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里看不清對方,但是蘇渭知道林雪卿的臉是黑的。
某不知名倉庫里,他和林雪卿靠著墻坐著,暗黃色的破敗燈光撒下來,固執地照著倉庫里照不亮的一切。
兩人出刃的位置都被注射了麻醉劑,這種局部麻醉會令遺族或是半人不能控制刃附近的肌肉群,因此有意識也無法使用刃。
之前的通告上是說不能過分監禁,那么多割一天韭菜還是沒問題的,這幫人就是這么想的。
況且這是監禁么?打斗制服新生的過程中他們不想傷到人,所以被迫使用了麻醉劑,那么麻醉劑效力還沒過,本著青丘一家親的原則,他們怎么能把親愛的同學們隨便丟在一邊?
不過說起來,這也是蘇渭之前教這幫人的,還真是教會小徒弟餓死老師傅。
“林小姐,你想走嗎?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他轉頭看向林雪卿的方向。
“…”然后意料之中地沒有得到回復。
“你覺得你還要多久才能恢復,能行動的那種?”他又繼續問著,然后感覺到自己似乎被一道鋒利的目光盯了很久,不過同樣是沒有回復。
“那我就默認你已經可以了。”蘇渭點點頭,然后對著虛空叫了一聲,“小丟,出來。”
空氣沉靜著,然后傳來了林雪卿那不明覺厲的眼神。
碧藍色的尾刃慢慢破體而出,五根尾刃在空中依次做出十個字母的樣子——
lei(磊) le(了) lei(磊) le(了)。
“咳咳,把地上的下巴撿一撿。”蘇渭咳嗽了一下,然后注意到林雪卿驚詫不已的眼神。
大概就像是打仗的時候,你托著九五式在那噠噠噠,接著你就看見你的隊友掏出玉玲瓏(某槍娘游戲的九五式),然后你和你的隊友就一起看著這妹子在那噠噠噠。
尾刃很輕松地切開了蘇渭的手銬,然后拎著蘇渭的后頸皮讓他站起來,又撐著地面變成一根拐杖,讓蘇渭更好地走動。
林雪卿眨巴著眼,看著他的尾刃,“這…是什么?”
“尾刃啊,”蘇渭應著,走到她身邊,把手銬打開,“不然還能是什么?”
“可是…”林雪卿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沖擊死機了,重啟了系統在腦海中重裝了輸入法后才繼續說道,“可是它為什么會有自我意識?”
“我也想知道,不過尾刃移植之后就是這樣,而且,”蘇渭蹲下,看著林雪卿近在絲毫之間俏生生的小臉蛋,“這是個秘密。”
“嗯。”林雪卿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并且點點頭示意自己會保守這個秘密,果然冰山女的接受能力都會強一些對吧,不過也有可能表面上也看不出來。
她扶著墻站起來,大概是氣血比蘇渭旺盛得多,她恢復得也比蘇渭快一些。
“要去拿東西么?”林雪卿問道。
“嗯,我一個人去,你沒刃就是累贅,你先走吧。”蘇渭用尾刃在角落開了一個容一人過的洞,正午的陽光見縫插針般射進來,點亮倉庫的一角,林雪卿的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嗯。”簡短的回答加上果斷的背影。
“喂,你這時候不是應該撲進我的懷里,一邊說著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一邊哭得雨帶梨花的嘛?”蘇渭撇撇嘴。
“是不是還要錘錘胸口?”林雪卿的聲音傳來。
大概是榔頭錘胸口吧。
蘇渭咽了一口口水,表示算了算了。
“還有,謝謝你。”他想起來剛剛林雪卿和自己被圍攻的情形,“那時候沒一個人飛走,一定要留下和我一起挨揍,雖說這行為很蠢。”
林雪卿的步伐踉蹌一下,然后急促起來。
自己說錯了什么嘛?
他轉過身,剛好看見倉庫的門在這一刻被打開。
蘇渭頓時一驚,跳躍起來,尾刃帶著他粘在墻壁高處的陰處。
門被打開,走進來幾個陌生面孔,其中一人說著:“這就是最后一間了么,為什么這里的人要單獨關著?而且關別人的地方都干干凈凈有床有鋪的,這里畫風都不一樣啊?”
“誒,他們好像已經溜了。”
幾人看見角落的洞,有些訝異。
“那就走吧,反正已經救了四十多個了,達標了。”
“那他們的東西?”
“帶走吧?到時候再找找原主?”
“不用帶走了,我在這。”事若關己,自然不能再高高掛起,于是蘇渭落了下來。
“啊,沒走啊。”那人被嚇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笑起來,“那剛好,一起走吧。”
“你們是?”蘇渭知道他們是新生,但還是想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新生啊。”另一人回答,“早上去救你們的時候發現晚了一步,于是跟著卡車就來這兒了。”
額,那幫表面兄弟為了運人還租了卡車么,斥巨資啊厲害了。
“那,我的東西?”蘇渭看看他們手上,沒拿著。
“哦哦,我這就拿來。”那人跑出倉庫。
“正好,我去叫個人。”蘇渭也是轉身就跑,要把林雪卿叫回來才行。
很快,三四十號人匯聚在一起,頓時感覺熙熙攘攘。
從他們口中,蘇渭明白了這十幾個人結成了一個小隊,由他們口中的隊長帶領著已經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不少積分,包括與他不謀而合的進攻軍警監獄,這不過這神秘的隊長卻是沒來。
“憑什么啊?憑什么要收我們兩百積分?”
“就是!”
一片附和。
之前這些新生的分自然被轉移到被老生賬戶上,而這隊人又按每人頭兩百積分收了報酬,其余的可以還給新生,而這些新生還就不樂意了。
“我們總不能白來吧?”小隊為首者也不樂意。
“那就要搶我們的嗎?你們不是已經拿了那幫老生的分了么?”
“對!”
新生的人群隱隱圍住這十幾人,群情稍稍有些激憤。
蘇渭默默觀察著,然后默默退出人群,看戲可以,被卷進去就不好了。
一回頭,他看見一旁刷著手機的林雪卿,口罩加衛衣帽子的組合令她有些突兀的特殊,但不怎么顯眼。
再望向那片人群,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
蘇渭走到林雪卿身邊,一把扯下她的口罩,一邊戴上一邊走向人群,同時釋放出尾刃。
“你們要干什么?”他不緊不慢地說著,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看了過來,“我們救了你們,就只得到這個么?”
“我們同是新生,不應該互幫互助么?”有人在人群里不滿地嚷嚷,引來一片附和。
“真的嗎?我們雖然同為新生,但也是競爭對手不是么?”蘇渭接著說道,“閑話少說,兩百積分不虧吧,要么就再打一場?”
“靠——什么人啊。”
“不就仗著會打架嗎?”
“算了算了,形勢比人強。”
人群中傳來不少壓低的罵聲,但是隨著幾個人的離開,人群如一團慢慢被陽光刺破的烏云,化成小小的黑塊,三五成群地向另一邊離開。
“哼,這幫人,就喜歡欺負自己人,我都看不下去了。”蘇渭轉頭向小隊里的人解釋著,嘿嘿直樂。
這說法搞得小隊里的人也很尷尬,他們其實認為自己才是欺負人的一方,本來想要的報酬沒那么多,只是滿天要價坐地還錢而已,哪知道半路出來了個蘇渭,強行打亂了本來要交涉的環節,不過這是是賺到了吧?
大概。
“那啥,之前你們倆的積分,還給你們。”為首者在按了按手表,然后抓過蘇渭的手,轉了一筆積分,“不用找了。”
“額…”蘇渭看看積分,可還行。
他現在帶的手表是自己的,里面有兩千多的積分,之前被古力收繳積分的那個是那一年級生的手表,所以不論是古力還是面前的小隊長都不知道自己和林雪卿的狗大戶身份。
果然暴發戶就是氣粗,這大概是自己的意外收獲吧?
這幫人也是真的實誠,搞得自己都有些后悔坑他們了。
沒錯,他剛剛突然想坑這隊人一把,所以才加劇這些人和其余新生的對立,至少,之后他們想要納新可能就會有困難了。
“那啥,你要不要和我們回去,我們隊長說想認識認識你。”邊上一人把視線從手機上移到蘇渭臉上。
“嗯?我問問她。”蘇渭當然不會拒絕,但還是要問問林雪卿。
而這時他們才注意到不遠處站著一個清麗的高挑少女,只是眼神有些嚇人,那是一種想吃人的光。
蘇渭眨眨眼,想起了自己還帶著她的口罩,于是嗅了嗅,鼻尖傳來一股幽香,他看了眼林雪卿櫻色的嘴唇,這大概是她唇齒間的味道。
他利落地解下口罩,走過去恭恭敬敬地雙手遞給林雪卿,“額,我說我一時忘了你信么?”
“你覺得呢?”林雪卿的聲音很冰冷。
“其實這是為了我們的積分做出的一點必要犧牲,很抱歉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這樣聽起來是不是好一些?”蘇渭換了個說法。
林雪卿沒有回他,手伸出去抓那個口罩,但是蘇渭突然翻手躲了回去。
“!”林雪卿怒視著他,喉嚨里不自覺地發出惡貓一樣的氣音。
“那啥,反正你也要再買一個,這個就給我吧。”蘇渭臉皮極厚。
林雪卿一把搶過來,丟進垃圾桶里,然后手上多出來一把榔頭,眸子里住著一只惡虎。
而這時,十幾個人圍了過來。
“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呢,我叫楚天一,很高興認識你們。”小隊為首的男人禮貌地微微鞠躬,露出和善的笑容,本就英俊的臉似乎都蒙著一層光輝,然后依次介紹了身邊的人。
“名字啊,她叫…”蘇渭也迎了上去。
“林雪卿。”林雪卿的話打斷了蘇渭,她在雪字上加了重音,而后又用一種有些困惑的聲音繼續說著,“他的話,蘇什么來著的吧。”
是在報復吧,這一定是在報復吧?她的這一反應再次更新了蘇渭的雪卿觀察記錄。
而蘇渭面不改色地接過話茬:“是的,我就是女王陛下的忠犬系…”
林雪卿默不作聲上前一步,踩在蘇渭的腳上,強行打斷了蘇渭的話,她明白他要說什么。
“所以,愛會消失對不對?”蘇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茶道宗師的模樣。
“…”
“那兩位,我們先吃飯吧?”楚天一說道,打破詭異的氣氛,他現在有些看不懂這兩人的關系。
大概,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嗯。”林雪卿看著他,過來,想了想,點點頭。
誒,等會兒,這家伙的情緒是怎么從口罩事件上的憤怒突轉到平靜的?情緒的轉折太突兀了吧?
之前好多次也是這樣,林雪卿好像的確和一般人很不一樣,感覺就像是少了點什么…
“你呢?”楚天一的話打斷了蘇渭的思緒。
“啊,好啊,我想吃海鮮。”蘇渭隨口說道。
“那就走吧。”也沒人反對,一行人向著街上走去。
幾經折轉后,眾人離開的方才的偏僻,來到一處繁華的街道,鼎沸人聲轟鳴馬達聲全損音質的音樂聲洶涌而來,仿佛一瞬間重歸人世。
蘇渭在他們略后方的位置,摘下口罩的林雪卿瞬間就成了人間的中心。他看著他們隱隱圍著林雪卿,像是一群小蜜蜂嗡嗡嗡地噓著寒問著暖,強烈地意識到人的劣根性。
這幫人,這副丑惡嘴臉,怕是連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吧?
唔,蘇卿是男孩,女孩的話可以叫蘇雪,嗯,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