。
…這是不讓睡了?
徐向陽嘗試著打哈欠,發現沒有打出來。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很放松,頭腦清醒,沒有倦意。
對了,徐向陽想到,因為鬼屋內分不出晝夜,說不定他們兩人已經睡很久了。
他慢慢走到門口,雙手扒著門沿,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往走廊兩側張望。
果真是空無一人。
“——喂。”
但就在這時,背后卻傳來了一個女聲。
徐向陽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往身后看,才發現向自己搭話的是班長大人。
她用手揉著眼睛,然后又拿下來擋住了嘴巴。少女的肩膀松懈地垂落下來,額前的劉海有幾根頭發頑皮地翹起,嘴巴微微噘著,似乎是在向自己表達不滿。
在徐向陽、或者說在所有人的眼里,竺清月永遠是姿態端莊的模樣,少女的脊背挺得筆直,臉上神采奕奕,絕不會讓人看到她的弱點。
他恐怕是第一個能看見班長大人這副毫無防備模樣的同齡人。
“你不會想要現在出門吧?”
女孩的臉上還殘留著倦意,打哈欠時眼淚都流下來了。
“我沒有攔著你的意思,不過一個人擅自行動可不行啊。”
“我只是看看情況罷了。”
徐向陽聳聳肩,將身后的門順手關上,對她說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事情。
“是故意的?”班長大人問道,“只是鬧出動靜,示意我們存在問題,卻又不肯主動現身。”
“好像是這樣。”他點點頭,“應該是故意想要吸引我們出去吧。”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他們倆想要離開鬼屋,而鬼屋則是想害死他們。
鬼屋是一座囚籠,它堅固無比,卻難以傷害被關在里面的人。如果要對兩人下手,只能選擇派遣邪靈、但問題就在于,縱然是這棟屋子內最強大的怪物,都不是班長大人的對手。
而竺清月雖然對鬼屋內的邪靈有著壓倒性的實力優勢,可是在沒搞清楚具體機制前,他們又拿這棟房子沒辦法,因為這里相當于另一個世界。
雙方之間就這樣構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當然,相對于暫時解決了后顧之憂的他們倆來說,鬼屋老人方面注定需要更加小心。
在嘗試各種傷害他們的辦法的同時,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在他們面前顯露真身,所以才會想方設法布下誘餌。
而徐向陽和竺清月若是想得到情報,就不會錯過這次機會,就算前方是陷阱,他們都要選擇踏過去。
“真不爽…”竺清月的聲音略顯低沉,“像這種打擾我睡覺的人,不可饒恕。”
女孩剛從修身養性的精致睡眠里被吵醒,一臉怒氣。
徐向陽之前還擔心過班長大人會不會有起床氣,現在看來這還真不是自己杞人憂天。
“這樣很好。既然那家伙想讓我們出去,那就如他所愿吧。”
“嗯。”
女生輕輕吐出一口氣。
“我去收拾一下。接下來還得把需要的東西準備好。”
竺清月去衛生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被睡相糟蹋的頭發。
徐向陽則在房間里準備好了兩人份的手提袋。里面放了壓縮餅干和幾瓶礦泉水。其它都沒有必要隨身攜帶,他們選擇輕裝上陣。
“出去吧。”
將儀容整理完畢的女孩和他并肩站在門前,臉上露出了與往日無異的柔和平靜的微笑,她輕輕頷首。
兩人相視一笑,互相用眼神示意,就這樣離開了門。
他剛剛查看走廊內情況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們來時一路上指引方向的燈光,這會兒已然盡數熄滅,甚至是連燈盞和燈泡本身都消失了。
消失的不止是燈,他們很快就注意到,就連每隔一段距離便會出現的房間都消失了,只剩下粗礪的青石墻壁,往前往后漫漫延伸,如同一條筆直的線條消失在晦暗的視野里。
徐向陽將手掌貼在粗糙的墻面上。收回手來后摩挲了一會兒手指,發現指腹上一片濕漉漉。
這里就是那種會有蝸牛爬來爬去的那種陰暗又潮濕的地方,有的地方還長起了青苔。
這條走廊,變得更像是一個經歷過漫長歲月風霜,留下了大量歷史痕跡的密室和囚籠,只不過是長條形的。
站在道路中央,無論是向前看和向后看都看不見盡頭,他們兩人就像位于深海的中央,一個陽光永遠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正這么想的時候,竟然注意到有一陣泛著波光的幽瀾從墻壁上流淌而過,轉瞬即逝,好似從水面倒映下來的微光。
這便是鬼屋的真面目…現實與遠境交疊之處的景象嗎?
徐向陽感到很吃驚。
“看來對方這次是認真想要對付我們。”
“那就要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班長大人的話音未落,她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徐向陽的語氣頗為急促。
“看那邊!”
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卻出現了一面油漆剝落的墻壁。一個人影正站在墻壁邊上,他身邊還有一個柜子,上面很有生活氣息地擺放著裝飾品、照片和散亂的書本,一盞燈放在柜子上,黯淡的燈光照亮了他的半張臉龐。
男人身上穿著厚重的橙黃色沖鋒衣,十分惹眼。進入鬼屋的靈媒小隊成員們全都穿著這種相同款式的衣服,這大概是他們進行探索工作時的制服吧。
這位本該已經死去的人就站在他們不遠處的地方,側過來的臉龐血肉模糊,一道猙獰的傷口從眉角一直延伸到嘴角;他的視線正看向左手邊的走廊,似乎是沒有注意到他們,神情呆滯。
竺清月眉頭輕挑。
“裝神弄鬼。”
她二話不說,輕輕揮手,自她指尖延伸而出的無形之線即將落在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但是,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鬼屋的內部建筑結構卻又一次展現出了如同活物般的詭異生命力,它像是蠕動著自己的腔道似的讓墻體軟泥般隆起,那個人影就這樣被墻壁吸入,消失在柜子后面。
人影消失后,墻壁又變回了原本堅實的狀態。
竺清月的神情看上去有點不爽。她手一揮,像撕開一張薄紙那樣輕易地撕裂了柜子和墻體,墻面直接裂開了一道大口子,露出內部的鋼筋水泥與生銹的鐵管 但是,那個人影確實已經看不到了。
“這…”
竺清月眨了眨眼,轉過頭來問道:
“向陽,你有辦法嗎?”
“你的線呢?”
徐向陽反問。
她搖搖頭,嘆了口氣。
“線是還在,但人卻沒有再動了。看來出了點意料之外的問題。”
“為什么?”
徐向陽有些疑惑。明明連被鬼屋保護起來的宋耀都沒能擺脫班長大人的控制…
“我有個猜測需要驗證。向陽,你真的想知道嗎?”
“啊?為啥不呢。”
“我明白了。”
竺清月面色沉重地點點頭。
見到她手上的動作,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忍不住想要出聲阻止。
“你先等等…”
“嘿!”
他的話還沒說完,少女已經動手了,那姿態就像是在岸邊釣魚的漁夫察覺到獵物上鉤,于是動作利索地收回手中的魚竿——
“退后一點!”
竺清月抓著他的手臂,兩人快速往后倒退。
一個黑漆漆的物體在“線”的牽引下,從墻壁上的破洞里穿梭而過,速度很快地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砰”的一聲重重摔在他們面前,如同一條死在沙灘上的魚。
最可怕的是,這團物體還在散發著異常強烈的惡臭;與此同時,伴隨著它重重摔落在地上的響動,它的表皮綻開裂縫,包裹在其中的內容物全部濺了開來。
這就好像是一枚裝滿腐爛體液的袋子,里面的汁液摔破后盡數噴涌而出,在地板與兩旁的墻壁上濺開了漆黑腐臭的花朵。
“我靠!”
像徐向陽這樣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是很少會爆粗口的,但此時此刻的他是真的沒忍住。
雖然他在班長大人的提醒下及時撤退,沒有被惡心的汁液濺到身上,但還是下意識地往后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臉色蒼白,捏住鼻子,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這、這是…”
徐向陽忍不住轉頭看向身畔的女孩。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心中已有了猜測。
“真是這樣啊。”
竺清月抿起薄薄的嘴唇,表情看不出喜怒,目光清冷。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靜靜躺在地板上的那團“袋子”。在污濁的顏色覆蓋下,露出了一角橙黃色的衣料,與剛才那個消失男人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轍…
請:m.yetianl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