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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 相州鏖戰

  李嗣業身在洛陽,距離九路節度使大軍所在的相州還挺遙遠,雖然朝廷對他已經放松警惕,但崔圓和蘇震這兩個人都是李亨的死忠粉,不得不小心行事。

  他暗中派庫班尼前往相州聯絡燕小四,再由燕小四暗中聯系安西軍中的田珍、北庭軍中的戴望,這并不是說他信不過段秀實和封常清,只是他們身處高位被人注視,需要考慮和照顧的東西太多,反而是田珍和戴望等實權派,行動起來更方便。既然要做事情,就必須采用最安全的方案。

  三人趁著夜間來到北庭軍戴望的營帳中,這里是最不易出現變數的地方。他們對坐在案幾前,飄忽不定的油燈掩映著三人偏暗的臉,燈下之謀多為血雨腥風詭譎之變。

  “這是主公謀定的計劃,如今河西在吐蕃的蠶食進攻下接連失城失地,只有涼州和酒泉,張掖和敦煌還在堅守。我河西軍中皆是西涼子弟,這樣嘩變的理由就找到了。如今河西軍背井離鄉,被朝廷轉移至宦官手中,三軍士卒深感無出頭之日,更無回鄉之可能。宦官掌軍對將士們毫不體恤,在城下鏖戰三個多月竟然不能取得任何進展,河西軍將士都希望主公回來掌軍。”

  “最恰當的時機便是史思明率軍前來救援相州之際,我河西軍營會迅速控制住魚朝恩等人,然后撤往相州以西的魏州邊境,主公就在那里等我們,到時候你們聽到我們撤退的消息后,立刻知會段秀實和封常清,同他們一起撤向魏州邊境。”

  戴望和田珍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舉動相當于賣隊友啊。

  燕小四望了兩人一眼說道:“反正這便是主公的謀劃,若是有什么不妥,到時候你們自去問主公。”

  “我倒是沒有什么異議,”田珍咂了一下嘴唇說道:“封常清這人還是非常看重大局的,就怕他到時候會有什么不妥。”

  “這種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主公的意思是,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只能強行割裂。”

  燕小四重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堅定地說道:“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我會選擇最合適的時機,也希望各位相機行事。”

  相州城下的圍城戰,囊括了無數齷齪的心思和勾心斗角。魚朝恩把河西軍當做了自己一畝三分地,把這支戰斗和綜合實力最強的軍隊當做中軍放在后面坐鎮。朔方軍綜合實力位居第二,郭子儀的指揮能力也很高,魚朝恩生怕他一不小心把城給攻破了,命他率領朔方軍挖渠引安陽河水倒灌鄴城,又讓李光弼的河東軍從旁輔攻,卻讓其余幾位節度使各圍攻一門。

  這種明顯帶著私心的攻城分配方式竟然完美無缺地惹下了所有節度使,沒有一個不含怨氣的,攻城的五節度使知道魚朝恩按著河西軍暫時不動,連炮彈都舍不得往城頭上砸,不就是等著他們與叛軍兩敗俱傷之后撿現成嗎?這下誰還愿意賣力攻城,每日的挑戰變成了虛應差事的敷衍。

  封常清和段秀實負責進攻北門和西門,兩人對軍中的齷齪心知肚明,就連麾下的將領們,都其余友軍帶著深深的提防。

  李光弼和郭子儀同樣對魚朝恩心懷不滿,但為了顧全大局,兩人只能聽從魚朝恩的命令,這讓宦官魚朝恩愈發得意,歷史上還沒有宦官領軍出征麾下大將一個是司空,一個是司徒的。

  安守忠苦苦守城之際,連忙派部將薛嵩向遠在范陽的史思明求援,希望他能夠帶兵來援助。

  早在在安慶緒殺掉其父安祿山退守鄴城的時候,據兵范陽的史思明知道安慶緒不能成事,又或許是他先后兩次在郭子儀和李光弼手上吃了敗仗,后來又與安慶緒發生了一些齟齬使得他決定投降朝廷。河東將領烏承恩也力勸他投降,最終史思明交上了降書,率領麾下十六郡盡歸大唐,李亨封他為歸義郡王,兼領河北節度使。

  李亨認為史思明投降只是出于權宜之計,肯定還會反叛。遂派烏承恩設法謀刺,但事情泄露后烏承恩被棒殺。后東都洛陽收復后,崔器等人負責清算事宜,將投降官員達奚珣和陳希烈押至長安處死。史思明告知部將道:“陳希烈等人都是朝廷重臣,上皇棄之不顧,自己逃向蜀中避難,如今天下收復,他們尚且不能免于一死,何況我們這些本就跟隨安祿山反叛的人!”

  他占據河北歸降六個月后,再度豎起了造反的大旗。他是有這個資本的,安祿山在南下的這兩年間,將長安洛陽的財物通過運河大量轉移到了范陽,又將洛陽的含嘉倉幾乎搬空,在幽州等地修建糧倉囤積了近三百萬石糧草,這些東西如今都握在他手上,就算稱帝都有底氣。

  史思明起兵復叛的當口,正是朝廷九路大軍圍攻鄴城之時,安慶緒派人前來求援,不惜將皇位拱手相送,看來真是到達了滅亡的邊緣。史思明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派人回復安慶緒讓他守住,說自己一定會來救援。自己則親率六七萬軍隊南下洛州,又攻陷了崔光遠占據的魏州后停下了腳步,坐山觀虎斗持觀望態度。

  到了鄴城之戰的后期,史思明意識到唐軍師老兵疲,派出小股騎兵襲擾唐軍糧道,又命他們穿上唐軍的衣裝互相搶奪糧草,使得唐軍各節度使之間的裂痕逐漸擴大。

  李光弼向魚朝恩提建議說,鄴城已經到了城破邊緣,城中也已經到了皮帶草根都吃不上,人相食的地步,如今唯一的大患就是占據魏州虎視眈眈的史思明,如今可派河東、朔方二軍前往魏州截擊史思明,使其不敢相救。

  但魚朝恩不知出于什么考慮,拒絕了李光弼的這個提議,而唐軍已經圍城三四個月,士氣已經疲憊不堪。

  歷史的節點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如果說安史之亂是中國歷史的分水嶺,那么相州之戰就是安史之亂的分水嶺,這場戰役唐軍若慘敗,大唐積攢起來的軍事力量將折損殆盡,甚至在今后的五六年內,都無法對幽燕軍隊無法造成威脅,唐朝廷不得已才接受了安史降將幽燕藩鎮的存在,而河北藩鎮的毒瘤將成為唐朝中后期損耗大唐國力的主要矛盾,最終延續到五代十國時期。

  這場戰役也是李嗣業的分水嶺,如果他能夠利用自己對于戰役結果的預知,在相州之戰中重創雙方,便可以在今后的戰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這一年皇帝更改了年號,由至德改為了乾元,似乎要比歷史上遲上幾個月。

  李嗣業認為合適的時機到了,他當天以自己生辰為由,邀請東都留守崔圓和河南尹蘇震到臨時府邸飲酒吃火鍋,并請來歌舞妓在院子中表演舞蹈。三人飲酒至傍晚,李嗣業喝得酩酊大醉,被夫人扶入內院休息,兩位客人也醉眼迷離,各自看上了兩名舞伎,于是摟著香肩各自上車回家制造生命去了。

  躺在榻上的李嗣業突然睜開眼睛坐起來,對折返回來的曹安定問道:“將客人各自送走了嗎?”

  “送回去了。”

  “走,我們去后院。”

  庫班尼率領兩千親衛在后院整裝待發,曹安定和掌書記岑參跟在他身后,夫人和兩個孩子也站在院落中。

  他對庫班尼說道:“今夜你帶領這兩千人護送夫人前往滑州,我從中挑出兩百騎前往相州。”

  李嗣業對站在娘親身邊的李旭招手說:“李旭,你跟阿爺一起走。”

  十二娘伸手緊拽住了兒子的袖子,面帶不舍地說道:“你要讓他與你一起身赴險境嗎?我兒還年幼,戰場之上刀槍無眼,你如何能夠照護得住。“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帶他去,只有這樣才見識到這個世界的真面目,殺戮的來源,暴力的真相,爾虞我詐、勾心斗角,這些是書本中永遠學不來的東西。“

  他對下屬吩咐道:“去給三郎牽匹馬。”

  無論十二娘如何難舍離,李嗣業還是硬著心腸把李旭帶上,從洛陽城的北門上了官道,十二娘和女兒李崇樂在親衛們的護送下從西門而出,向西前往滑州。

  李嗣業帶著兒子,身邊十二騎北上懷州,這時天邊殘陽如血,土道兩邊白骨累累,豺狼與野狗在荒野中吠叫。他指著這幅末日般的景象對兒子說道:“這是一場菜雞與菜雞之間的互啄。唐軍矛盾重重,君臣相疑,叛軍貪暴斂財,父子相殘,咱爺倆大有可為。”

  “男兒生在這亂世間,當有收拾河山,氣吞四海之志,想象一下這八千萬生民百姓,都是你要解救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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