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第一夜,果然沒人送飯吃。那個笨女人也沒來找自己。
張氏已經起了殺機,孔征卻渾然不知,此時此刻,他捏著一枚大錢,正在刮著墻上的石頭。
二半夜,牢里的火把幽暗,老乞丐被一陣‘沙沙’聲吵醒,不解地看著孔征。
“你在做什么?”老乞丐問道。
孔征沒有回答。
“小兄弟,你不會是想用這種法子越獄吧?”老乞丐半開玩笑道。
孔征依舊專心致志地刮著石頭,沒一會,外層的土灰刮掉后,里面露出赤紅色的粉末,那些粉末被孔征托在手中聞了聞,表情有些怪異。
孔征看向老乞丐:“閣下貴姓?”
“免貴姓霍。”
“你是藥道修士對吧?”
孔征剛進來時,自己做過介紹了,他居然還問,老乞丐無奈點點頭:“神谷未開,未曾得道,修士算不上。”
“懂藥就行,你過來一下,幫我看看這東西是不是離火石。”
沒有尊稱,甚至有些頤指氣使,老乞丐憋著不滿,最終還是湊了過去。
“小兄弟既然知道離火石,豈不知那東西是根治濕毒的上佳藥引,等閑難得一見,這些石頭怎么可能…嗯?!”
湊近后,老乞丐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怪味,像是燒焦的皮革,刺激的鼻腔流涕,原先輕笑的表情變成凝重,急忙伸出舌頭嘗了一下。
“這…這地牢竟然真是離火石所建?!怎么可能…”
火辣的感覺順喉而下,似乎要把胃部燃燒起來,老乞丐急忙摳著嗓子嘔出,無比驚異。
孔征又無序地刮了幾個石磚,一一辨別,最終拍掉手中的粉末,心中暗道:果然如此,這地牢全是離火石所建?
離火石在凡間并不多見,但在修家眼里,只是修煉的輔物而已,炎窟火穴中數不勝數。
劍修之氣,大多屬金,那個女人打在我身上的劍印被火克,所以她才沒感應到我在這里!
可惡。
北狼王府,好端端地用離火石修一處地牢做什么?怕潮嗎?!
孔征覺得這次真是兇多吉少了,嘆了口氣,幾枚已經磨的鋒利的大錢朝老乞丐那邊丟了過去。
“給我錢做什么?”老乞丐疑惑。
孔征道:“我平素不喜欠別人,今日吃你谷栗丸,自然要結賬了。”
“…小兄弟,谷栗丸價值幾何,這幾個錢你覺得夠嗎?”
“當然不夠,不過那些離火石,你多刮點粉末下來,應該差不多。”
老乞丐氣結,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
老乞丐忽然發現孔征收聲,眉宇間藏著一抹化不開的惆悵,狐疑看了一會,似乎察覺了孔征有心事,不免心底一軟:“小兄弟,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王府馬僮,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被關入這里?”
孔征慢慢轉過頭:“二夫人張氏。”
“張氏?據說王妃張氏是南陵府大儒張文淵的幼女,從小知書達理,才女之名遠播落云國,而且探望過老夫幾次,頗為賢淑,為何會得罪她?”
才女?
孔征有些意外,這種毒辣的女人真是愧對自己的出身了。
殺才也是才?
老乞丐正等著孔征的回答,忽然耳朵一動,低聲道:“噓,有人來了。”
地牢大門洞開,復又關上,石階上走下了一個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拎著一把明晃晃的樸刀,眼神冰冷。
刀尖拖在地上,發出摩擦聲,割斷沿途稻草,那人的眼神如狼一樣朝這邊看來,老乞丐渾身僵硬,大氣也不敢喘,發現對方從自己的牢門前走了過去。
這幅打扮,既然不是找自己的?難不成王妃真要殺孔征?
老乞丐驚魂未定,側頭望去,只見孔征坐在牢中,反而比先前淡然許多。
“你是誰?要殺我嗎?”孔征平靜問道。
那個人露出譏嘲的眼神,用鑰匙打開了牢門。
啪嗒,鎖鏈掉在地上,面罩下,沙啞的聲音傳來:“孔征,今晚可別怨我,要怪就怪那位仙子看中了你。而你這種人,不配擁有仙緣!”
“配不配,不是你決定的。有些人天生與眾不同,譬如我,下午仙子來時,你應該也在場吧?仙子有沒有拿我和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相比?”孔征掛著微笑道。
那個人握刀的手一緊,忽然大笑:“哈哈哈哈,拙劣的激將法,這就是你垂死前的掙扎?太可憐的點。”
孔征淡漠看著對方:“閣下既然要殺我,何不露面相見?”
“露面?徒費心機!我可是怕你變成厲鬼,找我索命啊。”
牢門支呀一聲被推開,黑衣人低笑回蕩,走了進來。
孔征修道數百年,從來都知道,這種危險的時刻,往往就代表著機遇,大解脫前必有大障,只要能掙脫出這道生死門,必有后福!
他忽然對著老乞丐道:“霍老頭,機會只有一次,我們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你的‘采山鏢’了!”
采山鏢?!
老乞丐心臟已經懸在嗓子眼上,聽見孔征的話忽然一怔。
低級的藥修進山采藥時,一些峭壁高處的草藥難以摘取,需用飛鏢割下。這飛鏢技法,便被稱為‘采山鏢’。
他果然熟悉藥修!
可是我哪有采山鏢可用?
老乞丐咬著牙,手掌不由得一握,忽然感受到一陣疼痛,低頭發現自己的手指被幾枚鋒利的大錢劃破,他呆在了那里。
黑衣人冷笑:“孔征,你自身難保,還有心情蠱惑他人?什么鏢都不管用,受死吧!”
很扎實的刀術,雖然是基礎,可配合上穩健的步伐和不俗的力道,足以致命。
孔征這些年無法練氣修行,但本能是有的,那一刀斜上劈下,軌道為斜弧,要想躲開,不能躲遠,只能迎著刀鋒。
咻——
樸刀割裂空氣,卻砍了個空,黑衣人發現孔征從臂彎下鉆了過去,他微微一怔,看到2孔征想往門口逃,第二刀迅速砍下。
空間太小,根本躲不開,孔征大臂被刀鋒刮到,血花飛濺。
皮膚割裂的痛楚讓孔征吸了口冷氣,聲音抬高:“老乞丐,瞄準火把,最后一次機會,不要發呆!”
孔征鉆出牢門,卻被黑衣人逼到角落,老乞丐心臟怦怦直跳,眼看孔征就要身首異處,心中一橫,屈指將一枚大錢彈了出去!
嗖——
叮——
快!準!狠!大錢正中火把!
本來就昏暗無比的地牢,隨著火把被打落在地,頓時一黑。孔征憑著本能竄上旁邊的牢門,黑衣人那絕殺一刀,砍了個空。
孔征心跳如打鼓,這種時刻一點都不敢馬虎,他對老乞丐道:“‘藥王封眸’會不會?”
說完,孔征跳離牢門,黑衣人一刀劈在孔征原先的位置,老乞丐感覺孔征無時無刻不處在被殺的環境下,竟然還有興致問自己功法?
“會!”老乞丐生怕答得晚,孔征身首異處。
孔征聞言,不退反進,黑暗之中,憑著本能,一記勢大力沉的耳光抽在黑衣人臉上:“引虎!”
耳光脆響,黑衣人被抽的臉上火辣辣的,胸中氣血翻騰,極度壓抑的聲音化作嗜血的低吼:“我要宰了你!”
第一刀,劈空,第二刀,孔征背部血花四濺,露出半尺長的口子。
孔征腳步散亂,第三刀舉起,孔征已經被逼到老乞丐的牢門口,忽然滑坐在地,黑衣人那一刀砍斷孔征頭上一排木梁,離腦袋只有三寸的距離才停下!
孔征坐下時,一雙腳恰巧蹬在火把上。
火星飛舞騰空,原本手足無措的老乞丐,忽然借著火光鎖定了黑衣人的眼珠,此時此刻,老乞丐腦中只剩下孔征的話語回蕩。
藥王封眸會不會?!
答案當然是:會!
兩枚磨的鋒利的大錢帶著破空之聲彈了出去。
噗噗——
尖銳,刁鉆,銅錢打著旋鉆入黑衣人眼眶,濺出血花。
黑衣人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劇痛,下意識丟刀捂眼,想要哀嚎,孔征一躍而起,兇猛地打在了黑衣人的喉結上!!!
“咕嗚——”
黑衣人捂著脖子跪地干嘔,涕淚橫流,此刻,雙目和喉頭雙重劇痛,讓他像只野獸一樣低吼。
孔征抄起地上的樸刀,一只腳已經踩在他的后背,冷漠的眼神,沉穩地力道,孔征雙手握緊樸刀,手起,刀落!
鮮血滋射,將半面墻壁染的殷紅。
咕嚕一聲,人頭落地,地牢內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兩個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