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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漁陽方家,內外充斥著各級官兵,試圖圍成一個鐵桶陣,巡邏不停。

  這無疑有點事后諸葛亮,強行挽回點顏面的意味在。

  安排的人也不是不清楚這一點!

  氣啊。

  幾日來,他們所謂的防備在兇徒看來好像是小孩子的把戲一樣。

  不論他們怎么加緊,總能被輕而易舉的找到破綻。

  袁家、扁家再到方家,越來越離譜了。

  前幾次至少還能查到兇徒的作案手法,這一次到現在還幾無頭緒。

  除了知道死于中毒,兇徒怎么進來的又是怎么出去的完全不清楚,像是會隱形一樣,鉆進來殺完人,又光明正大出去。

  院落前,負責協助護衛的漁陽各職司的幾個小頭頭們聚在一塊兒,面色陰沉。

  一開始他們對于什么協助,或多或少有點湊合的意思。

  但現在他們對兇徒也是起了真火了,更深的內心未嘗沒有點擔心。

  或者說,來自他們身后勢力的擔心,尤其是和四大家相交甚好的一些人。

  這些人當初也是踩著魏家的尸體上來,只是沒有直接沖在第一線。

  現在看起來像是魏家的余孽回來復仇了,誰知道會不會連自己一起報復呢?

  手段毒辣倒也罷了,最主要對方下落未明,行蹤隱匿,讓人無法猜測他們的行動,因為未知,所以恐懼。

  “一幫子廢物。”黑臉漢子從外面回來,看到這些人,罵了一聲。

  “我家大人在何處?”

  被罵了幾個人也都還陪著笑,惹不起啊。

  “章大人一直都在案發所在屋內,沒見著離開。”

  “你們待在這兒干什么?”黑臉漢子也沒有給他們好臉色,臉上猙獰的劍疤,愈發可怖。

  “兄弟幾個在商量對策。”

  “對策?”

  “呵。”

  “就你們還能想出來對策?兇徒進來把人殺了,人都快死絕了,都沒有察覺。”

  “我勸你們少考慮些不該你們考慮的事吧,去把你們的人盯好了,別再出幺蛾子給章大人添亂。”

  “是是是。”幾個人立刻離開。

  黑面漢子越看越覺得火大,他有點想不明白,這都出了幾次事了,大人為什么不調自己來負責護衛工作呢?

  要是自己在這兒總攬大局,再不濟也不至于被兇徒當猴耍吧。

  他收斂著心情,小心翼翼的走進了案發的屋子。

  里面已經被清空了,所有的東西,家具、床位等等陳設。

  原本擺放梨花桌的位置,章改之很懶散的坐在地上,雙手交叉,眼神飄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臉漢子只能從他身上,感到一種很‘頹唐’、‘心累’的感覺,就好像沒多少信心了。

  他跟著章改之十五年,這是第一次在看到這樣的他。

  之前章改之命他去看一看驛站相關事的時候,固然臉色難看,卻也斗志猶存。

  中間也就隔著不到兩個時辰,難道又出什么事了嗎?

  “大人。”他小聲喊,章改之猶如木在那兒,沒有回應。

  “大人。”

  章改之這才抬起頭,露出充斥血紅的雙眼,有氣無力的道:“牧野或者天臺,有我的信來嗎?”

  “沒有。”

  “那你為何去了這么久?”

  語氣罕見的有點溫和,黑臉漢子忙道:“大人您忘了,你讓我布置驛站相關的事。”

  “屬下分了點時間,去檢查了下。”

  “哦,那就是我忘了。”

  “外面有查出來什么線索嗎?”

  他問,黑臉漢子搖了搖頭,章改之倒也沒有意外,慢慢站起身子,目光卻看向黑臉漢子身后,后者意外之余,卻聽章改之說:“左兄,怎么樣了?”

  他轉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身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臉上遮著面罩,有股子陰森氣質。

  黑臉漢子細思極恐,這人要是對自己不利,自己豈不是…

  兩個人誰都沒有理會‘黑臉’漢子的反應,被章改之喚為左兄的人搖了搖頭,“章老弟,你恐怕得做好心理準備了。”

  此人對蠱蟲之道有些了解,齊師兄死后那只聞味尋蹤蠱蟲被他要了去,半吊子用倒也勉強能用,只是他沒有專門的蠱藥,無法長久養活這只蠱蟲。

  章改之請求他去找‘自己族叔。’

  前兩起事件出了之后,章改之索性放棄城內,安排自己族叔暗處盯著‘方家,’喻宗儒派來的兩個人則幫忙盯著‘陶家。’

  本意想的是縱然他們不敵兇徒,若后者當著他們面動手,以他們的實力,總能有點發現。

  今天早上,他獲悉方家出事就有不好的預感,趕來之后,果然百般尋找族叔不見,猶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很清楚對方也絕不可能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

  更不可能是貪生怕死,不告而別。

  若不然,那日章改之直言讓他離開,他大可走了。

  無奈找了‘喻宗儒’的人幫忙。

  現在看來,只怕真是兇多吉少了。

  他心中的憤怒努力在壓抑著,也只能壓著,找不到罪魁禍首,無處宣泄。

  到底該怎么做?

  他越來越有一種感覺,這根本不是一場公平的博弈!

  他族叔的那樣的實力都能被解決的毫無痕跡,可想而知,要想對付他,豈不是更輕松?

  偏不。

  就是要當著他們的眼皮子,殺人離去。

  戲耍意味明顯至極。

  而前日,他曾用秘密渠道發往牧野、天臺二地的信,最多也就一日可來回的速度,卻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復,仿佛一下子全都沉默了。

  意味著什么,他不敢想,因為此刻他就像一個瞎子、聾子,連誰在操控這一切都沒有結論。

  “對了,最近喻大人有給左兄來過信嗎?”章改之問,目光則緊緊停留在他的身上,后者微微一愣,像是疑惑。

  “沒有啊。”

  “為什么這么問?”

  “哦,沒事,我之前不是給喻大人去過一封信嘛,遲遲不回復,有點著急。”

  “漁陽這邊你也看到了,水深的很。”

  “他老人家要是再不派來援兵,怕是我等都要折在里面啊。”

  左兄微微頷首,臉上也涌現了一抹擔心之色,皺了皺眉:

  “確實,若不然,我們先行撤退,回州衙請示一下喻大人?”

  章改之故作猶豫,嘆道:“嗯…還是再等等吧。”

  “萬一幫手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們這時候回去,喻大人那里不好交代,而且很有可能遭遇兇徒埋伏。”

  “是這個道理,好,那我們就再等等。”左兄表示贊同。

  章改之勉強一笑,拱了拱手:“陶家那邊還得左兄你們多費心。”

  “現在四大家只剩陶家了。”

  “這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抓到他們的機會了,畢竟誰也不清楚,他們在陶家得手后,還不會作案了。”

  “好,我現在就回去盯著,一直到明天這個時候,絕不讓陶家人離開我們的視線一步。”左兄給出了保證,說完,就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章改之的面上則涌現冷寂的笑。

  “果然有問題啊。”

  章改之自言自語,聽的黑臉漢子驚疑不定。

  章改之只是在揣摩剛剛與姓左的之間的對話。

  當他問喻宗儒可有給他們來信的時候,對方下意識的反應是愣住了。

  而后他又說‘陶家’那邊是他們抓捕兇徒的最后機會,即便章改之都已經明白,哪怕兇徒光明正大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會是對手。

  實力更強的左某人會不清楚?

  言語之間,配合、敷衍,卻全然沒有自己維護自己利益的看法,說撤退也像是試探的他的感覺,這般一言一行,還是在當下這種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危機四伏的局勢下。

  章改之只能想到一個解釋,此人提前得到消息知會了。

  思路順延而下,又回到了一個他不想去思考的問題。

  論關系遠近,他章改之和喻宗儒只會更親近。

  喻宗儒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選擇放棄他呢?

  利益?

  權勢?

  亦或是,喻宗儒自己現在也自身難保?

  他不愿意去想了,無法了解更深的那就只能盡力將當下做好。

  至于死?

  既入江湖名利場,哪個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呢。

  一念至此,章改之吩咐道:“你著人將昨夜在此間屋外的看守之人通通拿下。”

  “還有活下來的方家人也不要放過,給我查。”

  尸體既已被被擺過,說明一定有兇徒一伙的人進來過。

  “遵命。”黑面漢子領命而出,章改之的神色愈發堅定。

  左姓中年人出了方家,徑直去找了自己同伴會和。

  后者正站在一個臉盆前,洗著手上的血水,見他來問:“章改之那邊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讓我們盯陶家。”

  “盯不盯呢?”

  “當然了,不過是為了防止他們跑,至于你,去盯著章改之吧,我感覺他好像察覺了什么,這也是大人的意思。”

  “大人的信里到底說了什么?”

  “我們難道也要對章改之動手嗎?”那人愈發疑惑。

  昨日晚間,他們收到了喻宗儒特殊渠道的暗信,左風看完后就毀了,還說知道少點是件好事。

  然后,第二天凌晨就尋機做掉了章改之的族叔。

  “他輪不到我們動手,自有人去做。”

  “你就不要問了。”

  那人頓時沉默,左風則是暗地里嘆了一口氣。

  他何嘗不疑惑呢?

  喻宗儒的信只有命令,他們也必須得尊令而行。

  但在他想來,章改之應該是作為一個犧牲品,以被換取更大的利益,亦或是單純作為替罪羔羊罷了,身為大人物們的棋子不就是這樣嗎?

  “明天州里就會來人了。”

  “明天之后應該就可以結束了,我們也能回去了。”

  庚子年臘月十六。

  一大清早,小雨便淅淅瀝瀝的下。

  城門一開城衛兵的兵士們有點懵。

  每個城門口擺著許多的牛車,每輛車上面放著一棺材,將城門口堵的水泄不通。

  棺材上面朱墨勾著一個舞動的大字,寫的過于潦草,看不太清楚。

  “奶奶的,這誰家奔喪堵到城門口來了。”

  “想死不成。”

  一個隊官睜著惺忪的睡眼來當值,不由破口大罵。

  “昨夜哪些人城門樓上當值。”

  “眼睛都是瞎的。”

  “這門口怎么回事?”

  一個個你望我,我望他。

  “沒用的東西。”

  “來人給我清理開。”

  隊官罵罵咧咧兩句,走到一具棺材前,細看了下上面的大字。

  “寫的什么玩意啊?”

  “頭兒,好像是一個陶字?”身邊一個小年輕猜測著,隊官代入的去看了看。

  “陶?”

  “好像還真是。”

  說到這兒,他的面色忽然一變,最近城里的事鬧的沸沸揚揚。

  說是四大家的仇人來尋仇,現在三家都家破人亡了,只剩陶家。

  莫不是…這些棺材里裝的是陶家人?

  自家將主小兒子的媳婦就是陶家人啊。

  一念至此,隊官的手哆哆嗦嗦了起來,聲線顫抖:“快,快打開看看。”

  一眾兵士聞令而去,破開棺材,隊官看著最近里面的一具棺材的景象。

  里面躺著一個中年人,穿著壽服,兩片臉頰像是抹了腮紅,其余則是僵白色,詭異的微笑著,兩片薄薄的嘴唇烏黑。

  雙手自然搭在胸口,隊官卻看到上面手按著一張紙。

  他驚疑不定的拿起一看,卻是驚的松開了手,顫顫巍巍道。

  “快,快去通知將主。”

  一些與之熟絡的小兄弟問:“頭兒,紙上寫的什么啊?”

  隊官的語氣則前所未有的嚴厲:

  “讓你去你就去,問那么多做什么?”

  “來些人把棺材合上,運…”

  “先運到里面停著。”

  手下人領命去做,他卻看著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棺材群,感嘆:“什么仇、什么恨吶。”

  剛才那張紙上寫的字不多,他只看到了四個字就丟下來。

  “陶家長房…”

  如果這些棺材里全都是尸體,僅這里的數量,陶家長房死絕了都不夠啊,至少兩三房的人。

  消息從城門邊猶如插了翅膀一般,飛向各處,猶如點炸了一個火藥桶。

  陶家在漁陽四大家里隱隱是第一,陶老狐貍深謀遠慮,依舊逃不過這樣的結局嗎?

  城內沸沸揚揚,許多人在議論。

  “聽說了嗎?”

  “四個城門,棺材把門都堵住了。”

  “全都是陶家人。”

  “除陶老爺子全部死絕。”

  陶三才從外面回來,接了自家兩位師兄,一聽這話,揪住一個人的衣領,瞪著眼睛喊:“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你干什么?你這人有病吧?”

  卻是陶三提著鐵鏈錘就將那人腦袋砸成了稀巴爛。

  “殺人了。”

  百姓們的驚呼。

  “師弟,此地是鬧市,我們先走。”陶三的身旁站著‘紅袍’、‘綠袍’兩人,年歲二十七八的樣子,開口的便是紅袍人。

  “從長計議。”

  也不等陶三反應,拽著他就走,消失在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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