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很難得的說了很多話,包括她小的時候吃不飽也穿不暖,如何在漆黑的深夜里想法子取暖,如何在冰天雪地里刨食。
說到這里時,趙微看著努力組織語言,卻總是說不利索話的石頭,強忍住了問她的沖動,擔心她一不小心說出什么不該說的來。
現在的她不過十二歲的年紀,而來到趙府已有五六年之久,還是被趙驍撿回來的…
撿回來的啊…
那么小的歲數就被丟棄,再被撿到,而現在…卻說是為保護我而來。
那她是如何能夠保證正好遇見我?
丟棄她的那個人,那么確定父親一定會把她撿走?
而且…那么確信我會被趙驍救下?!
這簡直有些天方夜譚了…
這個世界上,還能發生這么玄幻的事情?開什么玩笑!
和石頭用完午飯后,石頭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然后重新變回了那個看起來木訥,不肯說話的黑瘦小婢了。
“要不要淋著回去?也不大。”趙微抬頭看看天,用手接了接雨點。
“哦…”
石頭很乖巧,但是答應后立即想起:“少爺…你傷還沒好。”
“這我倒是忘了。”
在家中悶了二十余日,這一天之間便將事情給了卻了大半,心中頗有些暢快。上元夜的刺殺和后面的綁票,風格差太多,應當不是同一路人。這兩日在這長安城中閑逛時,也有所耳聞,引發亂子的是個衛國人,那衛國人小腹上有柄匕首。
這樣看來,他們興許是同一個人。只是這原因…始終莫不到頭緒,明明沒有任何交集。趙微回頭看了看依舊跟在屁股后面的石頭,招了招手。
石頭疑惑的三兩步跟了上來,趙微卻沒說話,只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腦袋上。
即便有下次,應該還只是刺殺,石頭這么敏銳,問題應該不大。
頭疼的,反而是太子,現在他應該還騰不出手來,據說最近時常出現在粥棚處,應是在負責督導賑濟吧?念及此處,趙微的腳步不由得改了方向。
此時的粥棚外并無太多人排隊,而且排隊的人有些衣衫也挺得體,倒不像是遭了災的人,粥棚旁則是有架十分闊氣寬敞的車輦,遮著簾,趙微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而太子趙曦…卻是看見了手持油紙傘,披著蓑衣的趙微。旁邊還站著一個黑瘦的婢女,竟然是身為主人的趙微在打傘。太子透過簾子,來回在二人身上掃視,最終眼神死死盯在了石頭的身上,面色陰晴變幻不定。
“你是否瞎了眼!不懂如何做事?!你見過哪個遭災的人可以打扮如此體面?莫非你和此人相識,徇私枉法刻意舞弊?!孤還在這看著吶!!”
突然間的暴喝聲響起,趙微都聽見了。正在負責舀粥的差役,手上也猛地是一哆嗦。
那差役嚇得當即跪倒在地,身子篩糠一般直抖。
“太子已經杖斃很多宮女太監了…”
“太子最親近的伴伴死了…”
“說話做事時多有些眼色…”
“前些日子被開革的小吏,說是被罷免回家了,可是至今還沒有音信傳回來呢…”
原本這小吏已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此時聽到如此重話,腦袋里一片空白,嘴里不停地說著:“卑職…卑職…冤枉。”
“還不將人轟走!”
趙微看不見,但是聽得見,也能感覺得到對方正隱在那車輦中望著自己,典型的殺雞給猴看。于是笑著搖了搖頭,居然是這等貨色。
那差役將那些看起來不像遭災之人轟走后,就聽見旁邊馬車里拳頭轟在車壁上的聲音,當即又嚇了一跳,縮著脖子戰戰兢兢的繼續施粥。
而此時…就連那些當真餓極的,也不敢靠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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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也是陰雨天,趙晴依然縮在自己閨閣里。只是無聊得狠了,居然跑去找趙夫人要學做女紅…
趙夫人并非大家閨秀,年輕時乃是黃河一帶知名的女俠,要說刀槍劍戟斧鉞鉤鍤,她都能耍上一耍,說女紅…她也是要傻眼的…所以只好囑咐珠簾跑去趙晴的閨閣里專門教她。
趙微則是繼續帶著石頭去跟晉陽碰頭。
晉陽這次并沒有站在那里,而是支了個攤位,一邊翻看趙微的小冊子,一邊忙忙碌碌的梳理手邊的工具。
攤位并未把招牌掛起來,所以行人匆匆,即便會疑惑的注視兩眼,也沒有停下腳步詢問個究竟。
晉陽看到趙微來了后,放下手中的東西,甜甜一笑:“來啦!”
“這里人流太少,怎么不去東西市或是禮泉坊那,平康坊、永興樓都可以的。”
“我喜歡這里,可不是在等你哦!”
“唔…是么。”趙微煞有介事的繞著攤位轉了一圈,“抱歉!在下似乎是認錯人了,告辭!后會無期…”
“你不回來當心我踹你哦!”
“哎呀!原來是幼悟兄,適才聽你聲音清脆悅耳,一時便沒敢認。”
晉陽一聽,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比以前好聽多了?”
語調有些甜,眼波流轉間,盡顯女子柔媚。
趙微時常和晉陽見面,實際是聽不出來的,但此時見她歡喜,不由得也點了點頭。然后下意識間就往她胸口看去,依然是一馬平川…
晉陽一下就察覺了他視線有異,當即又握了握小拳頭:“亂看什么!”
說完后,趙微還沒什么反應,晉陽自己就先紅了臉。
看著晉陽的羞澀模樣,趙微不由得想笑,好以整暇的抻了個懶腰,似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哎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被人看一眼就要惱羞成怒咯…
“你!”
“小冊子還你,我不要了!”
“…”
這女人啊…有時候真是不可理喻…小冊子又不是我要給你的…
晉陽看著趙微無語攤手的模樣,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緊接著便又板起臉來。
“錯了沒有?”
“錯了錯了…”
“錯在哪了?”
“…”
這話茬兒接下去,應當是沒完了,趙微當即整了整衣袍,撣了撣袖子,十分標準的一揖:“幼悟兄說小弟哪里錯了,那便是小弟哪里錯了。幼悟兄說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小弟也是信的。”
晉陽聞言又笑出聲來。
自己何曾與人這樣聊過天,會哄著自己,卻又不過度恭維自己。明明是自己無理取鬧,他卻也不在乎,愿意拋開面子陪著自己胡鬧。
僅這一條,怕是無人能做到吧!
晉陽想起了聽山池詩會上那些青年才俊們,明明都是些繡花枕頭,卻又那么的自以為是。
不是存著用不屑一顧的態度來吸引我視線的心思,就是卑躬屈膝的刻意討好。
真是些俗物!
“我想聽故事了。”
“好!”
屋檐下避雨的喜鵲在鳴囀,天空中的小雨淅淅瀝瀝,白墻斑駁的雨幕和紅瓦上落下的水簾墜落在地上嘀嗒有聲,相互之間奏響了迷人浪漫的春雨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