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望獲緩慢直起了身體,側頭看向格納瓦:
“這確實是一個辦法,只是未必能找到好的器材和醫生。
“如果真的需要多堅持一段時間,可以考慮。”
說話間,韓望獲下意識望了曾朵一眼。
自己可以依靠心臟起搏器茍延殘喘,她又怎么辦?
“‘水晶意識教’的首席昨晚剛跳樓自殺,不,斬去肉身皮囊,入滅歸真,我們今天就在一本經書里翻到了他遺留的草稿,上面的內容正好是我們想要知道的秘密,并且還貼心地寫上了‘五大圣地’這個標題…”蔣白棉環顧了一圈,微皺眉頭道,“你們覺得發生這種巧合的概率有多大?”
她用的是灰土語。
于這個房間里交流時,“舊調小組”絕大部分時候用的都是灰土語。
至于“他心通”是否能被語言“阻隔”,他們就不得而知了。
商見曜立刻做出了回答:
“兩個答案:
“一,既然發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二,百分之零點零三的可能出現這種巧合。”
說完之后,他迅速又補了一句:
“我猜的。”
不管商見曜是不是隨口亂說,在白晨和龍悅紅的心里,類似巧合發生的概率確實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難道是那位首席刻意留給我們這方面的信息?”白晨斟酌著猜道。
“為什么?”龍悅紅下意識追問。
蔣白棉一時無法回答,商見曜則一臉認真地點頭:
“因為我們的目標是拯救全人類,而首席的理想是普度眾生,大家志同道合,互相幫忙很正常。”
“你怎么知道首席的理想是普度眾生?”龍悅紅好氣又好笑地反問。
“我猜的。”商見曜回答得一點也不磕巴。
蔣白棉想了想:
“這個問題可能得之后請教下禪那伽大師。”
她沒說怎么請教,等待了一陣,見禪那伽沒有“回復”,遂轉而笑道:
“不管紙上那‘五大圣地’是不是假的,它們本身就很有意思。
“你們看…”
聽到這句熟悉的“口頭禪”,龍悅紅下意識縮了縮身體,有種捂住耳朵的沖動。
還好,他很快就醒悟過來,靜靜傾聽組長的話語:
“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冰原臺城第一高級中學、大江市臨河村村口老槐樹下這三個地方我們都沒去過,沒什么了解,甚至不知道后面兩處位于哪里,先不做討論。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應該就是黑沼荒野那個鋼鐵廠廢墟,所以,機械僧侶凈法才會專門過去參禪禮佛。
“而法赫大區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明顯和廢土13號遺跡聯系在了一起。
“也就是說,這兩大圣地或多或少都有些詭異之處,藏著不小的秘密。”
龍悅紅點了點頭:
“可我們在鋼鐵廠廢墟,除了找到那份病歷,什么都沒發現。
“也許,之前探索那里的遺跡獵人帶走了?”
黑沼荒野鋼鐵廠廢墟屬于被“開發”完畢的那類遺跡,只有高爐這種沒法搬運的事物和明顯沒什么價值的東西殘留。
“也可能就是那份病歷?”白晨斟酌著猜道。
蔣白棉輕輕頷首的同時,側頭望向了商見曜:
“你有什么想法?”
商見曜抬手摸起了下巴:
“之前那個和尚說五大圣地分別是執歲‘菩提’和‘莊生’降世之處、入滅之地、講法之所在。
“這說明執歲曾經活躍于大地?至少他們是這么相信的。”
蔣白棉“嗯”了一聲:
“所以,這五大圣地里隱藏的最大秘密其實是某些人的行蹤?
“如果我們發現舊世界有誰曾經去過五大圣地之三,或者之二,那就有意思了…”
短暫的沉默后,龍悅紅忽然突發奇想:
“廢土13號遺跡那個秘密實驗室不會就是曾經的法赫大區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蔣白棉斟酌著說道,“不過,我認為兩者之間雖然大概率存在一定的關系,但不會完全等同。‘水晶意識教’一直都有去五大圣地禮佛,不可能單單忽略家門口的這個吧?他們應該也沒掌握進入廢土13號遺跡那個秘密實驗室的通行口令。”
說到這里,蔣白棉笑了笑:
“之前遭遇機械僧侶凈法后,我專門閱讀過一些舊世界的佛經,結合這次的事情,有發現一個很有趣的點。
“你們還記得廢土13號遺跡那個秘密實驗室的通行口令嗎?”
她已經不在乎禪那伽此時是否正用“他心通”監聽。
“彌撒亞。”龍悅紅做出了回答。
蔣白棉微微點頭道:
“在佛經里,有一位未來佛叫彌勒。
“而‘彌勒’和‘彌賽亞’的詞源是同一個,也就是說,它們是從舊世界古老年代的某種語言的同一個單詞于不同地方分別發展而來的。
“另外,在‘水晶意識教’和僧侶教團的教義里,菩提和世自在如來之外的所有佛陀、菩薩、明王都是這兩位執歲的化身,包括彌勒。”
這就把五大圣地之一的法赫大區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和廢土13號遺跡秘密實驗室初步聯系在了一起。
當然,這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巧合。
“舊調小組”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加里波第”已從癮頭發作中恢復。
他覺得自己每一個字都能聽懂,但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蔣白棉等人適可而止,未再繼續相應的話題。
不過,這主要也是因為他們手頭情報太少。
下午四點,送飯的僧侶提前敲響了舊調小組的房門。
“吃的呢?”負責開門的商見曜低頭望著那年輕僧人的雙手道。
年輕和尚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
“不知幾位施主是否愿意參加首席的歸寂儀式?”
火化儀式?龍悅紅自動在腦海里做出了翻譯。
想到經書里夾的那張紙,蔣白棉點了點頭:
“這正是我們的愿望。”
然后,“舊調小組”一行四人留“加里波第”在房間內,跟著那年輕和尚一路下至悉卡羅寺廟的底層,來到了后面附屬的封閉式廣場。
這里聳立著一座鐵黑色的、奇奇怪怪的“塔”。
此時,不少僧侶已聚集在廣場上,各自盤腿坐著,或小聲交談,或閉目修行。
蔣白棉、商見曜等人往前走了好一段距離,終于看見了禪那伽。
瘦得幾乎脫形的禪那伽站在那里,專注地望著“佛塔”。
“禪師。”商見曜很有禮貌地喊了一聲。
禪那伽側過身來,微微點頭。
蔣白棉突然想起一事,連忙說道:
“禪師,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說完,她左右看了一眼,示意這里不太方便。
禪那伽一手豎于身前,一手指了指胸口,表示“想”就行了。
嗯,禪師,我有兩個朋友罹患絕癥,亟需治療,我們這次返回最初城,就有這方面的目的。我們帶有他們的血液樣本,想送到可以信任的醫療機構或者相應實驗室檢驗,希望能徹底確定病情,找出更好更對癥的藥物…蔣白棉飛快在心里組織起語言。
她的意思是,現在“舊調小組”被看管于悉卡羅寺廟,根本沒法做這件事情。
救人如救火啊!
禪那伽宣了聲佛號:
“這事可以交給貧僧。”
“謝謝你,禪師。”蔣白棉舒了口氣,帶著商見曜等人,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
通過“水晶意識教”找醫療機構可比他們自己出面或動用公司情報網絡靠譜多了。
隨著太陽西斜,四名僧侶抬出了先前那位老僧的尸體。
他的頭部已經過處理,看起來不再猙獰,顯得寶相莊嚴,體表則不知涂了什么,泛著淡淡的金色。
那四名僧侶將首席的尸體放在了鐵黑色怪塔的前方,然后散于周圍,誦起佛號。
望著那盤腿而坐的尸體,廣場上的僧侶們低聲念起了佛經:
“極樂世界,清凈莊嚴,無眾苦,無諸難,無惡趣,無魔惱,亦無四時、晝夜、寒暑、雨旱…”
這與舊世界佛經似是而非的誦念聲里,龍悅紅本能就準備低下腦袋,表示敬意。
這個過程中,他的目光掃過了那位首席的尸體,掃過了他的臉龐。
他發現那張泛著金色、寶相莊嚴的臉上,有殘留難以言喻的、無法撫平的痛苦之色。
跳樓落地的剎那,生理上的痛苦壓倒了水晶意識?龍悅紅剛閃過這么一個念頭,就驚恐地告訴自己不能再瞎想了。
這廣場上不知多少個會“他心通”的和尚!
簡單的儀式后,鐵黑色怪塔旁的四名僧侶再次上前,打開沉重的“塔門”,將首席的尸體抬了進去。
直到此時,蔣白棉才認出這哪里是佛塔,這明明是焚化塔!
看到周圍僧人禮敬佛陀的態度,她又覺得焚化塔也是塔,和煉鐵煉鋼之塔沒什么本質的不同,一樣可以享受“浮屠”待遇。
焚化塔大門緊閉,首席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等到歸寂儀式結束,蔣白棉再次找到禪那伽,若有所思地問道:
“首席也擅長‘預言’嗎?”
禪那伽一手豎于身前,一手轉動起念珠。
他沉默了幾秒道: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