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視全場,看到一張張愈發等待開獎一般的臉,李承乾冷笑道:“有賞就有罰,這是古今不變的道理,李元景,你就沒有什么要跟朕說的嗎?”
聽到自己被點名了,李元景趕緊站出來,用不著皇帝再多說什么,就跪倒在地,汗水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流了出來。
地艱難地吞咽兩口唾沫,李元景道:“回稟陛下,我....”
迷茫中看到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李元景只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差點就完全摧毀了。高祖皇帝確實分別和太上皇和皇帝有過約定,保證了他們這些子嗣的安全,但是,這畢竟只是口頭承諾。而且,就是高祖皇帝,也沒說過謀反也能保命的話。
反觀自己被王家接觸的時候所說的話,任誰都會認為是想要謀反了!
只是....
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那句話?
不知道要不要賭一下的李元景,鼻梁上的汗水都滴到了地上。
但是最終,他還是決定坦白。因為他不認為皇帝是在試探他,既然把他點出來,必然是有所準備的。
拜服于地,李元景撕聲道:“陛下開恩,當時那句話不過是一句戲言,萬望陛下明鑒!”
見李元景憋了老半天,只憋出來這么一句話,李承乾都愣了一下。
遞給張赟一張紙,讓他送到李元亨的面前。
李元亨懵懵的接過紙張,當看清上面寫了什么的時候,頓時大吃一驚。
——“本王最近睡覺的時候,總能夢見自己一手握日,一手持月,哈哈哈,王兄不要當真,只是一句戲言罷了....”
見李元亨已經看完,李承乾道:“李元亨,你來告訴朕,這句話跟王家聯系在一起,還能說是戲言嗎?”
都是兄弟,雖然生母不同,但李元亨還是不愿意看到李元景倒霉。
可是,不管是太上皇還是皇帝都待自己不薄....
離席而出,李元亨也跪倒在地上,說:“陛下,李元景此言狂妄至極,更有問鼎之心。但是王家謀反,李元景從未參與其中,也沒有越界的行為,請陛下開恩,饒他一命吧!”
雖然不知道李元景說了什么這么嚴重,但是從李元亨的話語來看,必然是犯了死罪。因為一句話犯死罪,除了謀反,不可能有別的了。
一時間,大殿中的皇族們紛紛自危,生怕跟李元景扯上關系。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著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的李元景,李承乾悠然道:“李元景,你可知道那天你說完這句話,隔了不到十天,朕就收到了百騎司的報告。如果朕有心定你謀反之罪,早在王家正式行動以前,你就被抓起來了。
之所以留你到現在,一是怕打草驚蛇,二是給你一個機會,看你會不會主動承認。可是到了現在,你仍然沒有一絲悔改的意思。李元景,你對皇位有覬覦之心,這一點朕不怪你,天底下對皇位有想法的人多了,不缺你這一個。
但是,明知王家對皇族心懷不軌,你還要委身寄人籬下,甚至期盼著能借用王家的力量來幫助自己實現遙不可及的夢,就過分了。時至今日,哪怕朕主動點出來,你也沒有一點認錯的態度,這一點最是讓朕惱火。李元景,你自己說,朕應該怎么處置你?”
顫顫巍巍的抬起頭,李元景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了一句話:“陛下饒命,罪臣知錯!”
李元亨提著一點膽量,也開口道:“求陛下開恩,饒他一命吧!”
視線略過二人,看向滿場諸王公主,李承乾悲哀的發現,除了李元亨,竟然沒有別的人為李元景求情了。或許是在皇帝面前沒有膽子,或許是跟李元景沒有多少交情....
李承乾看向李崇義,作為宗正寺寺卿,李崇義還是有必要尊重一下的。
見皇帝在看著自己,李崇義思索片刻以后,離席拱手道:“陛下,微臣以為,李元景雖有罪,但罪不至死,陛下削其王位,貶為平民即可。”
見李崇義發聲了,好多人都松了一口氣。宗正寺寺卿才是處罰皇族最直接的執行人,他的建議,皇帝一般都會采納的。
李承乾站起身,端著酒杯走到了李元景的面前。
已經汗透衣襟的李元景,抬起頭,看著皇帝,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很清楚自己的過錯是什么,就算被皇帝執意定下死罪,估計也不會有人反對的。是生是死,還在皇帝一念之間啊!
蹲下身,看著李元景,李承乾道:“別這么看著朕,朕沒有那么殘暴。李元景,朕不要你的命,甚至爵位也不會削,但是,你要記住今天發生的事情。”
說到這里,李承乾站起身,看向全場,道:“犯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只想著遮蓋,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實話說,只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朕都可以寬恕你們。不論如何,至少咱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是一家人。”
說完,李承乾伸手遞到了李元景的面前,李元景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被李承乾拽了起來。
拍拍李元景的肩膀,李承乾再度掃視全場,道:“所以,各位不要心存僥幸,朕毫不夸張地跟你們說,只要是你們做的錯事,百騎司都有記錄。或許記錄的不全,但是記錄在案的,單單達到削王位、公主號級別罪名的,就多達十幾個。”
聽到這里,好多人都不由自主的畏縮起來,因為深深知道自己的底子實在不干凈。
“但是,今天是年宴,朕不打算追究,所以你們好自為之。”
說完,李承乾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動了筷子。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才發現年宴進行到現在,竟然還沒開始吃東西。
皇族的年宴,自然是山珍海味,只是,再精美的菜肴,再醇厚的美酒,此刻都沒辦法引起他們的興趣。
曾經作為一方王爺、公主,都享受不到的好東西,此刻卻如鯁在喉。大飯,變成了年噎飯。
當然,坦蕩享用美食的人也有不少,比如九江公主,比如李元軌,比如李元亨,比如李惲。他們都自認沒干過壞事兒,所以格外坦蕩。
舞樂是必備的年宴節目,但是當舞樂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李恪等人又坐不住了,站出來再次挑戰皇帝。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去年年宴挨揍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他們不信皇兄就是不可戰勝的。
而李承乾,也很淡定的下場,將兄弟們逐個暴揍了一遍。
他這個皇帝可不到“日理萬機”的地步,每天的晨練都必不可少。尤其是當他的對手從張赟換成飛鷹以后,依然在進步著。甚至就在大雪以前,他第一次把飛鷹給收拾到了倒地的程度。
連飛鷹都敗了,更別說李恪他們了。
一番活動,就是李承乾也是大汗淋漓,不得不接過張赟遞來的毛巾,擦汗。
李泰端著一個酒杯過來,趁著敬酒的工夫,說:“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吃雞翅,還叫護衛把喜鵲、麻雀、野雞等會飛的鳥都打下來一只。通過跟紙飛機的對比和實驗,我發現,像上曲下平、前寬后窄的這種結構,水平飛行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能產生一種向上的力。
遇到一點點風的時候,更是能上升的更高。按照您的說法,飛機想要不借助熱力,自己飛起來,或許,它應該是有翅膀的,只是,按照這個思路,我制作了一個模型,卻發現根本達不到飛起來的程度。您說說,到底哪里出了錯誤?”
跟李泰碰了一杯,李承乾無語道:“要是哥哥什么都知道,還用得著讓你去研究?我只能告訴你,你研究的方向錯了,飛機的翅膀應該不是上下撲閃,而是固定著的。至于別的,只能靠你自己摸索了。”
高中學習的知識,經過這些年的磨礪,都快消失殆盡了。至于飛機的各種原理,委實不是他這個高中文化程度的外賣員能吃透的了。不過萊特兄弟既然能在九年的時間里完成飛機的首飛,沒道理李泰就不能在幾年的時間里琢磨出來。
雖然一八九幾年的美國工業水平,不是現在大唐可以比擬的,雖然大唐現在科學領域的理論知識并沒有積攢的太多。但是不要忘了,李泰是魏王!他擁有萊特兄弟沒有的雄厚基礎,雖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有錢有人,絕對是最好的助力。
李泰驚訝的發現,這一次,皇兄的語氣中,竟然沒有了玩味的感覺。似乎,皇兄,真的不知道后續是什么樣子了。
看著李泰一副掩飾不住的失望表情,李承乾更加的哭笑不得了:“醒醒,青雀,哥哥不是神,能領先你一步想到這些東西,已經很厲害了好不好?”
李泰嘆息道:“我倒寧愿您是神,這樣一來我的進程將會增加很多。不過話說回來,將作監和工部還是有不少好手的,您看看,是不是....”
李承乾笑道:“要拉人你自己去要,他們同意哥哥就放人。不過,就我看來,估計沒人能抵擋參與研發飛機的誘惑吧。”
李泰哈哈大笑:“那就這么說定了,還有錢的事兒,要是戶部給的不夠,年前我沒準兒就會再要啊。”
“那都不是事兒。”
再次碰杯以后,李泰心滿意足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見李泰回來了,李恪和李愔對視一眼,一起過去敬酒。
一輪敬酒過后,李承乾不得不拒絕了唐善識和長孫沖的敬酒,再喝,就要醉了。
唐善識和長孫沖也知道皇帝在飲酒方面很節制,況且他們也沒有逼酒的資格。
趁著微微的醉意,李承乾再度開口道:“今天,朕還有第二件事要宣布,現在,是時候跟你們說了。”
本來稍稍放下心的皇親們,因為這句話,又提心吊膽了起來。
先前種種還歷歷在目,他們可不覺得這件事會是什么好事兒了。
見所有人都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李承乾開口道:“每個朝代創立之初,皇族的人都沒有太多。而伴隨著下一代的繁衍,皇族的成員就會不可避免的增加起來。但是,爵位是可以傳承的,哪怕每代遞減,直到消失,也會經歷漫長的時間。
作為大唐的主人,皇族,不應該如同寄生蟲一般,只從這片土地上汲取養分,卻沒有付出。所以,朕今年把你們留在長安,就是等今日宣布這個決定。
朕決定,自朕這一代以后,下一代將只能繼承爵位,卻不再繼承封邑食戶。”
李承乾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只能繼承爵位,卻不能繼承封邑食戶?這,這保留王號還有什么意義?
李元方才站起來,想要說點什么,李泰卻后站先開口道:“皇兄的這個決定,臣弟贊成。”
李元方被搶了先,到了嘴邊的話只能憋了回去。
看向李泰,李元方道:“李泰,你可是有十幾個州的封地,而你作為親王,將來子嗣是能傳承的,別的兒子都能得封郡王,你的封地不給孩子留著,居然舍得放棄?”
李泰撇撇嘴說:“如果我李泰的孩子需要靠著老爹的遺產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我李泰固然有十幾個州的封地,但是這都是我該得的。無論是曲轅犁、播種車、蒸汽機、蒸汽戰艦、火車,都是我的貢獻。
如果我李泰德不配位的話,憑什么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么多的封地?至于我家長子李夢澤,如果他將來不能做出像樣的貢獻,就連魏王的這個稱號,我也不會給他。”
李泰的話說得振振有詞,頓時壓住了所有的聲音。
李治也站了出來,大聲道:“魏皇兄說的好!我李治也贊成,如果將來我到子孫不成才,就算有爵位也守不住,還不如一早就讓他們斷除混吃等死的念想!”
繼李治之后,李恪、李愔、李祐都是站出來答應。
盡管他們跟皇帝的關系是最好的,但是卻沒人能拿這個作為理由反駁。
因為,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只是令人無語的是,放棄利益的,卻也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