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恪面無表情,這般的大戰,他久違多年,如今越是激動反而越是平靜。在他身后,蘇定方和張譯方都紅了眼睛。他們又想起了當初高昌一戰,這一次,敵人的數量依舊,但是,高昌防守的兵力已經超過了二十萬。
誰勝誰負?毫無疑問!
回頭看了一眼從后城悄悄離開的騎兵部隊,蘇定方焦急道:“大總管,讓末將領兵去吧,末將實在不愿意再守一次城了。”
于泰回頭道:“想得美,太子殿下來信,要求無論如何也要看好你們兩個。高昌一戰,你們確實是功虧一簣了,但是,你們頑抗到底,也是大功一件。到時候朝廷要分封功臣,你們兩個沒了怎么行?
騎兵部隊將會繞行到敵人后方騷擾牧民和他們的營地,戰場但凡有所變化,他們就危險了。所以,誰都可以去,你們兩個不行。肯讓你們參戰,已經是本總管網開一面了。正常情況下,你們這時候就應該在長安上朝。”
蘇定方和張譯方都很清楚,于泰借口他們二人病重,將他們留下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無可奈何的拱拱手,倆人只好各自走到一邊,掌控起了八牛弩。
很快,城內就飛起了十個熱氣球,一字排開之下,朝著敵軍襲來的方向前進。
當兩方一地一空在垂直線上相遇以后,熱氣球上就投下了一個個冒著火星的大家伙。
皇命雷!
乙毗咄沒有見過皇命雷,雖然聽說過,但是也沒有聯想到它的身上,只覺得這是唐軍空中投擲、用來砸人的東西而已。
對于高空墜落的十個大家伙,乙毗咄絲毫沒有看上眼。甚至還有心情跟身邊一起觀戰的吐蕃部族首領們嘲笑唐軍將領的無知。與其扔下來這幾個大家伙,還不如多投一些大石頭來得有用。
但是,很快,他們的談笑聲就被連續的轟鳴聲淹沒了。
十顆皇命雷爆炸起來的畫面,絕對是足夠壯觀的。
皇命雷只有十顆,于泰又怎么不會在上面做點文章?十顆皇命雷上,都綁縛著石頭,這使得它的威力,又被放大了何止一籌。
伴隨著爆炸,下方人潮中肉眼可見的出現了十個大坑,那是被震死震倒的人馬組成的,而破碎的石頭,也形成了有效的殺傷,十個大坑的土地,頓時就被染紅了。
氣浪橫推而來,使得高昌城上的眾人,都覺得腳步虛浮,身子弱一點的,都忍不住后退兩步。高空之上投彈的熱氣球,也是一陣搖晃,兩個熱氣球頓時燃起了大火,眼看著就墜落了。
但是,看到空中不斷出現的一個個降落傘,于泰才松了一口氣。
巨響之后帶來的,是寂靜....
唐軍的火藥武器,他們不是沒見過,那已經成了他們睡夢之中的夢魘,然而,今天,大白天的,他們見識到了更可怕的一幕。
僅僅是十顆空襲的火藥武器,就讓他們損失超過了兩成。
這還怎么打?
一段時間的寂靜過去以后,就是混亂。
受驚的馬匹感受到災難已經過去,紛紛嘶鳴起來,騎士根本管控不住。
一時間,單單暴走的騎兵,就給陣營帶來了極大的傷亡。
乙毗咄目瞪口呆的看著混亂的軍隊,喃喃道:“這,這是什么鬼東西?”
吐蕃的一個首領站出來,用生硬的唐話道:“皇命,雷。一個,殺了,我們,幾萬。可怕,這此,十個!!”
眼看著吐蕃的首領們,都低下了頭,乙毗咄知道,這些人已經心生退意了。自從吐蕃人跟聯軍會合以后,就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驕傲的不行。而如今,自負驕傲的他們,卻低下了頭,只能說明他們的勇氣已經開始流失了。
乙毗咄焦急道:“不要害怕,他們應該只有十個!再來一次,咱們只需要再來一次。當初沒有你們吐蕃的幫助,我們也差點拿下高昌城,如今,咱們各方都調兵完成,難道不能再來一次嗎?
咱們既然聽那個高麗人的話,選擇了進攻大唐,就沒有退路可以走了!想想唐國皇帝的暴虐,咱們就算退兵,也會被他問罪的!”
聽到這句話,吐蕃的首領們頓時打了一個激靈,重新堅定了信心。
一道道命令被傳令兵傳遞出去,突厥這邊,乙毗咄的金狼騎化作執法隊,一字排開,朝前逼迫而去。龜茲、于闐的國王,也派出自己的親衛隊,上戰場執法。只要是有后退的人,必然被斬,其中,甚至包括傳令兵。
而吐蕃一方,則是出動了一排勇士,他們手中拿著一個拴著狐貍尾巴的旗桿,一步步向前逼迫。戰場上被戴上狐貍尾巴,是吐蕃最嚴酷的懲罰。腦袋上被掛上狐貍尾巴的吐蕃人,莫說自己,就是他的家庭,他的部族都要蒙羞。
在各自手段盡出的情況下,聯軍只能維持著混亂繼續前進。先前被皇命雷的威力波及、倒地重傷的人,被自己同伴的腳送去了天國。
看了一眼快速逼近的敵人,于泰嘆了一口氣,下令道:“殺吧!”
就在先頭部隊靠近城墻的時候,終于,城頭上的道道火舌發動了。
去年發生在高昌城下的一幕,再次發生。
相比較戰火重燃的高昌,西部其余的戰場,則要輕松很多。
突厥人被擊退以后,草原的牧民就徹底堅定了自己的立場,組織起騎兵部隊,幫助唐軍一起作戰。雖然將兵力調走了一部分,但程咬金反而收獲了更多的兵力。固守變成出擊,遼闊的草原上,只要騎兵隊伍沒有大唐的標記,就會被無情的干掉,變成草原的養分。
李治作為中原派來的安撫大使,接見了各個草原部落的“大唐”牧民。
他沒有指責草原牧民前期的兩不相幫,反而感謝了他們的通風報信。挑選有功的部落,按照功績實行賞賜。
財物什么的都是次要的,最讓一些部落歡呼的就是,他們終于被大唐認可,被給予了大唐的戶籍。這代表著,東突厥的草原,徹底變成了大唐的疆土。同時,這里也被另分為一道——草原道。
嶺南——宗州 馮盎根本沒管這邊的戰場,僅僅是廉州刺史方疆,就帶兵徹底平了這邊的叛亂。
交州被收復,真臘和驃國的大將軍,也被活捉,砍下了腦袋,送往長安。李愔到這里的時候,軍隊已經打到了交州以外。
站在交州的界碑前面,方疆對李愔拱手道:“王爺,咱們幸不辱命,已經收復了交州的土地。”
李愔不滿道:“什么叫幸不辱命收復了土地?人家打到咱們門上來了,不還擊,別人還以為咱們是軟柿子呢。本王自長安來,這一路上天天下雨,為了這些武器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結果,還沒用,你就告訴本王,戰爭要結束了?”
方疆為難道:“王爺,咱們收復失地沒問題,但是主動出擊,屬于跨境作戰了,一個弄不好,會被人彈劾的。”
李愔滿不在乎道:“那就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了,現在,把你的兵都交給老子統領吧。”
說完,李愔從懷里掏出了太子教。
“太子教,廉州刺史方疆聽命!”
方疆雖然人在邊陲,但是現在是太子執政還是清楚的。
不敢怠慢,他連忙帶著眾人跪倒在地。如今的太子教,地位等同于皇帝的圣旨。
“改廉州刺史方疆為南疆道行軍副總管,升蜀王李愔為南疆道行軍大總管。若已收復交州,則繼續進攻真臘驃國,直到兩國投降認罰為止。”
念完,李愔就把太子教交到了方疆的手中。
接過太子教,確認上面的內容以后,方疆只能將自己的兵符印信全部交給李愔。
接過兵符印信,李愔興奮的差點驚呼出來。
太爽了!老子當了這么多年的宅男王爺,打了這么多年的獵,終于能到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干一場了!太子皇兄真給力啊!
握緊手中的兵符,李愔清楚,自己這輩子,恐怕也只有這一次能執掌兵權了。這一次,太子多半是為了實現他的夢想,特意給他的一次機會。以后,就只剩下單純的回味了。
不過,這樣,也算一生無憾了!
“全軍聽令,越境進攻!”
而南部,南海的戰場,已經結束了戰爭。此時,馮盎正命令著所有軍艦和漁船,都下海打撈敵船的碎片殘骸。
他準備在南海盡頭的一個小島上,用這些碎片制作一個廢船京觀,用來警示經過大唐海域的外人,少動歪心思。本來他還準備上書請示,結果就收到了太子的命令。自己的所想跟太子的所想不謀而合,讓馮盎很是興奮,立刻請來嶺南造船廠的工匠們,開始設計施工。
如今,島嶼上已經有了一個工地的雛形。
東海——倭國長崎 杜明澤興奮的指揮著船上的將士們下船,在海邊搭建營地。
沒過多長時間,一個外貌裝扮都像是倭國人的家伙,舉著一個寫著唐字的旗子,靠近了營地。
見到唐軍,他幾乎是瞬間脫口而出:“豈可修,企噶,可惡啊,我都在這倭國島嶼上生活十年的時間了,你們才來接我!”
看著面前這個家伙,盡管他帶來了一份官憑,杜明澤還是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唐人探子。
翻看了一下官憑上的名字,杜明澤問道:“你叫趙守春?是誰安排你來倭國的?”
趙守春苦著臉說:“自然是莒公,雖然沒盼望過有機會回大唐,但是今天見到你們,我這十年也沒白熬,回到長安以后,連升三級還是不過分的吧!”
說完,趙守春脫下衣服,露出了衣服上的地圖。
看到地圖上密密麻麻、好多地方補了又補的標記,杜明澤欣喜若狂:“何止是連升三級,鬧不好,你這家伙能混個男爵當當呢!好了,進營地好好休息休息,把你這一身給換了,看著怪惡心人的。等你休息好了,咱們就揮病進攻倭國的國都!”
趙守春點點頭,他在倭國生活了十年,十年以來,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毀了這個令人惡心的國度。
如今,機會來了!
高麗——卑沙城 這里的戰爭也已經結束了,冬天結束,春回大地,但是新羅百濟已經潰不成軍。而高麗士兵,開始的時候還能獨善其身,但是伴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漸漸的收到了饑寒的影響。
春天到了,戰斗開始了。但是被饑寒折磨了一個冬天的三國聯軍,根本不是養精蓄銳的唐軍對手,高麗將領高秀寧被活捉,新羅的將軍金庚信被活捉,百濟的太子扶余義慈也被活捉。
三個頭領人物被活捉以后,三國聯軍頓時被擊潰,各自逃回了國境。
高麗對于高秀寧視若不見,新羅女王出價一千新羅婢女,請求換回金庚信,百濟則是獻上疆域圖請求臣服,請求釋放太子。但是,面對對方的出價,張亮無一例外的選擇了無視。
在砍掉了高秀寧的腦袋,吩咐士兵將身體丟回高麗境內以后,張亮坐到了金庚信和扶余義慈的牢房門前。
“高麗對高秀寧視而不見,所以他死了,你們兩個的國家,看樣子很是焦急啊,你們說說,我一個身在異國他鄉的將領,如何敢拿你們換東西?回去以后,我們的太子殿下不得砍了我的腦袋啊!”
聽到這句話,扶余義慈眼睛一亮道:“你不應該羞辱我,百濟雖小,但也是一國,作為百濟的太子,我要求獲得公平待遇,最起碼,你不應該將我關在牢房。小心你們的太子得知你的所為,處罰與你!”
聞言,金庚信和張亮一起用看蠢貨的表情看著他。
被兩人如此看著,扶余義慈連連退縮,最后躲到了桌子后面。
指指扶余義慈,張亮問金庚信:“這就是百濟的太子?跟我家太子可差得遠了。”
金庚信道:“雖然沒見過你們的太子,但是他值得你如此的尊敬,想來也是一代英主。”
張亮笑著點點頭,將桌子上的酒壺拿起來,遞進了金庚信的牢房。
金庚信也不懷疑,打開就痛飲了一口。
看著金庚信渾身的繃帶,張亮道:“我很尊敬你,真的,哪怕你是一個小國的將軍,但是被我唐軍士兵包圍的時候,你依然沒有投降,頑抗到底。實話說,你比一些草原的將領,更讓我敬佩。只是,你跟隨的,實在不是什么英主啊!”
如果是以前,金庚信絕對會維護自家的女王,哪怕隔著牢房,也要用自己的血濺張亮一身,但是,現在....
無力的靠著牢房的柱子滑下,金庚信苦笑道:“對于內政,女王還是很擅長的。這些年來,新羅持續的發展,女王功不可沒。但是在對外上,就不行了。我說這話你不要生氣,大唐對付高麗的時候,我們就應該幫著高麗。唇亡齒寒的道理很簡單,但是他們寧愿屈從于恐懼。
而大唐真正對高麗動手,舉世攻唐的格局形成的時候,我們作為臣服國,就應該忠心護主,而不是選擇背叛。先背叛了朋友,后背叛了宗主,新羅落得這步田地,也是咎由自取啊。”
張亮哈哈大笑,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肘子遞給了金庚信。
“你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可惜啊,如果你是新羅的王,我們大唐這段時間以來對付高麗,會艱難一些。”
已經饑餓了一冬天的金庚信,拿著肘子,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來。
吃了兩口以后,金庚信疑惑道:“咱們都是統兵在外,地圖我也看過,你們大唐想要給你們送補給,可以說是艱難萬分,為什么你們好像從來沒有斷絕過?高空中往下丟東西的那個球,就是你們運輸的工具吧。這般厲害的工具,耗費一定也不小,為什么你們能一直堅持?”
說起這個,張亮就感覺到自豪,拿起酒壺跟金庚信碰了一下說:“這是因為我們大唐,足夠強大。不只是實力上的,更是信念上的。你別看我現在在高麗的領土上,但是依然能三天吃一頓肉。
為了讓我們這些將士能吃的好一點,睡的暖一點,當國庫耗盡以后,我們的太子寧愿跟臣民借錢,也沒有減少對我們的供應。試問,普天之下,那里去找這般知冷知餓的當權者?
也正是因為后方的支持,我們才能在異國他鄉堅持到現在。你可知道,戰場之上死不旋踵的,好多都是新兵啊。你覺得,他們為什么能如此勇猛的作戰?
舉世攻唐又如何?只要我們的將士夠勇猛,來一個殺一個就是了!你們自以為能將大唐淹沒,本就是一個笑話!”
金庚信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剛剛吃到嘴里分外美味的肘子,此時味同嚼蠟。
如果可能,他都希望能成為大唐的一員將領了。這待遇,真是不一樣啊!
只是可惜,既然生在新羅,就只能為新羅效忠了。
主動跟張亮碰了一杯,金庚信嘆息道:“我想自裁,將軍能不能準許?”
張亮搖了搖頭:“你會被送回去的,但是得是齊王李祐抵達卑沙城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