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畢可汗是個很矛盾的人。
他從小在草原長大。
可他的父親是啟民可汗。
也就是接受了楊堅封號,被招降的那個大汗。
啟民可汗被漢化得非常嚴重,十分尊崇漢文化。
連帶著始畢可汗也學了一些。
但他學的,全是對他有用的。
比如說那一套君臣思想…
如何統御下屬,治理天下。
他的野心,除了一統東西突厥外,便是攻破大隋。
以雪突厥分裂之仇!
此時聽到夷男要造反,他當場臉色就冷了下來。
神情十分不好看。
在他看來。
他不過就是私個會而已。
為了照顧夷男的面子。
他甚至選擇偷偷摸摸地…
而沒有直接將張彩鳳納入后宮。
已經很“照顧”夷男了。
可夷男卻有不臣之心?
凌千感受到了他的慍怒。
心頭雖然狂喜,但表面卻裝的十分惶恐的樣子:“屬下…也是偶爾聽聞,但想著無風不起浪,空穴必來風…”
他沒有明言。
但挑撥離間的工夫卻是愈發爐火純青。
捕風捉影而已。
他甚至都不用栽贓陷害。
只需要給剛愎自用的始畢可汗這邊點上一把火…
到時候,就算夷男不想要造反,也不行了!
只是…
始畢可汗雖然暴怒,但并非是非不分。
冷靜下來后,冷冷掃了一眼張彩鳳,寒聲道:“你們漢人說的果然不錯!紅顏禍水,真是不能久留!”
“罷了,你將張彩鳳還回去給夷男吧,本汗倒要看看,他會如何造反!”
說完,也不等凌千開口。
始畢可汗直接拂袖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凌千嘴角翹起。
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
接下來…
他就該讓這把火添柴加薪,讓它形成燎原之勢了。
在當晚。
凌千便帶著張彩鳳,親自前往了夷男府上。
將張彩鳳還給了夷男。
夷男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
凌千在和他推杯換盞之間,解釋道:“這一次是本軍師為你求情,請大汗以國事為重,所以大汗才忍痛割愛,將彩鳳還給了將軍。”
說著,又讓張彩鳳伴舞。
這一刻…
夷男對凌千的好感急劇上升。
沒有人知道其中發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也以為是凌千幫他說了好話。
一想到自己以后不用再受到其他部族的“同情”目光,夷男甚至拉著凌千…
表示要結拜為異姓兄弟。
凌千自然是欣然允諾。
再接著…
他取下了腰間的一個玉佩,贈送給了夷男。
“此玉伴隨我多年,今日能遇夷…兄,結為兄弟,便以此物為憑,贈與夷兄!”
夷男向來是個粗人。
但也知道,對中原漢人而言,隨身玉佩十分貴重。
如今他被軍師贈送了一塊如此珍貴的玉佩…
頓時左顧右盼,想著找點東西來還禮。
在這個時候,凌千凝望著他腰間的一把金匕首,用眼神給他提醒…
夷男沒有任何懷疑。
直接解下了腰間這把金匕首,遞給了凌千,激動說道:“此匕首自少年時便從未離身,隨本講征戰四方。今日蒙軍師信賴,日后但有所需,本將必盡力而成!”
在酒席之間,雙方交換了結拜信物。
最后兩人都喝的大醉而去。
至于張彩鳳,當然是留在了夷男府上。
次日。
徐世績率領五萬兵馬,大軍壓境。
又做出了一副要掀起大戰的樣子。
始畢可汗急忙召集麾下諸將,商討對策。
當年徐世績與冷箭張,在數日之內,收復河南三十州,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
始畢可汗也不敢小覷。
召集了鐵勒部諸將,詢問對策。
然而鐵勒部諸將,都沒什么文化。
只知道硬著頭皮打。
空有勇武。
說了一大堆,就沒說到什么要點上。
無奈。
始畢只能看想凌千,詢問道:“不知軍師可有對策?”
凌千掃了一眼諸將,然后拉著始畢可汗,走到了后殿,輕聲說道:“大汗不是對夷男心生不滿嗎?此次正是大好機會,可以測試一下夷男對大汗的忠心。”
始畢可汗眉頭一動:“如何測試?”
凌千嘴角翹起,露出了一抹冷笑:“夷男乃薛延陀部首領,麾下有七萬大軍,對上徐世績綽綽有余,不妨讓他去迎戰徐世績,將其正面擊敗!”
“若夷男對大汗忠心耿耿,離開晉陽城后,必然會前去和徐世績交戰!如果不是…”
后面的話,凌千沒有說明。
留給了始畢充足的想象空間。
始畢可汗略作沉吟。
很快就答應了凌千這個計策。
然后一聲令下,選調薛延陀部迎戰徐世績。
晉陽城外。
作為“好兄弟”,凌千給夷男送行,贈上了一杯酒。
夷男感動不已。
他在草原里那么多兄弟,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來送他的。
“軍師放心,此去本將一定將徐世績的人頭取來,讓大汗安心!”
他也感受到了始畢對他的猜忌。
因此毅然接下了這個重任。
只要他攻破了徐世績。
一切都好說。
君臣之間的一場嫌隙。
都將消弭。
凌千自然是不斷寬慰道:“兄長此去放心,晉陽城有我,一定為兄長在大汗面前多說好話!”
草原漢子夷男根本沒有懷疑過凌千。
就這樣帶著大軍,浩浩蕩蕩地朝著南邊進發。
在夷男帶著薛延陀部南下后…
凌千用重金,買通了夷男府上的一個親信。
之前他多次前往夷男府上,就是為了買通這個親信。
按照主公的計策,凌千讓這個親信帶著金匕首…
立即前往晉陽城東面。
晉陽城東面。
駐扎著薛延陀部的剩余一萬大軍。
由夷男的兒子薩哈渾統帥。
這一次出發,夷男只帶了六萬大軍。
當然,還是凌千建議的…
他告訴夷男,若想讓大汗放心,就把他兒子留在晉陽城。
以表忠心。
也因此,夷男對他愈發信重。
而這,也是這次陷害計策的重點所在。
這名親信前往東面,見到了薩哈渾,假傳夷男的口信。
“如今晉陽城內,人盡皆知,始畢對你我父子二人已起猜忌之心!他雖然將張彩鳳還給了為父,但疑心深種,我現在已經在逃亡路上了,你不走更待何時?事起倉促,來不及寫信,特派人傳口信,以金匕首為證!”
在聽到了這番話后,薩哈渾蒙了。
他爹不是去…
南面打仗了嗎?
怎么說的好像逃亡去了?
雖然他心中生出了一連串的疑問。
但看到這名熟悉的親信,還有…
父親從不離身的金匕首。
他思前想后,覺得不能再猶豫不決了,于是…
帶領一萬大軍,直接開拔!
往北邊進軍,他要回到薛延陀部的領地去。
軍師府。
凌千在得到這個消息后…
感觸頗多。
“主公真是神人也,王猛舊事運用的如此神妙,當世之中,恐怕無幾人了。”
這一連串的操作,說起來,歷史上早有發生。
數百年前。
前秦天王苻堅,在得知前燕吳王慕容垂投奔的消息后,興奮的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甚至公開稱贊慕容垂“天生賢杰,必相與共成大功,當與卿共定天下”,意思也就是…
一起治理天下!
這就讓前秦的老丞相王猛很不爽了。
王猛在史書上留下過無數光輝事跡。
其中就有一個,那便是陷害慕容垂。
他知道苻堅很英明。
等閑的構陷,是無法栽贓成功的。
于是…
他假意與慕容垂交好,兩人結拜為異姓兄弟。
而后,在王猛要率軍征討燕國的時候,請求讓慕容垂的長子,慕容令為隨軍參軍。
他表示…
要帶他的好侄子去打仗,鍍一層金回來。
慕容垂當然是高興不已。
在家里舉辦宴席,給王猛送行。
臨別之際。
王猛反問道:“今當遠別,何以贈我?使我睹物思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面不紅心不跳。
運用如此驚險之計,全程演技爆發,把少數民族的慕容垂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當即接下了他隨身佩戴的金刀。
交給了王猛。
再接著…
王猛多次立下戰功,即將攻打到洛陽的時候。
讓慕容垂的親信帶著金刀,前去見慕容令。
假傳慕容垂的口信:“你我父子之所以投奔秦國,無非是避禍而已。如今王猛心胸狹隘,數次想排擠我們,而苻堅表面上對我們禮讓有加,但其心實在難測。”
“我已逃亡,你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就這樣…
慕容令跑了。
而消息傳到了慕容垂那邊,慕容垂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趕緊逃出了國都。
然而…
沒跑多遠,就每抓了回來。
出乎王猛意料的,苻堅不愧為天王,十分開明,對慕容垂寬慰道:“父子兄弟,罪不株連,你為什么過分懼怕而狼狽到如此地步呢?”
也因此,慕容垂在前秦還享受著和往常一樣的待遇。
但卻再也不敢和王猛打交道了。
這也是史上有名的“金刀計”。
“幾百年前,慕容垂可以碰上苻堅,但夷男…你碰上的卻是始畢!”
凌千半瞇著眼,立即讓人把薩哈渾逃亡的消息傳到了晉陽宮。
告知了始畢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