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昨日五萬從衛國都城朝歌出發的魏衛大軍突然兵臨城下,中牟這座可以說是如今趙國最為重要的城邑當即陷入到了戰云密布的陰影之中。
面對這次趁著趙國內部政局動蕩的時機率領大軍前來,擺明了就是要給趙國一個教訓的魏衛兩國,原本還因為各自利益爭執不休的趙國朝堂立刻表現出了之前所沒有的團結。
至于說獻城投降給城外的魏國大軍?這個選擇幾乎就在提出那一刻就已經被朝堂之上那些威望隆重的趙氏宗室大臣給一齊否決了。
身為天命玄鳥的后裔,身為飛廉造父的子孫,祖輩的榮光和他們身上涌動的血脈就不允許這些人如此屈辱地不戰而降。
縱使城外有五萬魏衛聯軍大兵壓境又如何?趙國從一介馬夫崛起為疆域數萬里的大國公族又有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遙想當年趙氏面對智氏所率領的諸卿聯軍圍攻晉陽三月,甚至遭遇汾水灌淹晉陽的絕境,他們趙氏又何曾如同魏氏與韓氏一般向著智氏卑躬屈膝。
換句話說若是當年沒有先祖趙襄子趙無恤在晉陽城的奮力堅守,趙氏連帶著魏氏、韓氏或許會被智氏一一消滅,哪里還會有如今天下三家分晉的局面出現?
既然當年先祖趙襄子面對那般絕境都能堅守,難道僅僅過去了七十余年趙氏的子孫們就沒有當初晉陽之圍的寧死不降的堅韌了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從如今趙國朝堂之上那些趙氏宗族對于如今局面的選擇就可以得知。
這就是雖然這些年來這些人因為各自的利益而紛爭不斷,但當生死攸關之時這些趙簡子、趙襄子的子孫還是會團結在那面趙字大纛旗下,為了趙國的利益而奮戰不休。
就是在這些趙氏宗室的全力支持之下,上代趙侯薨逝之后才繼承趙國國君之位到如今才不過一月有余的趙侯趙章迅速控制住了趙國原本顯得有些紛亂局勢。
在堪堪穩住趙國內部因為權力交替而顯得有些混亂的局面之后,新近繼位的趙國趙章向著他治下趙國發布了兩道軍令。
其一,趙侯趙章命令駐守在舊都晉陽的五萬精銳大軍向著都城中牟方向開拔,以此震懾中牟城外那虎視眈眈的五萬魏衛聯軍。
其二,趙侯趙章任命出身趙氏宗族的趙垣為中牟將軍,全權指揮中牟城中的三萬中牟守軍抵御城外五萬魏衛聯軍隨時可能發動的進攻。
趙侯趙章這兩道軍令下達之后已經幾乎有十數年沒有運轉的這架名為趙國的戰爭機器帶著幾分不太順暢的擠壓聲緩緩開動,這次他所面臨的對手是和他同出晉國一脈的魏國以及跟隨著魏國的衛國。
趙國,都城中牟,南門。
“將軍有令”
“各部迅速進入各自預定位置,以防城外魏軍突然發動襲擊。”
“諾。”
原本供給來往商旅行人通過的中牟南門如今已經不復往日的繁華,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大戰來臨之前的肅殺。
面對城外正在安營扎寨并且隨時有可能對于中牟城發動襲擊的五萬魏衛聯軍,所有趙軍士卒的心緒都緊緊繃成了一根弦,而面對將軍下達一道道軍令這些士卒自然也是不遺余力地去執行。
就在整個中牟城南門都處在一片戰爭來臨之前的喧囂之時,站在城頭之上的中牟將軍趙垣卻是獨自一人拄著手中長劍默默注視著遠處那連綿不絕的魏軍營寨。
說身為中牟主將的趙垣心中沒有憂慮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他所要面對的是這數十年以來從無敗績的魏國甲士,畢竟現在他身下站立著的是趙國如今的都城中牟。
但是既然已經接受了趙侯趙章的任命,那么他就要守好這座如今代表趙國尊嚴的都城。
更不要說他趙垣身上流淌著的可也是趙氏子弟血脈,他的曾祖可是在七十余年之前堅守晉陽三月并最終擊敗智氏的趙襄子趙無恤啊。
感受著自己胸膛之中涌動著滾燙鮮血,回想著幼時父親所說的先祖功業,趙垣情不自禁地緊緊攥住了手中長劍的劍柄,看向遠處魏軍營寨的眼神也愈發銳利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位特殊來客的聲音將趙垣的思緒拉回了現實:“城外魏衛聯軍可有異動?”
聽到這個聲音之后趙垣的瞳孔猛然間張大,等到迅速轉身之后確認了來人身份之后,只見他連忙向著來人躬身拜道:“末將趙垣拜見君上。”
看見面前的將軍趙垣如此,這位來客也就是如今的趙侯趙章連忙快步上前,一把就扶住了這位經由他任命的中牟將軍。
將他扶起身之后趙侯趙章沉聲說道:“叔父何須如此?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行如此大禮?快些起來,快些起來。”
“君上是君,臣下是臣。君臣之間禮不可廢,還請君上受趙垣一拜。”聽到趙侯趙章的話語,將軍趙垣依舊執意躬身拜道。
不過就在將軍趙垣執意要對趙侯趙章行君臣之禮的時候,趙侯趙章的一句話卻是讓他就是一愣。
只聽趙侯趙章帶著幾分詢問道:“叔父可還是對于當年桓子之事耿耿于懷?”
趙桓子趙嘉,奠定趙國基業的趙襄子趙無恤長子,同時也是如今的中牟將軍趙垣的祖父。
當年趙襄子趙無恤因為覺得自己的趙氏主君之位是長兄趙伯魯所讓,所以在死后沒有傳位給自己的兒子趙嘉,反而傳給了趙伯魯的嫡孫趙浣,也就是后來趙獻侯。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趙獻侯即位之后,趙嘉因為不滿原本屬于自己的趙氏主君之位被奪于是驅逐趙獻侯自立,也就是后來的趙桓子。
即位并遷都中牟之后不過區區一年,趙桓子趙嘉便病死了。趙人認為趙桓子自立不是趙襄子的本意,所以重新迎立了趙獻侯重新擔任趙氏主君。
作為嗣子的趙桓子長子自然是被當時的趙人殺死,至于趙桓子的其余子嗣自然也就從此失去了繼承趙國基業的權力,這也就是趙侯趙章詢問將軍趙垣是否對當年之事耿耿于懷的原因。
聽到趙侯趙章問出如此話語,將軍趙垣連忙疾聲說道:“臣心中絕對沒有對當年之事有所不滿。父親曾對臣說過當年之事,皆是祖父不遵從曾祖遺命所導致的。他僥幸留下一命并依舊被當作趙氏子弟已經是萬幸,又哪里敢對當年之事有什么不滿呢?”
說罷將軍趙垣看著自己身前的趙侯趙章的面容,在發現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質問之意之后,將軍如何還不明白他問起那番話的真正含義。
一聲長嘆之后,將軍索性也就不再執意躬身行君臣之禮,只對趙侯趙章輕聲說道:“趙氏子弟趙垣見過趙侯。”
聽到將軍趙垣如此,趙侯趙章臉上隨即露出了笑意。然后只聽帶著幾分鄭重說道:“這就對了嘛。叔父你乃襄子后人而我是伯魯子孫,你我都屬于簡子一脈,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叔父又何必如此見外呢?來,叔父,和趙章說說城外敵情。”
隨后趙侯趙章與將軍趙垣攜手來到中牟城墻旁邊,不過當趙侯趙章看到城外那嚴整的魏衛聯軍大帳之時,他原本還帶著幾分輕松的臉龐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
默默注視了城外許久之后,趙侯趙章對一旁的將軍趙垣沉聲詢問道:“叔父,城外所駐守的可是這連連擊敗秦、楚、齊等強國的魏國甲士,其精銳程度比之我趙軍所經歷各支軍隊都是勝出一籌的。”
“不知叔父面對如此強軍,可否為趙章守住身下這座中牟城呢?”說罷趙侯趙章轉身看向了一旁的將軍趙垣,眼中閃現出了一份鄭重。
對于趙侯趙章的詢問身為中牟主將的趙垣并沒有正面給出答案,反倒是借著城外的魏衛大軍營寨開始為自己的君上介紹起了如今戰局。
只見將軍趙垣指著對面其中一片軍容更加整肅的營寨說道:“趙侯請看那處便是魏軍所在營寨。根據其營寨規模臣估算此次魏國出兵不過三萬,至于其余兩萬乃是戰力比之魏軍差了不止一籌的衛國士卒。”
“就算城外所駐扎的皆是魏軍精銳,憑借城中三萬趙軍以及我趙國修筑了數十余年的中牟堅城,末將也有信心讓魏軍碰得一個頭破血流。”
“如今魏軍規模至多不過三萬,末將有信心在這中牟城下讓這支數十年未嘗一敗的魏軍好好回憶一下什么是失敗的滋味。”說罷將軍趙垣對著趙侯趙章鄭重說道。
“好。”
聽到將軍趙垣的這一番話語,趙侯趙章臉上原本的凝重神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輕松神情以及那一聲情不自禁吶喊而出的好字。
稍稍平復心緒趙侯趙章鄭重看著自己面前的將軍趙章說道:“既然如此那趙章就等著為叔父授爵慶功的那一刻了。”
“末將定不負趙侯重托。”面對趙侯承諾將軍趙垣依舊面不改色地說道。
就在此時趙侯趙章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對著將軍趙垣詢問道:“叔父,近來可曾聽聞秦國騎兵的回報,自從半月之前從雁門南下之后他們便沒有了消息,也不知道他們此刻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