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援軍的出現,打了突厥等國一個措手不及。新來的唐軍雖然看起來都是新兵蛋子,但是奈何他們的裝備太過于豪華、人數實在是太多。
最欺負人的是,什么時候唐軍也有這么多的馬匹了?視線所及,清一色的全是騎兵。
乍一接觸,援軍就給高昌爭取到了敵人的后退。
眼看著敵人退到了視野范圍以外,蘇定方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媽的,可算是撤了。
于泰和郭孝恪慢一步趕到高昌城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四面城池都被尸體遮蓋,整座城宛如沒有頂角的尸錐的模樣。
“緊趕慢趕的,還是晚了啊!”
郭孝恪收起手上的望遠鏡,安慰1于泰道:“還不晚,城頭上的旗子還是咱們大唐的軍旗,城內也沒有煙火。不過,看這個樣子....”
兩個人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紛紛加快馬速,朝高昌靠去。
城門處,早就已經被尸體掩蓋,援軍想要打開城門,得先將外面的尸體清理掉才行。
在用馬匹和繩子拖拽開外圍凍僵的尸體以后,內層的景象讓初上戰場的將士們嘔吐不已。只好放棄了繼續扒,改為用火油先將這些人火化掉。
于泰和郭孝恪踩著尸體爬上了高昌城,走不遠,就見到了背靠背坐在城頭上的蘇定方和張譯方。
蘇定方的腿傷已經被醫生縫合包扎好了,兩個人都是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的模樣。
看到于泰,蘇定方立刻就精神了,掙扎著爬起來,單腿兒蹦著跑過來,抓住于泰的衣襟就質問:“你帶了多少人?老子要搞死他們這群狗娘養的!”
于泰并沒有生氣,從高昌城外的景象就可以看出,高昌的守軍,必然也是死傷慘重、破城只在旦夕之間了。
攙扶住蘇定方,于泰道:“十五萬!而且其中五萬是騎兵,你放心,高昌的仇,一定會報的!”
聽到于泰這么說,蘇定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昏了過去。
吩咐兩個將士用擔架抬起蘇定方,進入城內,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街道上一個又一個明顯是新挖出來再覆蓋的土坑。毫無疑問,這些泥土下面,都已經埋好了火藥彈。
吩咐將士們開始拆除火藥彈,于泰陰沉著臉朝里面走去。
高昌留守多年,讓他對這里格外的熟悉,沒走兩道街,就看到了一大堆的碳灰,還有路邊屋舍里堆積起來的骨灰壇子。
戰死了接近兩萬的將士啊!
朝廷對高昌的補給不可謂不優先,給的物資不可謂不豐富,但是,再豪華的裝備,在面對人海戰術的時候,起到的效果終究是有限的。
走到屋里,撫摸著一個個骨灰壇子,于泰對軍司馬道:“統計戰死名冊,統計戰功冊,高昌守軍,愿意留下來的就留下來,不愿意接著開戰的,就和傷員一起運去伊州,不強求!”
軍司馬點點頭,痛苦的看了一眼面前堆積的骨灰壇子,就帶著下屬一起去統計了。
見毯子前面有香燭,郭孝恪就拿出一些點上,隨即問于泰:“怎么辦?主動打過去?”
于泰苦笑著搖頭說:“怎么打?雖然不知道對面有多少人,但是從城下陣亡了十幾萬人,他們都不心疼來看,恐怕敵人的數量能有幾十萬。主動進攻的話,打贏了還好,打輸了,咱們這一趟就白來了。畢竟,咱們這么多人看起來唬人,實際上都是新招募的士兵,戰力略有欠缺。
如果想要反攻的話,最起碼得有三十萬大軍才行。況且,十五萬新兵的加入,不知道給朝廷帶來了怎樣的負擔。別看咱們現在神氣,為了供應咱們的軍需,朝廷估計要下血本才行啊。”
十五萬大軍的補給,會是一個天文數字,尤其是要供應高昌,補給的路線過長,運送補給過程中的消耗,沒準兒都能趕上補給的價值了。
郭孝恪也算名將,被于泰一提醒自然把賬都算明白了。
“那咱們就不動?”
“敵不動我不動,現在馬上就要冬天了,冬天運送物資有多難,您應該很清楚。只要熬過這個冬天,來年春天,咱們只要積累了足夠的物資,就能背靠高昌,狠狠的收拾他們!”
郭孝恪點點頭,不再跟著于泰去看望傷兵營,而是轉身朝城外走去。太子派來的使節,他還得帶著大軍送到對面去。
只是他很疑惑,明明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戰局,為何太子還要派遣使節?
高昌的戰損和戰功冊,很快就計算下來了。紅翎急使背著戰報,一路疾馳的將它送到了長安。
高昌守城之戰的慘烈,根本不需要過多渲染,只是平鋪直敘,就足夠震撼人心。
“末將于泰,于高昌啟奏:末將于隴右道招兵共計十五萬人,今已抵達高昌。幸得上天眷顧,城池未破。高昌守軍四萬人,今僅余一萬,尚有一萬傷兵,已無再戰之力。高昌城外,尸摞與城墻齊高,高昌城內,留守蘇定方,掩雷于地,決意戰到最后,也要毀城滅敵....”
當房玄齡將高昌的奏報在大殿上念出來的時候,引起的只有一片的惋惜。
李承乾的心情也很沉重,畢竟,下命令給各個邊境,要求寸土不讓的,正是他自己。兩萬啊!各路大軍的傷亡數字加起來,恐怕都沒有兩萬。盡管付出了如此的代價,但戰果也是驚人的,高昌,滅了敵人十三萬九千的大軍。
念完戰報,同樣心情沉重的房玄齡,也是跟著嘆息了一聲。
李承乾起身道:“戰爭,就沒有不死人的。對于高昌陣亡的將士,孤也只能停食三日,遙遙祭拜。兵部吏部統計戰損和軍功,既然無從考察,那就將軍功平分吧。禮部負責撫恤陣亡將士家人,制定祭儀。”
兵部、吏部、禮部現在的主官,都出面領命。
“高昌新增十五萬大軍,再加上路途遙遠,補給萬萬不能出現問題,獨孤博,切記不可出現問題。”
戶部左侍郎獨孤博站了出來,神色復雜道:“殿下,眼下一共八處主戰區,十余處城池需要補給,雖然叫停了國內的建設,但是,咱們的國庫,已經撐不住了啊!”
聽到這個,李承乾大吃一驚道:“撐不住了?上個月孤跟你要賬單的時候,不是還剩下不少呢嗎?”
獨孤博苦笑連連:“可上個月,又對各地送了一次補給啊殿下。”
國庫耗空了,而且積累了好幾年的國庫耗空了。各地邊軍確實享受到了近乎奢華的供給,但是,這也是建立在真金白銀上的。
沒錢了!一文錢尚且能難倒英雄漢,更別說戶部了。
李承乾也沒想到國庫竟然這么早就空虛了,沒錢,打個屁的仗啊!
坐在龍椅上,李承乾無奈道:“既如此,那就支用東宮和內務府的錢財吧,同時,通知銀行行長張圍,是時候發放國債了。”
李承乾很清楚,最難熬的就是今年的冬天而已。
熬過這個冬天,來年的商稅到位以后,危機自然就解除了。況且,這場戰爭既然耗盡了大唐國庫幾年來的積累,那么敵人只會更加的難受。尤其是高昌和松州,吐蕃和突厥雖然都是大國,但是這么高的戰損,依舊足以讓他們感到痛徹心扉。
見太子寧愿下令發放國債,也沒有終止戰爭的意思,獨孤博才松了一口氣。到了這步境地,最怕的就是領頭者的膽怯。硬碰硬,先后退的將會滿盤皆輸。
結束了上朝,李承乾只覺得身心一陣的疲憊。
當初高麗水軍一戰后,皇帝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皇帝不僅是舟船,同時也是操舟人。面對百姓的河流,只要順勢而行,很難翻船,但是,在面對世界這片大海的時候,如果不夠謹慎,很有可能會傾覆。
現在的他就是如此,面對舉世攻唐的局面,誰都可以滿不在乎,唯獨皇帝不行。而他作為代理皇帝,也是一樣。
如履薄冰,說的就是他現在的情況。
回到東宮書房,才推開門,就看到了抱著大孫子等候在椅子上的長孫。
看到長孫,李承乾幾乎立刻就想落荒而逃。
硬著頭皮上前,長孫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訓斥:“本宮不過是想要去看看你父皇,有什么可擔心的?就算現在天氣冷,可數九寒天依舊在運輸的車隊多了,也沒見那些商人出什么事兒啊!你父皇遇刺,你作為太子,因為國事的牽累,不能前去盡孝;青雀那里,因為忙于重要研究,啟程的日子一推再推;那本宮跟雉奴兩個人去,還不行嗎?”
無奈的坐在桌子上,李承乾道:“父皇雙臂能動彈以后,立刻就寫信給兒臣,特意囑咐了不能讓您過去,擔心路上的風寒,會引起您的氣疾。您啊,放寬點心,孫道長的信您也看到了,除了父皇腰胯之間的傷口,發炎棘手了一點,剩下都沒什么問題不是!”
長孫怒道:“少來,誰知道孫道長是不是被你父皇脅迫了,才這么寫的。本宮見蘇氏的馬車,還挺舒適的,保暖做的也不錯,就乘坐這輛馬車去。本宮問過蘇氏了,蘇氏已經答應把那馬車送給本宮了。
你看看,蘇氏一個兒媳婦尚且如此的孝順,你這當兒子的,如何能狠心一直無視母后的要求。”
見長孫意志堅決,李承乾頓時陷入了兩難。
兩大之間難為小,去吧,皇帝老爹生氣,不讓去,皇后老娘生氣。
嗯....
所以還是去吧。
去的話,最多倆人回來的時候,被皇帝老爹訓斥一頓。不讓去,天天都被訓斥。
還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吧!
從長孫的懷里1把兒子抱過來,李承乾無奈道:“兒臣怕了您了,您要去也成,不只是雉奴,青雀也帶上吧。他妄圖在短時間里研究出比皇命雷更厲害的武器,解決這次舉世攻唐的局勢,本就是進了誤區。您帶他出去走走,也讓他松快松快。”
見李承乾終于松口,長孫頓時笑了,扭一把李夢宇的小臉蛋,在他屁股上親了一口,就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長孫這樣的姿態,李承乾這幾年來還是第一次見。
抱著兒子,坐在辦公桌上,李承乾隨手拿起一份奏折,展開給他看。
當初李夢宇抓周的時候,對幾樣東西都是視而不見,而是爬啊爬的爬到了皇帝的身邊,伸手討要起了爺爺手上的奏折。這讓皇帝龍顏大悅,甚至還賞賜了那份奏折的上奏者。
嫡長子注定是要繼承家業的,放到皇家,就是要繼承皇位。雖然李承乾也想讓孩子公平競爭,但是想想傳統的頑固,也就做罷了。既然這小伙子注定了要當皇帝,自然是要好好培養一下。
然而....
一心二用,干什么都不會順利。
連續幾次寫錯字以后,李承乾只好叫來蘇媛,把孩子給抱回去。
次日,長安銀行總行,發布了國債。
一共五十億枚銅幣的國債,讓張圍叫苦連天。
五十億枚銅幣,不多,相當于以前的五百萬貫而已,只是商稅的大半。但是,戶部讓他十天以內發放這么多的國債,卻有點強人所難了。更何況,這一次國債利息定的簡直低的離譜,比銀行的利息還要低。
他還一度跟獨孤博頂嘴說,要是十天以內能湊齊,他就扇自己。
可是....
令張圍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國債才開始發放,就有大量的商人排著隊購買,尤其是四姓六家和江南家族,更在第一天,就大包大攬的直接要走了三百萬的份額。
王家造反的事情,跟舉世攻唐的特殊時期結合起來,對他們的影響太大了。如今國朝危難,這個時候不趕緊慷慨解囊,腦袋絕對是被驢踢了。
“劉兄,哈哈哈,少見少見,你準備買多少的國債?”
“家里余錢不多,就買一千萬貫的好了。反倒是你,高昌那邊開戰,你走西域的生意直接就斷了,如今你老兄又在老家大修宅院,耗費不少啊,還有錢買國債?”
“那是自然,如今我宅院修到一半就停工了,為的就是這一天啊。且不說我等承蒙皇恩,才能發家,就是西域早些打通,對我也有好處啊!”
“得了吧你!你小子分明是想著大軍把西域那群胡子收拾的老老實實的,你好耀武揚威的去做生意吧!”
聽著諸如此類的對話,站在銀行前面偷聽的張圍,大笑著扇了自己幾巴掌,在排隊眾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回了銀行。
五十億銅幣的國債,連一天都沒撐住,就被購買完畢。沒買到國債的人,在銀行門口叫苦連天。
見到此情此景,張圍又試著推出了無利息、無期限的國債,結果....
銀行門前,依舊是車水馬龍,人潮人海。
國破家何在,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清楚。但是,當一個國朝臨近滅亡的時候,除了一些文人敲著胸膛吶喊兩聲以外,卻很少有人能夠站出來,拿出自己的家產、支持一個國朝度過難關。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然而大唐,卻硬生生的打破了這一幕。張圍推出的無利息、無期限的國債,反而比先前有利息、有期限的國債更受歡迎,而先前已經買了國債的人,甚至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自豪感,不得不立刻將債券送回,改成了無利息、無期限的。
當然,最震撼人心的,還不是這一點。
朝會之上,長安縣令和新金吾衛將領劉凱報名而入,啟奏了他們遇到的事情。
“啟奏殿下,長安縣衙門外,有人投擲錢袋。包裹等物,拆開來看,只見里面都是銅幣銀塊之物。更有一包袱,內有字條,上書送給朝廷。如今,微臣雖張貼告示,但此舉卻屢禁不止,如何處置,還請太子殿下示下。”
“啟奏殿下,朱雀門外,也是一樣。更有城外而來的百姓,扛著糧食,放在門前,撒腿就跑,如今,糧食已經積攢了兩馬車,如何處置,還請殿下示下。”
李承乾哭笑不得的站起來說:“雖說咱們國庫空虛了,但是還不到伸手跟子民要錢的地步啊!”
房玄齡笑呵呵的出班啟奏道:“殿下,一絲一毫,皆是百姓心意。如今國朝有難,百姓們都愿意共同承擔,這才是盛世的景象啊!老臣以為,太子殿下當下詔感謝百姓的心意。”
魏征也站出來說:“雖說這些都是百姓的心意,但是,他們此舉確實不妥。然而,若是因此而問責百姓,實在是讓人心寒。如何下詔,如何遣詞排句,還請殿下三思而后行。”
李承乾掃視了一眼朝堂,從房玄齡的身后發現了消瘦的馬周。
常何造反,終究也是牽連到了曾為門客的馬周。現在他雖然還是中書侍郎,但是在朝堂中,卻成了孤臣。
到底是接續了魏征的風骨、房玄齡的職位的人,李承乾對他還是比較看好的。
“中書侍郎馬周,當初父皇就曾贊譽過你的文章,既如此,孤就親自寫一封詔書,但修改詔書的事情,就交給你吧!”
馬周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敏感的時期,還會被太子點名,連忙出班道:“幸得陛下贊譽、殿下之托,微臣必定全力以赴。”
很快,詔書就發了出去。這份詔書不僅制止了百姓們繼續給朝廷捐錢捐糧食的行為,也如同一顆定心丸一般,給了所有人信心。
這個時候,朝廷必然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的,既然朝廷說沒事兒,那就一定會沒事兒的。所以,哪怕邊關戰火連連,長安卻依舊是一片安定。
長安發生的事情,還有邊境戰局的變化,杜如晦和楊師道,一直都會加班整理成奏折,派人送到定州去。
作為老臣,杜如晦實在是太了解皇帝了。
嘴上雖然說這一次交給太子決斷,甚至把傳國玉璽這樣的寶貝疙瘩都送給太子,但是真要他完全置身事外,還是不可能的。
而事實證明杜如晦的決定是對的,當奏折送到定州的病房里,李世民立刻就急不可耐的坐起來,打開查看。
當看到百姓得知國庫空虛,大戰無以為繼的時候,甚至捐錢捐糧的時候,他頓時一陣的感慨。
李澗也已經能坐起來了,見皇帝感慨萬千,嘴角還帶著笑意,就知道皇帝必然是遇到了極爽的事情。而作為更加了解皇帝的人,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詢問一下,是最好的選擇。
“陛下歡笑如此,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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