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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風月名利場

  豆盧軍使魯炅瞇起眼睛凝視著戴望,但他從那個木疙瘩面具上看不出對方真實表情,就連藏在面具下的雙眼,也都是晦暗未明的。

  “此事請先生多思多慮,也恕我難以辦到。這敦煌豆盧軍的營地是固定的,軍使如流水輪換。就算我現在能答應你,但萬一安思順安中丞把我給拿掉,換一個人前來上任。我給你的那些承諾,也就等于全盤作廢。”

  “你不會被換掉,至少在三年之內,你都可以安穩地坐在豆盧軍使的位置上。我家阿郎身為御史大夫,隴右采訪使、群牧使、募兵使,安中丞這點面子還是會給他的。”

  魯炅暗自松了一口氣,但總感覺聽這話有些憋屈,三年不動彈難道是一件好事?敢情在你們眼里老子就不配升官?

  戴望從魯炅呆滯的表情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開口補救道:“你若能在豆盧軍使的位置上呆夠三年,我必定會在阿郎面前為你美言。阿郎能直入宮闕,覲見陛下,到時候把你調到隴右節度使哥舒翰麾下,將軍的出頭之日還遠嗎?”

  看來自己的底線已經被人家全部知曉,也足以說明這個戴望確實是李嗣業的心腹,魯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后斬釘截鐵地說道:“就這么定了!”

  他之所以能狠下心來拍板,更多是出于一種政治投資。整個隴右道都知道李嗣業官運亨通風頭正盛,李大夫的前途也不止于此,他將來或許能做河西節度使,甚至是入朝為相。

  況且這位戴六郎財大氣粗,也不知做多大生意,就敢一年承諾他五千貫的好處。陽關過境的商稅是十六抽一,按照這個比率戴望一年要有超過八萬貫的收入才能嘗到甜頭,常年在西域行商能有如此收入的人堪稱鳳毛麟角。

  “感謝將軍全力支持,戴望告辭了。”

  魯炅長立而起,朝他拱了拱手:“戴先生,為避人耳目,我不便相送,讓家中管事送送你罷。”

  瘸腿管事從門外閃出來,殷勤地邀送戴望出門。

  等管事從外面折返回來進到房中,開始嘮叨地數落道:“阿郎怎么能一下就答應他三年?萬一對方有昂貴大宗貨物流通,我們明年也方便漲價啊。”

  “一個跑商貨的能有多大油水?撐死了一年十萬貫上下。”

  “這可說不準。”

  確實說不準,常識限制了魯軍使的想象力。他想不到對方有龐大的物流團隊,也無法想象戴望及其團隊的運輸能力。總而言之一句話,陽關今后將不再擁有往日的冷寂,這里將成為繁忙的轉運站。

  整個東亞都在模仿長安洛陽,就連異域風情的敦煌都不能例外,他們在城中規劃了市場,還在市場的邊緣規劃了聲色場所垂月坊。這名字聽著多有詩意,讓人浮想聯翩,比起平康坊這樣中規中矩的名字更符合娛樂的意味。

  垂月坊中有一座慕莊,乃是敦煌城中最為高檔的妓館,坊中數一數二的都知美人都集中在坊中。坊中還有長安平康坊所沒有的特色,那就是胡姬吳姬關中美人混合,只要手中有金鋌銀鋌十貫錢,想要哪個種族的美女都能羅列在你的面前。

  這里簡直是民族交流融合的試煉場,各種服飾飄帶五顏六色,爭奇斗艷,每個廊亭間都有舞妓們翩翩起舞。

  慕莊是敦煌張氏的私產,今夜他們特意將莊中的主建筑翠閣清場,用來招待幾名尊貴神秘的客人。

  一群穿著絳紅裙裾的舞妓列隊兩行進入閣中,兩名小廝在門外將隔扇門合嚴,將絢爛春光掩蓋起來。眼饞的他們只好將眼睛湊在門縫上,但白色的撒帳垂落下來,遮擋了燈紅酒綠。

  他們只能守著紗窗中透出來的光線,耳中聽著男男女女的浮浪歡笑聲,于是眼紅耳熱,情難自抑。

  廣室內舞姬們掀動著裙擺赤足大跳胡璇舞,腳環上的鈴鐺叮鈴作響,樂伎們抱著琵琶,手持玉笛坐在角落里,樂聲隨著身體輕輕搖擺,纏綿冗長的曲聲妝點了歡樂。

  到場的每個賓客身旁都坐著身穿低胸襦裙的女子,素白紋彩的訶子都遮擋不住飽滿春光,勸酒的中途他們互相交杯,各種奉承纏綿的情話交織混亂。

  李嗣業就坐主賓的位置上,身邊的美人因為他身份特殊性格冷淡,所以始終放不開,只敢端著酒杯趄著身子甜言軟語地勸酒。

  并不是李嗣業生來高冷,也不是他礙于身份端著姿態,而是他與這幫癟犢子玩意兒審美不同。化妝是為了遮丑,而不是為了露丑,在這種場合里是那種千篇一律鉛粉臉,額頭上花鈿點俏,腮幫上胭脂厚重,把女子原本的天生麗質掩蓋了。

  還有那種刻意擴大的腮紅,就是想讓瘦臉女子顯得胖一些,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嘛。在他過去的記憶里敢這么畫的,也只有過六一的兒童舞蹈隊和哪吒小將。

  戴望坐在他的身旁,身邊也有一名女子糾纏,這妓女的心臟足夠發達,面對一張冷冰冰的面具竟然也能強顏歡笑。可能是因為戴望身材修長,有美男子的特質,會一廂情愿地以為戴著面具的就該像蘭陵王,擔心揭下面具的時候會迷倒眾生。

  這場宴會的主辦人張括坐在主位一側,張家還有比他更重量級的人物出席,是一位年過五旬的花白頭發老人,身穿白色素衣與身旁的美人兒調笑竟然毫無違和感,他看到油膩到干枯的豬蹄子在女子的凝脂般的肩頭上游走。

  可能是感覺到貴客的興致不高,長輩回過頭來與張括交換了一下表情,張括點頭應喏,舉起手掌輕輕地拍擊了兩下。

  胡姬們妖嬈的舞姿戛然而止,提著裙擺列隊緩緩退出了廣室,絲竹之聲也驟然停歇,樂師們抱著琵琶等樂器躬身退出。

  眾人的興致和場子的熱度不可能一下子就冷卻下來,賓客們還在同身邊的女子調笑,張括冷峻的眼神從眾人的丑態上掃描過去,聲音稍稍蓋過場中人的笑聲說:“你們也退下去吧。”

  東家一發話,女子們迅速從賓客身上抽離,哪怕當下已情到濃處正在做不堪的事情,也絕不拖泥帶水。

  衣冠禽獸們惘然若失,迅速整理衣衫恢復為道貌岸然。

  張括咳嗽一聲清嗓,中氣十足地說道:“今日將大家請到這里來,主要是為了談一樁生意,這樁生意大得很,我張家自然沒這個能耐獨享其成,所以便邀請各位前來共同參與。”

  張括講完之后,支撐著下盤往一邊側挪,讓出主位并把目光投向李嗣業,李嗣業卻回頭瞟了一眼身邊的戴望,令他全權負責。

  戴望施施然站立而起,朝在場的眾人拱了拱手,多數人都被他神秘的面具鎮住了,以為是個統攬全局的隱藏大佬。

  他邁步走到主位上,盤膝坐下。張括神態敬重伸手介紹道:“這是立下大生意的東家戴先生,戴先生,在場諸位都是河西隴右蜀中的商賈,與我張家素有往來。這位是瓜州索氏索通,這位是蘭州呂秀,這是涼州高蓋,這位是蜀中的薛永。”

  索通頻頻向李嗣業交換眼神,然后才把目光投到戴望身上。

  戴與眾人一一拱手見禮,昂首說道:“本人籌辦西域商行,負責將胡椒,茴香,安息香,龍腦香等香料成批從印度,一路運輸到陽關來。關于這些貨物的價格,我們會估算市場價后大幅度降低,保證你們手中的賣出的貨物有很大的利潤空間,大家合作共贏賺取天下之財。”

  眾商賈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個反應,并不是鼓掌,也不是拱手,而是不滿和疑問。這貨他說什么?憑什么我們要從他手中買香料。我們自己去印度買,所賺取的財貨利潤不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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