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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揣著明白裝糊涂

  一聲脆響,左悺愕然抬首。

  “好,我就隨你賭一把。”

  單超漲紅的臉上,血色褪盡,只余青白的冷峻。

  “說吧,陛下想讓我干什么。”

  下定決心的單超,恢復了平日里的冷靜從容,轉著手心的杯子,緩緩問道。

  左悺心中暗喜,他知道這并不表明單超相信了他,他只是除此之外無路可走罷了。

  擔心隔墻有耳,左悺俯身在他耳邊,將劉志的囑咐說與他聽。

  至于后面的許諾,他暫時還沒放在心上,陛下若掌不了權,那些都是空話。

  相反,他還冒著巨大的風險,一旦事發,則是萬劫不復。

  “這個容易,你回復陛下,說我即刻就辦到。”

  對于單超的能力,左悺向來是佩服得緊,聞得他保證,當即松了一口氣。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左悺拱拱手,“我也不宜久留,還要趕快去拿藥,先告辭了。”

  “去吧去吧,自己行事小心點兒,既然上了船,怎么著也要把小命先保住。”

  單超揮揮手,不放心的囑咐了兩句,左悺人年輕,性子又比較沖動,他還真有點擔心呢。

  站在窗邊,看著那一點熒熒燭火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嘆了口氣,單超閉上眼,等他再睜開時,只余一片冷峻堅定。

  只見他迅速地換了身普通小宦官的衣裳,拿點姜黃粉在臉上涂抹了一下,佝僂著背低頭走出了房門。

  那邊劉志送走了左悺之后,表面上若無其事,內心卻焦灼不安。

  半個多鐘頭之后,左悺終于回來了,兩人目光相接,劉志立即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隱約的喜色。

  不由得心下大定。

  果然等屏退左右之后,左悺立刻壓低了聲音,“陛下,成了,單超說讓您放心,他即刻就去辦。”

  劉志眼中迸發出興奮的光芒,“太好了,有機會,你帶單超來見我。”

  能在宮里找到一個有本事的暗線,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因此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他籠絡到手里。

  當夜他安然無眠,他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已經不在他掌握之中了。

  雞鳴時分,他便已經起床了,每逢五日一次的朝議,他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穿上繁瑣沉重的正式禮服,乘著六匹馬拉的羽蓋車,穿過復道,駛向北宮崇德殿。

  天空陰沉沉的,殿外等候的三公九卿們,神情肅穆的依次而入。

  東漢的朝議禮儀,并沒有后世那么嚴格,不需要三跪九叩,還能跪坐在案前商議。

  只是入殿前需要解劍脫履,以示對陛下的尊重,當年蕭何獲得劍履上朝的資格,便是一種無上的榮寵。

  大漢歷史上獲得過此殊榮的,還有當年的王莽,和大將軍霍光,這些人無一不是權傾一時的大人物。

  正常情況下,大殿中只有一人能獲得坐的資格,那便是皇帝本人。

  不過現在還多了個垂簾聽政的皇太后。

  看著眼前不動聲色的大臣們,劉志心中有著隱約的期待,他的舉動到底會不會給今日的朝議,帶來一絲變化呢?

  梁冀大模大樣地坐在右首,臉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煩,看不出與平日里有任何不同,而杜喬也是一貫的嚴肅冷靜。

  媽的,都是老狐貍,涵養工夫個個都比他強,看來,要跟他們玩,自己還差得遠呢。

  兩邊都沉得住氣,并沒有一上來就刀光劍影,而是拋出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消磨時間。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直到庭議進入收尾階段的時候,梁冀這才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劉志心中一緊,來了。

  “陛下大婚在即,這是臣奏請的聘金禮單,還望陛下御覽。”

  一封絲絹禮單呈了上來,劉志假裝瀏覽了一遍,然后令唐衡呈給太后。

  珠簾后叮咚脆響,片刻后梁太后平靜的聲音傳來。

  “天子家事即是天下事,州常侍,給諸卿念一念,大家商議著辦。”

  “喏。”

  州輔捧過禮單,聲音不疾不徐,平緩有力。

  “白玉璧一對,青玉璧一對,羊脂玉玦一雙…”

  帝王聘禮有著隆重的儀式感,其中許多東西都是定例,亢長繁瑣,聽得人昏昏欲睡。

  “…黃金兩萬斤。”

  最后一句振聾發聵,所有的人都清醒過來,有人甚至不敢相信的看向旁邊的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大殿內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有人在震驚中,半天回不過神來,也有人早知內情,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

  更有人斗志昂揚,躍躍欲試。

  “諸位有何想法,盡管說來聽聽。”

  簾幕后梁太后慢聲開口,她的不表態,本身就是個不同尋常的暗示。

  “敢問大將軍,此聘金可有舊例?”

  第一個說話的是九卿之一的宗正韓縯,皇家婚嫁禮儀本就是他責任之內,問題也中規中矩。

  “自然是有的,當年孝惠帝(劉盈)聘孝惠皇后時,便是黃金兩萬斤。”

  這個問題梁冀自然是胸有成竹,他命屬下幕僚翻遍了史書,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么個現成的例子,豈能放過。

  韓縯點點頭,不再多說。

  劉志立刻敏感地發覺,這個韓縯一定已經暗中投靠了梁冀,剛才那一問看似平常,卻堵住了悠悠眾口。

  “臣有一事不明,惠帝時全國賦稅幾何,所余幾何,當今每年賦稅又幾何,余錢幾何?”

  沉默中,一人朗聲笑道,亦是九卿之一的光祿勛董良。他是武將,說不懂這些誰也沒辦法質疑。

  梁冀臉色一沉,顯然回答不了,太后溫聲問道:“哪位可解董卿之惑?”

  殿中又是一陣寂靜,太后直接點名大司農楊尚,他是負責國家賦稅收入統計的,若是推說不知道,那便是失職了。

  此時只能冒著被梁冀記恨的風險,硬著頭皮回話。

  “惠帝時賦稅今已遺失,然臣知光武帝時,每年賦稅收入約為八十八萬萬錢,余錢約為十三萬萬。”

  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梁冀,楊尚接著說道:“上年賦稅收入為七十五萬萬,余錢…沒有。”

  沒有余錢?

  那國家每年豈不是堪堪用完?許多人都不清楚這些內情,立刻便有人發聲質疑。

  “為何開支如此巨大?”

  楊尚頓了頓,見太后并未出言阻止,只能接著回答。

  “除了朝廷和皇室日常維系之外,軍費開支也不小,再加上安撫西羌和烏桓,每年還需多花費近四萬萬錢。”

  殿中頓時議論紛紛,尤其是對這筆額外開支,大多不服。

  劉志一直偷偷關注著梁冀的臉色,剛開始還無所謂,待聽到眾人質疑西羌安置費用時,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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