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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過不去

  絲毫不給她再反駁的機會,陸侯大步跨出去道:“我再去跟你伯母說說,讓她多添幾個孩子吃的菜式!你可千萬莫走哈!”

  雖說帶上倆小子挺礙事,但好歹是把她人給留住了。

  眼睜睜的看著陸侯大步流星的走了,蘇小酒一個人在花廳坐立難安,這可怎么辦?

  要不,召喚蕭景?

  撫向頸間的紅繩,侯爺挽留她至此,若自己就這么跑了,委實太過失禮,可想到蕭景還在外面凍著呢,一時站在門口踟躕起來。

  花廳中侍候的侍女們也看出她意圖,生怕人跑了自己沒法交待,忙上前攙扶住她的胳膊道:“姑娘,門口風大,仔細凍著了,還是來里面坐吧?”

  嘴上說的客氣,手已經在用了暗勁將她往里帶,蘇小酒知道她擔心什么,無奈嘆口氣道:“罷了,我就是覺得屋里有些悶,想在這里透透氣,你放心,我哪里都不會去的。”

  侍女放了心,臉上的緊張之色頓消,殷勤的換了盞熱茶遞給她道:“侯爺應很快就回來了,姑娘先喝杯熱茶暖著吧。”

  她道聲謝,心不在焉的接過去捧著,最后還是決定吹哨。

  起碼也給蕭景個準信,免得他空等許久,這臘月的天,不說是人,便是塊鐵板在外面放久也要凍壞了。

  剛掏出哨子,就見游廊的盡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陸澄竟回來了?!

  捏這哨子的手一頓,就見陸澄身后,緊接著又走出另一抹玄色身影,身上叮叮當當個包裹絲毫不影響他的龍姿鳳章,除了蕭護衛還有誰?

  蘇小酒忙將茶盞遞給身旁的侍女,迎著外面的人跑出去。

  陸澄走在前面,早就看到那粉色的人兒,她滿臉明媚的笑意,沖著這邊使勁揮了揮手,然后拾起裙子歡快的飛奔而來。

  他有一瞬間的錯愕,仿佛那嬌小的身影滿心歡喜只為自己,竟忍不住微微伸出左手,準備在她過來的剎那輕攬入懷。

  下一刻,那小鳥一樣的人影,卻錯過他,直直奔向身后的蕭景。

  衣袂帶起的香風撩過鼻尖,帶去淡淡的惆悵與憾然,他猛然回神,伸出去的左手微攏成拳,堪堪躲回身側。

  好在那兩人,眼中只有彼此的存在,并無察覺他片刻的狼狽。

  慶幸的同時,更添苦澀。

  他轉頭,帶著慣來溫和的笑,同蘇小酒打招呼:“蘇姑娘,又見面了。”

  目光卻定在她白皙的頸間,一枚形狀古樸,色澤黯啞的銅哨被紅繩穿著,襯在她淡粉色的宮裝上,格外醒目。

  蘇小酒這才轉頭,尷尬的看著陸澄:“陸公子。”

  剛剛她和蕭景還說跟他不順路,沒有乘坐馬車,轉眼就出現在了人家家里,這臉打的也太快了!

  蕭景上前,不偏不倚站在了兩人中間,伸手揉揉她的發頂:“外面冷,我們進去說吧。”

  當著外人的面做如此親昵的舉動總是不好,蘇小酒微微側開頭去,想幫他拿幾個包袱,躲閃的動作卻讓蕭景眉心微皺,再次伸手放在她頭頂,微微用力讓她轉身往前走:“不用,我不累。”

  蘇小酒幾次想把頭頂的大手甩開,又覺得幅度太大會很搞笑,干脆便不再反抗,乖乖的被他摁著頭往花廳去。

  陸澄眼中閃過苦笑,看一眼泰然自若的某人,從前倒不覺這家伙占有欲這么強,竟連她同自己多說句話都要護著。

  三人干巴巴在花廳坐著,無聲的尷尬蔓延,侍女小心的給各人添著茶水,都覺屋里的溫度驟然降了許多。

  蘇小酒這會兒倒是盼著陸侯趕緊回來。

  結果是文武兄弟先來了。

  “姐姐!你真的在這里呀!”

  前幾天國子監放假,他們正愁無處可去,就被接到了侯府,沒幾天,又被稀里糊涂送上馬車,開始兄弟倆十分惶恐,以為自己不夠乖順,陸爺爺要把他們趕出去,一直到了一處嶄新的大宅子,管事的人才說那是他們姐姐置辦的新家,從今以后也是他們的新家。

  庭院寬闊,家什貴重,還有專門伺候他們的嬤嬤跟小廝,只怕皇子們過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滿心歡喜的住了幾天,卻不見姐姐回來,本就想著來侯府探問探問,誰想陸爺爺就派了人去接他們,說姐姐正在侯府做客,讓他們也一起來吃飯。

  姐弟三人抱在一起又跳又笑,不知道的還以為幾年沒見了。

  “在國子監過的怎么樣?學習還跟的上嗎?”

  此言一出,蘇武的笑戛然而止,悄悄躲到了哥哥身后,小動作沒能逃過蘇小酒的眼睛,她作勢揪住他小耳朵,佯怒道:“嗯?看來小武有些心虛哦,說說看,學習學的怎樣了?”

  蘇文趕緊抱住她胳膊,替弟弟開脫道:“姐姐,你不要怪小武,他年紀小,乍一去,有些跟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明明是一樣大的人兒,說出的話卻像足了老大哥,蘇小酒不再嚇唬他們,拉起兩人的小手笑道:“沒關系,剛開始吃力些也正常,只要你們能虛心請教,踏實勤奮,定不會比別人差的,姐姐對你們有信心!”

  “姐姐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我還要考狀元,當大官,早點接你出來享清福呢!”

  “那是,你還記得咱們的約定嗎?”

  蘇小酒做個數錢的動作,蘇武立馬反應過來:“當然記得!我還要貪墨好多好多的銀子給姐姐花!”

  陸澄一口茶噴了出來,蕭景也若無其事的彈了彈衣擺,只是額角明顯跳了跳。

  蘇文也十分無奈的看著她們道:“嗯,我還要幫你們守門呢。”

  蘇小酒笑嘻嘻的捏捏兩人臉蛋道:“姐姐那是跟你們開玩笑呢!讓你們好好讀書,是為了將來有更多的選擇。”

  這下廳中幾人都停下動作,不解的看著她。

  好好讀書,難道不是為入朝為官,光耀門楣?

  蘇小酒沒注意身后兩人的目光,看著弟弟們道:“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有了足夠的知識儲備,人的心胸跟眼界也會不同,而且人活于世,各有緣法,未必投身朝廷才是做好的選擇,或者耕三畝薄田,或者開間鋪面,總之只要內心覺得滿足,便是最適合自己的。”

  兄弟二人認真的聽著,好像懂,又好像不太懂,互相看看,蘇文抬起頭不解道:“你照姐姐的說法,我們即便不讀書也可以耕田或者從商啊,為何還要寒窗苦讀?”

  蘇小酒笑了:“所以姐姐才說,讓你們讀書,是讓你們有選擇的機會,你們可以在厭倦官場之后回歸田園,躋身商賈,但不能因為退無可退,只能被迫守著方寸土地,為幾分銀錢辛苦奔波。”

  陸澄面色詫異,蕭景卻定定看著那背影,眼中一片柔光。

  她總是這般與眾不同。

  陸侯已經得了信,知曉陸澄回府,忙不迭從后面趕來,遠遠聽到姐弟三人的笑聲,也大笑著走進花廳道:“太好了,你們”

  笑聲在看到一身黑衣的蕭某人嘎一下嗝住了:“你小子怎么也在?”

  剛才通報之人可沒說家中又來客人了!

  蕭景自動忽略他口氣中的訝然跟不悅,淡淡起身抱拳:“蕭景見過侯爺。”

  如今架勢,陸澄怎會不知父親興師動眾的目的,暗惱父親自作主張,卻不能發作,也起身打圓場道:“今日剛好小景也休沐,兒子便邀他一同回來用膳了。”

  陸侯剜了他一眼,蠢貨!搞了這么多外人來,今日他盤算之事又要黃了!

  陸澄躲避父親目光,酸澀再一次涌上心頭,小酒心里根本沒有他,父親做的越多,只會讓他徒增難堪。

  若在之前,他或許還心有不甘,想要試著爭取一二,可從進門那一刻,看著她旁若無人的奔向蕭景時,他便知道自己絕無機會了。

  蘇文蘇武過來見禮:“陸爺爺好。”

  “嗯好好,都好。”

  陸侯也憋著氣,掃向沒事人一樣的蕭景,臭小子,屢次壞他好事,存心跟他過不去是不?!

  為了今天這頓飯,他連大兒子跟兒媳都沒叫!卻讓這小子攪局了!

  “孩子們都來了嗎?是不是可以開飯了?”

  陸夫人從外面進來,盈盈笑意在看到蕭景時也愣住了:“蕭、蕭統領也來了?”

  她眼神詢問陸侯:這怎么回事?

  陸侯哼哼一聲,沒說話。

  陸澄又趕緊開口:“今日蕭景難得休沐,兒子便叫他一起來家吃頓飯。”

  他們本就是好友,蕭景也不是第一次來侯府,只是他一貫沒什么表情,陸夫人對著他總是不敢過于親近,一直以來都是以蕭統領相稱。

  蕭景起身:“叨擾了。”

  “呵,不擾不擾,人多了吃飯才熱鬧,那我再去讓廚房添幾個菜!”

  兒子明顯神色不對,但來者是客,她雖存疑,卻也不好怠慢了,轉身喚來貼身侍女道:“去跟廚娘說,備用的幾個菜也一并做了吧。”

  陸侯拉著臉,聞言嘟囔道:“添添添什么添?統共也沒幾個人,做那么多吃得完嗎?”

  這話如此失禮,陸夫人在袖中擰他一把,低聲道:“渾說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話!”

  縱使壓低聲音,滿屋子卻也全都聽到了,陸澄只覺無地自容,只好再次起來打圓場道:“娘,父親說的對,都是自己人,咱們就簡單吃飯,無需講究什么排面。”

  饒是如此,最后還是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

  陸夫人在陸侯身側落座,看著蘇小酒的目光難得慈愛,笑道:“也不知蘇姑娘喜歡什么口味,其中有幾道菜式還是在莊子上你做來的,我尋思你既做了,當是喜歡,便也讓廚子們依著葫蘆畫瓢試著做了,且嘗嘗看吧。”

  蘇小酒不勝惶恐,福身道了謝,便挨著蕭景跟兩個弟弟坐下。

  打眼望過去,菜式沒有三十也得二十七八,好在桌子大,堪堪能放上。

  加上文武兄弟,也不過才七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吃完,而且大家向來有規矩,主子吃剩的飯菜,除非是賞給下人,否則就算倒掉也不許偷吃。

  有些不合時宜的想,這就是傳說中的朱門酒肉臭吧?

  災民遍野,多少人還在為了口吃的四處奔走,求告無門,她們卻能端坐在暖屋中,遍嘗珍饈。

  浪費可恥,因此她決定等會兒一定要多吃些。

  只是苦了在一旁布菜的侍女們,手中執的筷子跟外面炸油條的長筷一樣,夾一會兒就得偷著把手揉上幾把。

  陸侯準備了滿肚子的話,當著蕭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便只一個勁的喝悶酒,陸夫人不停從旁勸慰也沒用,只好猛招呼大家吃菜。

  只是除了兩個小孩子悶頭猛塞,其余各人顯然都沒什么心思正兒八經吃飯。

  而蘇小酒,原本是想大開吃戒,可見眾人表情,再想今天這場面說來都是源自與她,又體會侍女布菜不易,便也沒能吃上幾口,只撿著離自己近的地方夾了幾箸。

  可惜了遠處那糯米雞跟燒羊排,還有蟹黃豆腐和金腿蜜蓮。

  蕭景坐在她旁邊,將她垂涎的小模樣盡收眼底,于是從身后侍女手中接過長筷,將幾道菜分別夾了幾箸,在眾人有意無意的注視下,淡定的堆進了蘇小酒的碗里。

  長得這么瘦,該多吃點。

  蘇小酒對他笑笑,又拿起筷子歡樂的吃起來,嘴角的笑意比松仁玉米里的蜂蜜還甜,只是看著堆成小山一樣的飯碗,又有些犯愁,貌似有點吃不完啊!

  陸侯眼睛都直了——這什么意思?!

  蕭景挑眉,對,就是您想的那個意思。

  兩人隔空對視,用目光取代刀光劍影。

  陸澄夾在其中低頭扒飯。

  陸夫人驚疑難定,她是過來人,這下哪還有不明白的?

  忍不住在桌子地上摸到陸侯大腿,狠狠掐了一把,糟老頭子,都沒搞清楚狀況就敢胡亂做安排?!虧他還好意思信誓旦旦對自己說,吃過今天晌午這頓,她就要新添個準兒媳?!哈!

  蘇小酒是好,但也不至于就讓人搶破了頭,于是她擺好侯府夫人的風貌,摒去心中那點不快,努力想讓飯桌上活絡起來。

  奈何各懷心思,她說了幾句沒奏效,便也意興闌珊。

  蘇武一邊吃飯,一邊偷眼瞧著陸澄,羨慕之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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