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庚信知道,自己沒有自裁的資格,既然自己還要被當作籌碼,就只能繼續當籌碼。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力。就算他自行了斷,也只是給自己的國家徒增麻煩而已。
只是,只有在被大唐狠狠收拾一頓以后,女王那一伙人才發現自己的重要....
此時的金庚信,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將手里的酒壺也送進了牢房,張亮很清楚,現在的金庚信,需要宣泄一下。
目光又看向另一邊的太子扶余義慈,張亮嘿嘿一笑,走到了他的牢房前。
看著牢房以外、似笑非笑的張亮,扶余義慈只覺得自己這一次領兵出征真的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看著扶余義慈畏畏縮縮的樣子,張亮笑道:“至于你,就別盤算著回百濟了。聽說你們百濟的舞蹈跟高麗的舞蹈有異曲同工之妙,想來萬國來朝的大典上,你們的獻舞,會讓人喝彩的。”
扶余義慈憤怒道:“你要羞辱我?”
張亮連連搖頭:“這怎么能說是羞辱呢?小子,你的父王就沒有教導過你,羞辱,只存在于地位平等的人之間嗎?實力相近的人,才有彼此羞辱的權力。當然了,實力懸殊,弱者一方也是會羞辱到強者的,比如你們百濟的謀反。
怎么,覺得舉世攻唐的格局很厲害,自己混跡其中,也可以碾壓大唐了?笑話,你們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甚至于,你們連狐貍都不配,只能說是螻蟻而已。”
看著扶余義慈依舊憤怒的要噴出火焰的雙眼,張亮嘲諷的一笑:“憤怒有用的話,嘖嘖,不說了,反正你做好準備吧,大唐的繁華,絕對會讓你這化外之人,大開眼界的。”
說完,張亮就轉身離開了牢房。接下來,他還要分派兵力,幫助張儉那個混蛋圍攔截平壤的潰軍。這個老混蛋在遼東苦熬多年,終于特娘的到了收尾的時候了。高麗一國的平滅,怎么也能將他的爵位提升到國公級別了。
就是不知道,兒子在他的麾下,有沒有建功立業?
高麗——黃城 作為高麗國都平壤的最后一道防御,黃城卻只是堅持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被攻破,城內的兩萬高麗士兵,全部變成了刀下亡魂。
在黃城的城門上踹一腳,留下一處淺坑,李績怒道:“平壤的最后一道防御,就這?還有長安,屁大點的一個城池,還沒有咱們的上等州城大,就敢跟咱們起一樣的名字,真是不知所謂。”
張儉笑道:“行啦行啦,你跟高麗人生氣,生的過來?安市城一戰后,明明高麗人輸了,陛下是因為舉世攻唐,才不得不返回大唐,結果,高麗人就說射瞎了陛下的一只眼睛,然后全民歡呼。論捏造、瞎編,高麗人可比咱們強多了。”
冷哼一聲,李績也不在意,跨上馬領著大軍朝平壤壓去。
高麗強悍的士兵,或許只有臨近邊界的那些了。古城頭山上度過冬天以后,山下的軍隊,因為凍餓就損失了兩成以上,剩下的,也一觸即潰。再之后,哪還有皇帝中軍進攻時候的艱難,高麗境內的城池,簡直脆弱的猶如豆腐渣。
一番急行軍,終于趕到了高麗國都——平壤的所在。
看著高麗繁華而沒有多少防御能力的國都城墻,李績馬鞭前指,疑惑道:“這就是傳聞中,高元僅帶著五百死士,就擊退了煬帝的城池?”
張儉無奈道:“你還真就跟他們杠上了是吧,別忘了,頡利還傳言能手撕蠻牛呢,結果是個什么鬼樣子?吹噓唄,不信你看著,要是咱們對高麗的戰爭半道兒結束了,指不定高建武要怎么編排咱們陛下呢。”
雖然發現了敵人斥候,但張儉并沒有下令追擊。大軍前壓,才終于看到了高麗最后的兵力。怎么說呢,有點弱,不再是青壯,戍守平壤的軍士里面,好多還是孩子老人。
張儉指著平壤,問先鋒營的長孫沖:“如此城池,一鼓而下,可否?”
長孫沖撇撇嘴道:“一鼓而不下,請受軍棍!”
說完,長孫沖就帶隊開始了沖鋒。
如今平壤在前,先鋒營里,匯集的都是各家的子弟。破城擒王的功勞,自然是優先他們的。
不過,一眾勛貴子弟中,還摻雜了一個薛仁貴。不管是張儉還是李績,都看出了這個年輕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戰斗進行的,很是沒有意思,完全是一面倒,就在最后一個朝著城池逃竄的年輕將士,被薛仁貴一箭射死以后,戰斗,結束了。
八牛弩搭載著普通的弩箭,開始緩慢向前。盡管平壤的城門看起來脆弱的可以,甚至不用皇命雷就能攻破,但是,張儉依舊是下令采取登城作戰。
八牛弩的上弦還沒結束,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高麗的城門,自己開了....
看著緩步走出的高麗王高建武等一眾高麗貴族,長孫沖大叫一聲,就驅馬狂奔起來。薛冰、薛仁貴等人也恍然大悟,跟著離開了正面城頭。
后城,絕對有問題!
看著一步一步從皇城里走出來的高建武等人,李績和張儉哭笑不得。
回頭看了一眼軍司馬,張儉苦笑道:“這個怎么算?”
軍司馬朝平壤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但還是拱手說:“總管,投降和頑抗到底被俘,是兩回事。下官知道您要給將士們多謀求一些功勞的心,但是,這一點,咱們沒辦法啊。”
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張儉只能命令將士們上前,將這些人全部抓獲。
直到高建武被帶到馬前,張儉才又一次見到了這個男人。
看到熟悉的張儉,高建武抖了抖手上的鐵鏈,道:“我是高麗的王,你不能這么對待我!還有我的妻兒,我要求得到很好的待遇!”
“你他媽的為什么不頑抗到最后被我們捉了,反而要他媽的投降?高建武,你....”
安慰了一下李績,張儉苦笑道:“沒問題,至少一直到長安以前,你不會被我們虐待的。另外,相信你會很喜歡你的鄰居,頡利,知道不,他現在跳舞跳的可好了,每到盛典,總能博取我們皇帝陛下的笑容,能得不少的賞賜。”
高建武沒有回答張儉的話,事實上,從他決定投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知道自己未來的下場,會是什么樣的了。
當看到太子和一眾貴族的嫡子,也被唐軍的將領捉回來的時候,高建武才終于跌坐在地,嚎哭出聲。
至此,高麗,亡了。
終于取得了戰爭的勝利,李績和張儉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拿出手中的文書又看了一遍,張儉對李績說:“就這么回去,想來無趣的很,室韋靺鞨也參與了這一次的叛亂,咱們是不是要找找他們的晦氣?”
李績驚訝道:“你只是遼東道行軍大總管,負責高麗事宜,沒法自主決定攻伐吧。”
張儉笑道:“那是陛下的命令,看到這道太子教沒?太子說,吳王李恪,將會前往云州,主持對南室韋和靺鞨的進攻。云州長孫無忌手頭的兵力少,守城還行,進攻就不夠了,所以,殿下令咱們自行決定回留。”
李績笑道:“那自然是不能回去了,此一戰過后,不知道要太平多久,你我都上了歲數,這一次恐怕就是這輩子最后一戰了,小小一個高麗,如何夠果腹的!”
張儉哈哈大笑,立刻下令兵分兩路,一路兵力繼續清繳高麗境內依舊拒絕投降的城池,一路兵力回撤,和云州的兵力合流,反攻室韋靺鞨。
對于背叛者,秋后算賬,太遠了!
高昌—高昌城 戰斗持續了三天三夜,在唐軍充足的兵力下,雖是舊事重演,卻也變化了很多。
十五萬兵力的調動,讓高昌不再是單純的防御,偶爾的出城迎擊,就能讓敵人立刻潰敗。而五萬騎兵,根本沒有回城的打算,他們就游走在戰場周圍,時不時的侵擾一下聯軍的大后方,肆意的屠殺牧民和牛羊。
而就算聯軍想要組織兵力圍剿他們,高昌城每一次的出城作戰,都能讓他們立刻放棄,轉而全力應對戰場。
這般的連續侵擾,再堅強的人也承受不住。再加上正面戰場的舊事重演,一時間,氣餒的情緒,席卷了所有人。
聯軍的營地內,已經吵成了一團。停戰請和的聲音,已經從被抹殺,變成了絕對的優勢。
在一眾吐蕃部族的首領,也開始動搖的時候,乙毗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中原人有一句話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咱們已經失敗過一次了,如今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嗎?停戰請和又如何?有這兩次的失敗在,咱們難道還能跟中原抗衡嗎?
龜茲于闐你們這些小國,應該很清楚自己的命運,高昌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吐蕃的首領們,你們已經背叛了贊普,跟唐朝請和?請和完了,你們還能回去?”
乙毗咄的聲音,終于是起到了一點效果,剛剛還一片竊竊私語的大帳內,頓時鴉雀無聲。
看向阿史那賀魯,乙毗咄道:“賀魯,你再派出一部分的勇士,進攻高昌吧,這些天,唐人的火藥武器已經很少使用了,只要咱們耗光他們的武器,高昌的毀滅,不過旦夕之間而已。”
阿史那賀魯憤怒的看向乙毗咄,這些天來,都是他的部族將士出戰,僥幸從城下生還的人,親眼見到了唐人城頭上依舊架著的八牛弩。以唐人的習慣,如果沒有了火藥武器,必然是要把八牛弩毀掉的。而現在城頭上的八牛弩根本沒有撤離,只能說明他們是在釣魚。
連續幾天的少用武器,只是偽裝而已,他們等的就是敵人被騙上當,畢其功于一役。
乙毗咄不可能不知道,如今依舊是下令讓他派人上,單純就是為了試探唐軍會不會收網,順便消耗一下他的實力而已。
如今大戰當前,這家伙還在為自己的地位機關算盡,真是愚蠢!
想起自己部下日漸不滿的聲音,阿史那賀魯起身行禮道:“遵命,可汗。不過,我這里有部下刺探到的唐軍秘密,不知道您要不要聽聽?”
乙毗咄看了一眼營帳里的眾人,暗罵阿史那賀魯不知道看看環境再說。
眼見著阿史那賀魯走過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先前探頭,準備聽完以后隨口編一個謊言,欺騙一下營帳里的這些蠢蛋。
就在兩人靠近,阿史那賀魯的嘴,靠近了乙毗咄的耳朵時,異變突起!
阿史那賀魯的一只手毫不猶豫的拔出了彎刀,另一只手抓住了乙毗咄的頭發。
刀光一閃,下一刻,一股子鮮血,頓時從首位上噴了出來!
到死,乙毗咄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
突如其來的異變,讓所有人嚇了一跳,而阿史那賀魯的下屬,立刻反應過來,他們毫不猶豫的拔出彎刀,將乙毗咄忠心的下屬全部砍倒在地。
阿史那賀魯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提著乙毗咄的腦袋,高高舉起道:“乙毗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現在已經被我殺了,從今天起,我就是突厥的可汗!聯軍的約定作廢,突厥退出這一次的戰爭!”
眼見阿史那賀魯謀權篡位,還要退出戰爭,頓時營帳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怒斥他的行為。而伴隨著阿史那賀魯的親信離開營帳,營帳外也亂成了一團。
聯軍內部,亂了。
雖然不知道敵人為什么連續兩天沒有出戰了,但于泰豈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城下尸堆的上層被清理掉,下層則被汽油直接點燃燒掉、盡管烤人肉的味道令人作嘔,但是,如此一來,高昌又恢復了防御力。敵人想踩著尸體堆登城,只能是再來一次。
站在高昌城頭,于泰戴著厚重的喉罩,甕聲甕氣的問:“這些蠢貨不知道添油戰術的愚蠢嗎?搞一次還不夠,還要搞第二次?”
同樣戴著口罩的郭孝恪回答道:“他們也只能這樣了,大軍團作戰,正好被咱們武器的優點克制。如果是這樣,他們的尸體攻城梯,就只能從八牛弩的射程開始搭建。上一次,他們被咱們的援軍震懾,這才暫時收縮。
不過毫無疑問,他們也是被打怕了,損失不起了。伴隨著吐蕃兵力的加入,他們才終于有勇氣發動第二次進攻。然而毫無疑問,就算有吐蕃的加入,他們也承受不起了。換做是你,面對一個兩次都沒能攻下的城池,會不會心生氣餒?”
試著代換一下立場,于泰立刻打了一個寒顫。
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于泰道:“太子殿下已經從長安出發了,現如今,差不多是到了鄯州廓州一代,吐谷渾既然沒有兵力北上加入高昌戰場,說明廓州的戰爭,是咱們得利的。
再有1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估計太子殿下就要到了,咱們總不能邊打仗邊迎接吧。”
郭孝恪嘆了一口氣,道:“召回騎兵部隊吧,這樣一味的守著,我怕把新兵的膽氣給守沒,咱們也該進行近距離的作戰了!”
于泰也說:“那就出城作戰!”
下定決心以后,于泰和郭孝恪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官職硬塞到了蘇定方和張譯方的身上,然后領兵出城了。
但是,才靠近敵人的營地,他們又不得不帶著軍隊撤回了。原因就是現在敵人自己亂成了一團,打得不可開交。
再混亂的內亂,也有完結的時候,到最終,終究是阿史那賀魯成為了突厥的新可汗,而吐蕃、龜茲等國,選擇了中立。乙毗咄的勢力,徹底被清除了。
直到這個時候,王玄策才終于被人回想起來,被帶到了中軍大帳中。
面對著營帳中各國首領將軍國王的仇視,王玄策還是那副無法無天的樣子,四下掃了一眼,跋祿迦的國王見王玄策打量著自己,趕緊站了起來,將自己的椅子送到了王玄策的面前。
王玄策笑著點點頭,拍了拍跋祿迦國王的肩膀,在對方的干笑聲里,坐了下來。
阿史那賀魯作為默認的最高領袖,看向王玄策問道:“唐國的使者,本可汗問你,如果我們選擇請和,唐國會同意嗎?”
王玄策翹起二郎腿道:“什么叫請和?大唐只會接受投降,不會接受請和。如果你們到現在還搞不清自己的處境,那就不要跟本官扯這些有的沒的!”
“可惡!”
一個吐蕃的部族首領站起,就要沖過來。
一道黑影閃過,帳內眾人還沒發現到底發生了什么,這個吐蕃的首領就被一腳踹飛,落地以后一陣翻滾。如果不是帳篷攔住了他,恐怕還停不下來。
飛鷹不屑的撇撇嘴,就重新站到了王玄策的身后。
眼見唐國使節的護衛如此厲害,余下想要動手的吐蕃首領,一個個的立刻選擇了沉默。
嘆了一口氣,阿史那賀魯道:“投降是不可能的,戰爭進行到現在,我們還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之所以請和,不過是要減輕咱們兩方的傷亡罷了。”
王玄策依舊是搖頭,這次,他連話都懶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