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喝了點酒,臉色通紅,炫耀地甩了甩鞭子,勞工們動作麻利地動了起來,維克繼續開工了。
不遠處又有人倒在了地上,這是一個拎著桶撿碎石子的小女孩。
她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穿著比她大了不少的藍白囚服,稚氣的臉一側緊貼著雪地,枯黃的頭發輕柔地垂在肩上,小手還緊緊抓著桶把手,桶里的碎石子撒了一地。
一個警衛沖上前去,狠狠地在她小小的身子上踢了幾腳,嘴里罵罵咧咧道:
“沒用的廢物!還想偷懶!還不起來干活!”
見她一動不動,才住了腳,氣急敗壞地喊住一個撿石子的女人:
“死了也要讓我費力氣的懶鬼,2780,對,就是你,過來,把桶拿走,衣服扒掉扔進海里去。”
那女人麻木地走過去,雙目沒有一點神采,按照警衛的要求忙碌起來。
水面泛起小小的浪花,小女孩干干凈凈地來到這個世界,又一無所有地走了。
她終于能永遠的偷懶下去了。
周圍人沒有一點反應,維克也沒精力去同情別人了,事實上他不久前就因此挨了一鞭子。
維克發現在這種環境里,人的底線真的能坐著火箭下降。
這次他雖然還是心里不適,卻因為交了學費的緣故克制住了自己,依然忙碌著自己的活計。
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隨時都有人倒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們或是累死,或是凍死,或是餓死,或是病死,或者都有,不一而足。
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
在這樣殘酷的地方,人們幾乎沒有道德可言,底線被無限拉低。而要在這樣的地方生存下去,甚至逃亡,維克知道,自己要徹底忘記以前的觀念,必須要強大起來。
午餐只有一樣食物,土豆皮湯。坐在維克對面的弗瑞垂頭喪氣,小聲抱怨道:
“又是土豆皮湯。”
他看著桌上巴掌大的小木碗嘆了口氣,碗里沒有盛滿,土豆皮也沒幾條,看著清湯寡水的。
實際上勞工之國七百年來都只有這一種食物。
不論男女老幼,都只有一小碗。
一日只有兩餐,干完活才能吃。這里可沒有沒干活就吃飯的規矩。
弗瑞雖然抱怨,但卻很珍惜地小口小口吃著食物。
不過他很快就停下了,因為坐在他左側的巴里特早已吃完了自己的一份,碗都舔過一遍。此時正克制不住地向弗瑞和維克碗里瞟,腦袋努力別過一邊去,眼睛卻直直盯著食物瞧。
看得出來他已經非常努力想要移開目光了。
這也不怪巴里特,如此繁重的體力勞動,他才十二歲,正處于身體快速發育階段,又天生長得高大,從來沒有吃飽過。
想到這里,維克嘆了口氣,就要把自己的食物分一些給巴里特。
弗瑞比維克更快一步,他快速扒了幾口,把碗向左一推,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很豪邁地對巴里特說:
“快吃吧,巴里特,我都已經吃飽了,你還肚子餓得咕咕叫,有你這樣的笨蛋弟弟真是艱難啊!”
說完還伸長胳膊摸了摸巴里特的頭,裝模作樣地嘆著氣搖頭。
巴里特雖然遲鈍老實,但他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并沒有吃飽,只是想讓他多吃一些而已。
巴里特沒有拒絕哥哥的好意,他眼中閃著水光,崇拜地對弗瑞說:
“弗瑞哥哥,你真厲害!”
弗瑞立刻得意得昂起頭。
維克看著眼前這兄弟情深的一幕,內心感慨萬千。
也許正是因為三人這樣珍貴的兄弟情誼,才能互相溫暖,互相扶持,在這個吃人的地方活到今天吧。
再想起弗瑞對自己的關心和依賴,巴里特默默的守護和笨拙的安慰。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或許他們三人真的能順利逃出這里。
有了希望,維克感覺身體也沒那么疲憊了,脖子上的鞭痕也沒那么疼了,他用勺柄輕輕敲了幾下桌面:
“弗瑞,知道你為什么長不高嗎,還不好好吃飯!”
說著把弗瑞的碗推回去,把自己碗里的土豆皮湯倒給巴里特一半。
其實弗瑞的身高絕不算矮。在營養嚴重不良的狀態下,他十二歲就能長到一米六已經非常難得了。
誰讓與他同胞的弟弟巴里特跟打了激素似的,身高已經超過兩米了。
維克自己也有一米八,在維克的記憶里,父親從來都是高大的形象,根本不具備參考價值。
弗瑞嘻嘻笑著低頭吃飯了,巴里特也乖乖吃飯不提。
催促的哨聲很快響起,下午的勞作又要開始了。
晚上要工作到十點才能吃飯,吃完飯大家被統一驅趕到工地前的空地里。
空地周圍被警衛團團圍住,左右兩側還站著兩列警衛,不遠處的塔樓上也有人在虎視眈眈。
他們腰上別著鞭子,雙手握槍,神情嚴肅,惡狠狠地注視著每一個經過的人。
空地里綁著好幾十人,每個人都跪在地上,被反綁著雙手。
有的人神情驚恐,似乎已經預知了自己的命運。
有的人面色驚惶,四處張望,幻想誰救救自己。
有的人神態決絕,已經準備好慷慨赴死。
有的人面無表情,神情麻木,已經完全奔潰了。
還有個別人咬牙切齒,面色猙獰,望著慢慢聚集改過來的勞工,恨不能死的是對方。
維克對這些都視若無睹,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這些人想必已經受夠了煎熬,只想快點迎來結果。
設身處地地想想,自己也不能比他們表現得更好。
這時一個穿警衛制服的人走上前來,他衣服上的裝飾品更多一些,他是警衛隊長,和勞工打交道的機會很多,維克認出他了。
他拿起哨子用力吹響,看人群安靜下來才大喝道:
“安靜!”
人群徹底安靜了,仿佛被按了靜音鍵,只剩下海浪拍擊橋柱的聲音。
警衛隊長滿意地環顧了一圈,微微點點頭,卻沒有停留,而是向后面一位身材矮胖,穿著軍官制服的男人走去,十分恭敬地請他上前講話。
這個男人維克從來沒見過,應該就是這里的最高長官了,據說他住在特別監禁塔的最上層,沒什么特別的事情根本不去有勞工的地方。
這位長官似乎對這周圍的一切都無比厭惡。
他站在原地沒動,先是不耐煩地用手帕扇了扇鼻子,眉頭皺得緊緊的。等奴隸的臭味散去那么一點點,才慢慢悠悠地從助手手里接過一個袋子,從里面取出一本檔案,他翻頁的動作非常優雅,語氣卻十分惡毒:
“你們這些該死的罪犯,惡徒的子民,不好好勞作感謝偉大的世界政府對你們的寬恕,竟然敢妄想逃跑,真是骨子里的壞種,不知道感恩的低賤之人。就該全部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