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出腳步之后,蔣白棉才發現灰袍僧侶要帶著自己等人上悉卡羅寺的第七層。
這是“水晶意識教”那位“佛之應身”沉睡的地方,貿然進入會詭異死去!
蔣白棉腹部肌肉一下緊繃,強行將伸出去的右腳往后扯動。
與此同時,她沉聲喝道:
“停!”
商見曜幾乎和她不分先后有了反應,腰背微微弓起,望著那名灰袍僧人的眼眸變得幽暗而深邃。
“矯情之人”!
他第一時間使用了“矯情之人”。
得到蔣白棉提醒的龍悅紅和白晨下意識想要停住,但沒法克服慣性,一時有點踉蹌。
這個時候,單腳站立強行穩住了平衡的蔣白棉伸出了左掌。
一團銀白色的電光急劇膨脹,擊穿空氣,啪地落到了那名灰袍僧人的軀干位置。
可這灰袍僧侶的表情依舊木然,沒有半點變化,眸光更是毫無波瀾,仿佛遭受電擊的不是自己的身體。
同樣的,商見曜的“矯情之人”也未能在他身上遺留什么痕跡,他保持著沉默呆板的態度,半轉過身體,立在那里,沒做任何不理智的行為。
剎那之后,這灰袍僧侶碧綠的眼眸內有奇異的光芒亮起,就像臉上鑲嵌了兩枚固化著“宿命通”的菩提子。
恍惚間,龍悅紅回到了公司,根據分配到的結果,和一名女性結了婚。
之后,他轉至內部崗位,勤勤懇懇工作,養育著一男兩女。
隨著年紀增長,他身體逐漸變差,但基因改良的效果讓他不至于經常得去醫院,等過了七十,他真正體會到了衰老,體會到了死亡一步步臨近的恐懼和無奈。
更讓他難過的是,他妻子和大女兒相繼罹患了“無心病”,可他只能看著,無能為力。
各種各樣的痛苦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讓他忍不住去想:作為人,這一輩子,是不是總是與苦難為伴,無法解脫?
彌留之際,他看見了一個籠罩于琉璃光芒中的世界,那里菩提密布,高塔林立,黃金、白銀、水晶、琥珀等遍地都是,點綴著眾多的房屋。
那里是安寧的,祥和的,是沒有饑餓和痛苦的,龍悅紅覺得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一切,于是往那個世界邁出了步伐。
商見曜化身成了野獸,時而“嗷嗚”嚎叫,時而撕咬別的動物,在渾渾噩噩之中度過了短暫的一生。
年邁的他終于被別的野獸獵捕,成為了對方的食物。
被撕咬的痛苦中,他腦海里仿佛有聲音在說:
“這樣的狀態是否是你想要的?”
迷迷糊糊間,商見曜看到了教室,看到了孩童,聽到了講課聲和誦念聲。
他不受控制地唱了起來:
“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勤修苦練來得道,脫胎換骨變成人…”(注1)
這一刻,正在上課的老師和孩子都似乎呆住了。
然后,商見曜走了進去。
白晨站在荒野之中,雙手分別持著“冰苔”和“聯合202”。
她不斷地奔跑著,射擊著,將一名名試圖攻擊自己的荒野強盜、流浪者、次人打翻在地。
鮮血因此流出,染紅了大地,濃烈的腥味鉆入了白晨的鼻端。
這樣的生活似乎永恒不變,一天復一天,一年又一年,白晨總是在戰斗和搏殺之中。
這讓她既充滿憤怒,又身心疲憊,直至一個不小心,被人一槍打中。
白晨感受到了身體的劇烈疼痛,也有了終于解脫的欣喜。
可隱隱約約中,她發現自己還會活過來,還會繼續這樣的逃與殺。
不…這個時候,她看見了一座城市,不大但安寧。
這里有著足夠的秩序,人們不再瘋狂地彼此殘殺。
白晨抿了抿嘴唇,迫不及待地奔了進去。
蔣白棉回到了實驗室內。
她每天都在忙碌地實驗,欣喜于一個個結論的得出。
她的生活沒有饑餓,沒有寒暑,沒有疲憊,只有專注和超然。
可忽然之間,她開始衰老,身體變得不潔凈,整個人煩躁不安。
這樣的狀態無從擺脫,一直到她瀕臨死亡,即將沉睡于沒有知覺的永恒黑暗中。
她努力地掙扎,不想就這樣昏迷過去,對世間之事再沒有任何感應。
終于,她探出的手觸碰到了一扇門。
這對開的深黑大門后,大地豐饒,陽光燦爛,沒有饑荒,沒有怪物,沒有感染,也沒有病痛和衰老。
蔣白棉雙手交替,竭力往門內爬去。
“六道輪回”!
同時降臨的“六道輪回”!
人類之苦難,畜生之無智,修羅之殺戮,天人之衰劫。
“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就這樣以不同的姿態邁開步伐,登上了通往第七層的樓梯。
他們一步步往上,很快就踏足了安靜無人的七樓過道。
這個時候,商見曜腦子一抽,思維一跳,切換了人格。
他仿佛清醒了一點,下意識回頭,望向樓梯口。
那灰袍僧侶立在那里,臉龐一片青紫,舌頭吐了出來。
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窒息身亡了。
撲通!
灰袍僧袍重重摔在了樓梯上,滾了兩三階。
隨著他的死亡,“六道輪回”的效果消失,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有點茫然地停住了腳步,將目光投向聲音發出之地。
然后,他們看見了那具尸體。
看見剛才無視“矯情之人”和高壓電擊影響的灰袍僧侶變成了尸體。
尸體表面,除了電流帶來的多處焦黑痕跡,只剩下窒息的種種表征。
這一刻,龍悅紅腦海內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
糟糕,他用自殺的方式誣陷我們…
至于為什么是自殺,因為周圍沒有別的人。
蔣白棉心中一驚的同時,環顧了一圈,脫口而出道:
“這是第七層?”
“理論上是,除非我們多走了一層,到了第八層。”商見曜做出了回答。
而悉卡羅寺沒有第八層。
我們到了第七層?不知不覺就到了第七層?龍悅紅的身體驟然緊繃。
悉卡羅寺的第七層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極少數人,所有進入者都會悄無聲息地詭異死去!
引他們到第七層的那名灰袍僧侶就已經在通風良好的樓道里窒息身亡了!
白晨同樣緊繃,直接說道:
“趕緊離開!”
她話音剛落,過道里就刮起了一陣風。
嗚的聲音回蕩中,距離“舊調小組”很近的一個房間發出了吱呀的動靜。
哐當!
對應的房門向后敞開,撞在了墻壁上。
過道兩頭的濛濛微光下,那片沒有路燈的區域影影綽綽。
蔣白棉看見,已然敞開的房間門口,幽深而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從左邊數,這應該是第三個房間。”商見曜說出了自己的觀察結果。
悉卡羅寺,七樓,第三個房間…這不就是敲門者暗示的地方嗎?龍悅紅險些倒吸一口涼氣。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逃跑來不來得及,但覺得這是唯一的選擇。
白晨同樣如此,認為此地不宜久留。
轉瞬之間,他們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召喚。
那個房間內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召喚他們。
這讓他們逃跑的意志出現了明顯的動搖,沒有第一時間奔向樓梯口,呆在了原地。
“過來吧…”
“過來吧…”
“過來吧…”
隱約間,仿佛有悠長的聲音在“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心中響起。
“就不!”商見曜對自己使用了“矯情之人”。
他也沒忘記給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附加這個影響,讓他們能對抗召喚。
“我就在這待著,哪都不去!”龍悅紅喊出了聲音。
“矯情”狀態之下,他既不愿意響應召喚,又不想逃跑。
蔣白棉的反應和商見曜類似,定了定神,沉聲下達了命令:
“往樓梯口撤。”
她話音未落,敞開的房門就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推動,試圖合攏。
嗚的風聲變急,房門合攏的速度放緩了很多。
就在這扇深紅色木門即將完全關閉之際,有道似乎多年未曾說話的沙啞嗓音艱難傳出:
“霍姆…霍姆…”
那扇房門徹底關閉,擋住了所有的動靜。
注1:引自《青城山下白素貞》,原唱莊惠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