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四句話,回蕩在后院里。
一直在王仲淹的耳中回響。
像是給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困擾著他的那個問題,仿佛豁然開朗,撥開云霧,得見青天。
隨后,許牧趁熱打鐵,繼續說道:“為天地立心,乃是引導世間正確的道德觀念,衡量準繩,讓天下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正確的,什么是錯誤的。”
“為生民立命,乃是幫助天下百姓找到立命之本,使百姓生有所求,死有所安。”
“為往圣繼絕學,乃是完善歷代先賢的學術,并使之不斷進步,不至于斷絕傳承。”
“為萬世開太平,乃是為子孫后世,建立一個可以傳承久遠的文明,達到和而不同,實現千世萬世的太平!”
許牧一連四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讓王仲淹陷入了反思之中。
的確,比起他剛說出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理念,許牧提出的四為,將其遠遠甩在身后。
因為…它不只是局限于個人,而是放眼天下人。
在宋以前的儒學,大多都繼承了孟子所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理念。
但張載不同,他提出的理念,便講究奉獻社會,貢獻他人,為實現孔子所說的“大同”“太平”世界而奮斗終生。
所以,四為里,不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它只講究為天地,為生民,為往圣,為萬世。
格局上來說,這才是儒學該有的胸懷。
果不其然,在許牧冥思苦想抄襲而來的理論下,王仲淹…一邊喃喃著四為名言,一邊泣涕縱橫。
在這一瞬間,他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真諦。
他苦苦追尋了那么多年,從先賢的經典中沒有找到,卻在今日酒樓一行里,得到了答案。
“請受仲淹一拜。”
半晌后,王仲淹擦干了眼角的淚痕,十分慎重地朝著許牧下拜。
執弟子禮。
盧楚茫然地看著這一幕,默默看著被他擺放在角落里的束脩。
他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許牧連忙扶起他,語重心長地說道:“老王啊,儒學的復興與開拓,還需要我等共同努力才行啊。”
盧楚更是長大了嘴巴,聽到許牧直呼老王…
整個人都不好了。
哪知道王仲淹居然沒有絲毫不悅,反倒是極為贊同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萬幸得遇小友,吾道不孤啊。”
緊接著,許牧和他手拉著手,一起走上了二樓包廂。
只剩下盧楚一個人在后院里風中凌亂。
“這個師…還要不要拜了?”
盧楚喃喃著,逐漸懷疑起人生。
二樓包廂里,許牧命人準備好了仙味居里最好的飯菜,包括茶葉與美酒。
這可是他未來的大學校長,萬民城以后的教材,教育規劃這些,都要靠他來實施。
而且…王通并非一個腐儒。
王通在歷史上就是個兼容并包的人,主張將儒釋道合為一體,三教合一,共同發展。
在日后,許牧還要提出新儒學主張。
糅合墨家學術,兼容并包的新儒學,許牧相信對王通而言問題也不大。
至于墨家的學說,自然就是物理化學等領域了。
只是…現在萬民城內讀書人都沒幾個,發展新儒學的事估計要等到明年才能開始做。
至少…得等到萬民城人口突破十萬大關,人才濟濟后,才能開辦。
所以,現在讀書人,是重中之重。
在吃飯的時候,許牧趁機邀請他前去參加明日立春的踏青集會。
王通解開了困擾已久的心中大結,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飯食結束后,王通又拉著許牧想要繼續探討儒學的發展路線…
結果被許牧以有事為由推拒了。
開玩笑,他能抄的已經不多了。
下一次,他只能抄襲王陽明的知行合一的思想了。
至于…朱熹那一套,許牧就只能呵呵了。
存天理,滅人欲,完全是為了統治階級提出的。
他穿越而來,絕不能看著先進的儒學往那個方向發展。
不過格物致知倒也不錯,窮究天地之理,探討萬物規律,或許也可以用來忽悠?
正好日后推行自然科學,物理化學這些墨家學問,可以先做一個鋪墊。
在王通走后,許牧正在思考下一次見面的討論內容,走著走著,忽然看到后院門口,盧楚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嚇了他一跳。
“我說老哥啊,你還不回去?嫂夫人怕是又要找人來催了。”許牧指了指天色,快要到傍晚了。
盧楚依舊一動不動,好半天,才哼道:“這些束脩我一個人搬不動,幫我搬回去。”
許牧:“…”
說實話,他很想吐槽,明明是他一個人搬來的,搬回去的話居然還搬不動?
不過考慮到今天他和王通相談盡歡,可能傷害到了他幼小的心靈,許牧還是沒有開口。
老老實實地幫他把這些束脩搬回了盧府。
搬完東西后,許牧便直接出城,回到了賀若莊。
明日,就是激動人心的立春時節了!
國子監的那些監生們,都將在老盧的帶領下,前往賀若莊踏青賞春,吟詩作賦,入他彀中…
他必須早日回去找王昭和范逐商量具體情節。
賀若莊。
天色微暗,許牧喚來了王昭,“明日里的蒙汗藥準備的怎么樣了?”
“回主公,已準備了一百八十斤蒙汗藥。”王昭指著廚房方向,得意道。
許牧聞言,忍不住看了眼廚房方向…
“藥效試驗過了沒有?別買到了假藥!”許牧還是有點不放心。
王昭拍著胸脯擔保道:“已經喂了幾個親衛半斤的量,從昨日昏睡到今日,還沒醒。”
許牧:“…”
有如此憨厚忠心的屬下,許牧覺得他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
之所以讓準備一百八十斤蒙汗藥,主要還是因為人太多了。
明日里,算上正月十五后,新入學的國子監監生,總共有四百三十七人。
這也代表…許牧要在每份飯菜里,都加上蒙汗藥。
要是太少了,根本沒有效果。
想到這里,許牧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看向了另一側的范逐,問道:“廚子都準備的怎么樣了?”
范逐也是頭一次進行如此龐大的綁架計劃,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從八大仙味居酒樓臨時抽調了一些廚子,明日的宴席,完全足夠用了!”
許牧點了點頭,旋即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明日夜里,空出兩艘船,不要裝糧,給他們騰地方。”
王昭:“…”
范逐:“…”
說實話,如此喪心病狂的主公,讓他們也不禁激動起來。
放在往日,誰敢想這種事。
一綁就是一整個國子監。
這種壯舉,恐怕未來都要被寫進史冊!
而他們,作為參與者和執行者,將有極為濃厚的一筆…當然,也可能是以反派寫進去。
不過他們對主公有信心,對萬民城的發展,對許牧,無比信任。
尤其是范逐,在見識了許牧運作仙味居的商業手段后,他對許牧已經近乎盲目崇拜了。
洛陽城,盧府。
盧夫人看著被去而復返的束脩,不由蹙眉道:“不是說好幫賢弟拜師的嗎?為何又退回來了?莫非是王仲淹不收?”
提起這個,盧楚的神情又是一陣復雜。
像是便秘一樣。
他回想著白日里許牧與王仲淹談論的那些關乎儒學未來發展的問題…
他就覺得自己才是一個白丁。
看看人家,談論的是何等層次的學問!
看看自己,這等學識,還來擔任國子監祭酒,簡直是誤人子弟。
尤其是…兩人年紀都比他小。
王仲淹,時年剛滿三十四。
而他那賢弟,雖然他一直說他才十八,但盧楚憑長相,還是給他判定了個二十五。
想到這里…
“唉——”
盧楚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
“為夫今日才知,我那賢弟為何不肯拜師了,想必他與王仲淹一般,早已自學成才,學究天人,彼此只可為友,王仲淹…”
他回想著王仲淹對許牧執弟子禮的那一幕,搖頭苦笑道:“他向我那賢弟拜師還差不多。”
因為有王仲淹這個自己鉆研儒學經典,還折服了全天下的牛人在,老實人盧楚根本沒有懷疑許牧的學問。
當即打消了讓許牧求學的想法。
開玩笑,這等學問,再去向誰人求學?
試問天下間,還有誰人能教導他那賢弟?
盧夫人驚訝道:“賢弟居然有如此才學?照理說,如此才學,恐怕沒有時間想那男女之事,他口中曾說過的婚約,莫非也是他杜撰出的?”
言下之意,是說許牧就是個單身狗。
盧楚被這么一說,眼神一亮,深以為意地點頭。
在他看來,許牧就是那種一心研究學問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他說他父母逝去前,給他安排了一門婚事,多半…
是杜撰的。
若有婚事羈絆,如何研究學問?
也不至于二十五歲了,還沒完成婚約。
老實人盧楚一下子化身成福爾摩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夫人所言甚是!明日里踏青詩會,為夫必要找他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