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個聽話的兒郎,就應該乖乖地留在隴右,不要去追隨太子去什么靈武。他這次派你回來,就是來向我要錢要人的。我可以派人押送黃金送到靈武,也可以給他拼湊幾千人的禁衛軍,但你應該留下。他要是真的有心,會成全我們的美意把女兒嫁過來,但他要是拒絕也沒關系,整個隴右道未出閣的娘子任你挑,名門閨秀也好,小家碧玉也好,只要出你看中的我都可以給你抓過來,何必單單就只要太子的女兒呢?”
李崇云把雙手捅在袖子里訥訥地說道:“阿爺,這種感覺你不能體會,我也跟你說不清。”
李嗣業想老子什么不清楚,什么梅花三弄,直教人生死相許老子都會唱,你個早戀的孩童還敢跟我談什么真愛。
“從今天起你就不要離開涼州了,留在你娘親身邊好好考慮反省。”
李崇云從地上爬起來,自己爬上馬背抽動著馬鞭,打馬朝遠處奔去。
李嗣業在他身后怒道:“還想挨鞭子是不是?”
他回到府中正堂,段秀實已經帶著瀚海軍趕到,身披鐵甲來見主帥,進門便要躬身叉手。
李嗣業拉著他的手說道:“你我情同兄弟,何必如何多禮,快來坐。”
段秀實坐在案幾前說道:“我聽送來奏報的兄弟說,安祿山叛亂,陛下召我們渡過黃河參與平叛。也不知叛軍打到哪一步了,東都洛陽可還在?”
李嗣業沉默片刻,才道:“已經攻破潼關,占據長安,圣人率眾逃亡蜀中。”
“什么?”段秀實聽罷身體劇震,眼角滲出淚說道:“既然情勢如此危機,為何圣人遲遲沒有召集我們入朝。”
讀書人的家國情懷就是如此強烈,沒想到段秀實也如此赤誠,李嗣業沒有向他深究其中的緣由,只是笑道:“這不是陛下給我下旨以后,我立刻就把你叫來了嗎?”
段秀實拍著胸脯說道:“我這一萬三千名瀚海軍鐵騎,愿做大夫之先導率軍在前充當先鋒。”
李嗣業擺手說:“你先不要著急將士兵駐扎下來趕制干糧,等大軍集結在一起之后再劃分軍隊制定任務。”
“既然如此卑職先告退了。”段秀實起身朝他叉手后,緩緩退出了正堂。
家中新任管事從堂中后門進來驚嚇地說道:“不好了,阿郎云郎騎馬從后門跑了!”
李嗣業轉身怒道:“要你們有什么用!連個人都看不住!”
管事低聲申辯:“是夫人給云郎開的鎖小的也沒有辦法。”
他立刻朝門外喊牙門將軍:“庫班尼!”
庫班尼進入堂中,叉手應道:“喏!”
“跟我策馬去追!”
李嗣業帶著親兵追出三十余里,終于在松林下的山谷中看見了牽馬在樹下的李崇云。李嗣業翻身下馬,抓起馬鞭朝他走過去李崇云撅著嘴唇向后躲閃說道:“阿爺是抓我回去的嗎?”
走到他跟前時李嗣業的怒氣已經完全消散,只是嘆氣無奈地說道:“你要回去娶郡主,娶公主,阿爺怎么能不給你準備彩禮。皇家新遭大難,天子的禁軍估計也跑散了你岳父即將登基當皇帝,身邊急需一支護駕的禁軍。我在河西七軍中選拔了三千名驍勇善戰的將士名為龍驤軍,你帶到靈武去。還有我還為你準備了二百萬貫的絲綢錢幣,也一并帶到靈武算是替他重新組建朝廷提供經費。”
李崇云聽到李嗣業的話連忙跪倒在地上激動地說道:“兒子多謝阿爺。”
李嗣業轉身回去上馬抬著馬鞭說道:“父子之間說什么謝字,你給我好好活著就行。”
他乖乖地跟著李嗣業回到涼州,準備了幾日之后,才帶著父親調撥給他的龍驤軍,押送著一車車的財物往靈武方向而去。
當日段秀實又來找李嗣業,要求率瀚海軍先渡過黃河,進占渭州和秦州,把隴右通往關中的要道搶先控制住。
李嗣業思慮片刻后,點點頭說道:“可以,但你必須與臧希液的飛虎騎一起活動,另外把你瀚海軍中阿布思投誠的部眾編成斥候塘騎隊,讓他們偵查叛軍的行動和部署。這些人與安祿山有血海深仇,就算被抓住也不會輕易投敵,好鋼就應該用在刀刃上。”
“喏,”段秀實叉手剛準備轉身,李嗣業突然又說道:“不然也派些人去馬嵬驛看看去?”
段秀實訝異地問道:“那地方還在京兆府的管轄范圍內,為何要派人去?”
“去看看也是好的。”
時間線回到李隆基出逃的那一天,皇帝剛離開長安,還有朝廷官員到大明宮上朝。但丹鳳五門緊閉,宮城里還能聽到滴漏聲,儀仗隊的士兵還在整齊地列隊。太監和宮女們突然打開宮門亂哄哄地往外跑,官員和達官貴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都一窩蜂地往九城門外跑。
長安城徹底大亂,留守宮廷的禁衛軍開始監守自盜,山野百姓們沖到皇宮和達官貴人的府邸上搶劫財物,有的人甚至牽著牲口跑到左藏庫中放火。
崔廣遠和邊令誠帶人趕來救火,并命令京兆府的兵丁鎮壓,殺了十幾個人才平息了騷亂。
他們自知抵抗是死路一條,皇帝把他們留在長安留守,不就是讓他送死嘛。崔光遠派他的兒子在郊外迎接安祿山軍隊投誠,邊令誠也跪迎在城門口,把宮殿各門的鑰匙交給了安祿山。叛軍入城沒有受到任何抵抗。
盡管玄宗逃得倉皇失措,但叛軍并沒有追擊他們,因為偌大的一座長安城與宮殿橫亙在他們面前,就如同被剝去了衣衫的絕世美人,很少有人在這樣的誘惑面前控制住欲望。能夠控制住的人早已成就了帝王功業,學會延遲滿足的人確實足夠強大。
安祿山顯然不是這種人,他在洛陽城產生了稱帝欲望,所以滯留洛陽長達一個月,致使唐軍在潼關糾集了二十萬軍隊。現在他又被長安城迷住了心神,雖然他不止一次光顧過這座繁華的都城,但過去他是臣子,是客人,現在的他是主人。所有進入城中的叛軍都在搶劫,沒有人去主動追擊擴大戰果。
玄宗出逃的時候帶了很多東西,但就是沒有帶食物,他派太監王洛卿先行,告訴過往郡縣做好準備接待圣駕。中午時他們饑腸轆轆地來到了咸陽縣的望賢宮。
一行人在望賢宮尚未安頓好,高力士去縣廨找縣令和王洛卿,回來時氣呼呼地怒罵道:“王洛卿這個狗兒子!竟然與縣令逃遁了!實在該死!”
李隆基只是嘆了口氣說:“唉,隨他們去吧。”
高力士連忙派幾個心腹的小太監去找縣中小吏和大戶征派些糧食來,誰知這些富戶比長安人消息靈通,早已經跑得一干二凈,這些太監又只好雙手空空回來。
這時陳玄禮有些怒了,伸手招呼龍武軍:“派些人去挨家挨戶搜尋,豈能沒有糧食!”
李隆基坐在殿里的木榻上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不可驚擾了百姓,還是國忠和見素你們領一些官員用錢財跟百姓買一些食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