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執勤的士兵送了熱茶和牛肉干以后,張亮和李孝恭就回到了城內的帥帳。
在這里,一個沙盤上,清晰的構筑了卑沙城周邊的地形。因為這個沙盤的存在,帥帳除了他們兩個以外,絕不允許第三個人進來。
生起帥帳里的火爐,張亮才走到沙盤邊,指著城外的樹林對李孝恭說:“熱氣球補給物資的時候,看了一下這里的情況。這片樹林,好多都是松木。松木有油脂,就算都是綠著的,只要火夠大,也能燒起來。”
計算了一下松林的面積,李孝恭道:“你這是準備縱火?”
張亮大笑道:“對,就是放火,我發現了,只要有這片松林在,高麗人的取暖就不會出現問題,如果燒掉,饑餓和寒冷并駕齊驅,咱們只要拖,就能把他們拖垮。”
“但是,燒掉這片松林,還有第二片,雖然現在大雪封路,但是高麗人如果狠一點,還是可以用民夫運送物資的。”
“搞掉他們取暖方式,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點,你沒發現他們之前用來攻城的器械,都是松木的嗎?有這片松林在,他們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另外,只要咱們能給敵人造成麻煩,不管是什么麻煩,對咱們都是有利的。”
看了看距離,李孝恭疑惑道:“你準備怎么做?派遣敢死隊出城?”
張亮疑惑道:“咱們的將士都是寶貝,你舍得我還舍不得呢。我算了算,咱們城里的繩索,全部加起來,差不多能夠到這片林子中間的位置。正好,咱們這還有熱氣球,冬天的風正好往那邊吹,只要咱們用繩索牽引著熱氣球,讓熱氣球去投火就是了。”
李孝恭閉上了眼睛,思索片刻以后,立刻睜開了眼睛:“老子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陛下要任命你當總管,老夫貴為河間王,也只能當副總管,原來,老子終究是沒你機靈,沒你壞啊!”
張亮哈哈大笑,拍著李孝恭的肩膀說:“您也有我需要學習的地方啊,這個點子的出現,只是我占了熟悉熱氣球和燃燒瓶的便宜而已。”
李孝恭站了起來,笑道:“那就干,在這城里干養膘,多沒意思!”
就這樣,兩個老頑童,開始謀劃一件又一件的壞事兒。
東海——蘇州海域 天氣逐漸寒冷,好多地方的邊關,都不得不暫緩戰事,從激烈變成了膠著,甚至是停戰。但是,東海不一樣。在被任命了東海道行軍大總管以后,杜明澤就將帥帳設立在了蘇州。
在他看來,倭國人如果想要入侵大唐,蘇州會是一個最危險的海岸。因為,自從航路確認以后,很多次,倭國的使節都是從蘇州上岸的。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倭國人確實是在蘇州海域出現了。
戰斗打響以前,唐軍就徹底泄氣了。
原本期待著一場大戰,單單各個州府抽調而來的戰船,就組成了兩百艘的豪華船隊。但是,倭國跨海而來的,只有五艘船;唐軍將士各個盔甲明亮、武器鋒銳,但是,倭國的士兵,只有寥寥無幾穿著破破爛爛的鐵制盔甲,更多的只是穿著竹片制作的竹鎧;唐軍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結果,真就是以逸待勞了,倭國甲板上的將士,各個身子瘦弱,看起來格外的疲憊。
這特娘的是過來進攻的敵人?不是過來逃荒的難民?
于是,戰斗打響了。
于是,戰斗結束了。
倭國五艘海船,全部被毀,倭國將士淹死三千余,被斬三千余下,俘獲兩千。
盡管一直安慰自己,這只是倭國的先鋒部隊,過后還有,但是,一直等到快要入冬都沒有等到下一波的杜明澤,欲哭無淚。
舉世攻唐啊!結果自己成了一道總管,就弄個這戰績?
于是,他上奏了,請求朝廷派遣他支援南海馮盎。
沒過多久,朝廷的批復就下來了。
接到文書的杜明澤哈哈大笑,抱著自己的副將,興奮的直跳腳。
副將很是不理解,疑惑道:“總管,太子殿下同意你南下支援了?”
杜明澤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殿下卻要求咱們反進攻倭國,并且準許咱們沿海招收將士,集兵五萬,而且,朝廷的物資,已經開始起運了,相信不久就能送達。哈哈哈,立刻招兵!立刻訓練,來年,咱們就去倭國人的老家耍一耍!”
“諾!”
副將大聲答應,激動的也是渾身顫抖。
打的輕松又如何?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他們可是第一個獲準反攻倭國的啊!
南海——高州 北方不一樣,南方的戰事,沒有因為天氣而停的說法。夏季多風暴,秋冬季節反而是最適合航行作戰的。
馮盎的帥帳,就設置在海邊。眼看著一艘艘烏漆麻黑的戰船,被迫返港檢修,馮盎就疑惑不已,專門叫來了船長詢問情況。
船長已經陣亡,前來帥帳報道的是副船長。
看到副船長滿臉的煙火色,馮盎疑惑道:“怎么回事?看你們的樣子,怎么像是被燃燒瓶對付了?”
副船長單膝跪地,無奈道:“回稟總管,敵人確實用了燃燒瓶。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食人也有燃燒瓶,而且,他們也懂得了煉油之法,雖然純度跟咱們的沒得比,但是威力依然驚人。咱們船上的燃燒瓶有限,他們的卻多的多。
他們好多船,就是專門運送燃燒瓶的貨船。咱們一時大意,中了大食人的手段,這一批戰船,并非只有我們一艘船受到了損傷。”
想起太子曾經說過,石油這種東西,大食人那里的更多,馮盎就無奈至極。
好東西人家多的沒地方用,大唐連番勘探,卻也只有寥寥幾處找到了油田,產量還不高,真是沒法比啊!
馮盎拍了拍桌子,對副船長說:“回去休息休息,換了好船再戰就是。大食人既然石油多,總有一天都會變成咱們的!”
被馮盎的語氣感染,副船長稱諾一聲以后,就退了下去。
看著面前寬闊的海面,馮盎一陣的神傷。終究是老了啊,這要是早幾年,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跟船出海。這輩子就遇到這一次熱血的大戰,自己竟然因為年紀大了沒法參加,真是....
看著營帳外忙碌的年輕人們,馮盎目光中充滿了羨慕的神色。
隴右道——松州 松州如今也逐漸停戰了,并非是因為天氣,而是松州城下,已經高高的堆起了一個吐蕃人尸體的斜坡。而這個斜坡,甚至不到松州城墻一半的高度。
接近十萬的損傷啊!
松州城上,一連三天都沒有迎來敵人進攻的尉遲恭,卻沒有絲毫的懈怠,而是依舊勤快的巡視著城防。
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吐蕃人交戰,為此他還不惜以自己國公之身,親自到一些戍守過松州的侯爵府上求教。
多方整理,不同的人,對松州防守的看法也不一樣,但是,談到吐蕃人的時候,他們無一例外的都苦笑。
吐蕃人太猛了!
生于高原,跟天斗跟地斗,造就了這個民族的強悍性格。他們的將士,似乎從來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只要下令進攻,哪怕全軍就剩下一個人,也會頑固的繼續進攻。
松州城下的尸體也是由此而來。
不過,吐蕃人雖然強悍兇猛,但是,卻不傻。眼看著狂攻之下,依舊沒有任何的建樹,折損了接近十萬人,依舊沒有多少成果,如果堅持,很可能三十萬軍隊都會折損在這里,所以吐蕃只能選擇了撤退。
海拔高的地方自然冷,很快城下的尸體就全都凍成了冰坨。
見將軍在看城下的尸體,郭帥疑惑的也往下看了一眼,詢問道:“將軍,您看這些尸體做什么?可是覺得礙眼?要不末將帶人將他們都清除掉?”
尉遲恭搖了搖頭:“攤開就行,用不著挪走,這些尸體的存在,也能讓吐蕃人知道這里不是他們通行的地方。老夫看這些尸體,是想起了當初的洛陽之戰和虎牢關大戰啊。
當初,咱們可沒有火藥這樣的武器,全軍一共兩架八牛弩,還是用來往城墻上射箭,供士兵攀爬的。殺敵一千,自損一百,這是守城的戰績。而想要拿下一座城,很多時候甚至會付出比城池內的兵力還要多的兵力。
而如今呢?咱們兵力才三萬多,他們三十萬,要是以往,必然是咱們城破,可現在的結果是,他們陣亡接近十萬,咱們損傷卻很少。真是時代變了啊!”
郭帥笑道:“這不是好事兒嘛,將軍。”
看了一眼郭帥,想起他提案在城池前預先埋上火藥,尉遲恭知道,自己作為老一輩的武將,已經到了落幕的時候了。未來,會是這些腦瓜靈光的年輕人的。
拍拍郭帥的肩膀,尉遲恭指指城下歸來的斥候說:“去,把人帶來。”
郭帥答應一聲,轉身就去叫人。
沒多久沒,斥候帶到,看到斥候身上的凍瘡,尉遲恭道:“趕緊說探到了什么,然后去治傷。”
斥候單膝跪地道:“回稟將軍,吐蕃人真的退走了,不過,他們沒有直接回去,而是翻越了青石山,不知道往北走是要干什么。”
“往北走?”
想到一個可能,尉遲恭一個激靈,冷汗直接就出來了,指著郭帥說:“快,快去集結兵力,現在松州城留下兩萬兵力就夠了,你帶著一萬兵力,立刻翻越甘松嶺去疊州,要疊州府兵集結,馳援廓州。
抵達廓州以后,告訴薛家兩兄弟,如果吐蕃人沒有進攻他們的話,立刻分兵馳援高昌!很有可能,吐蕃人是要去和突厥人合流了!”
郭帥也看得懂地圖,自然知道吐蕃人的去向是哪里,見將軍著急的冷汗都出來了,連忙接過虎符,就去調集兵將。
高昌——城頭 蘇定方吊著一條胳膊,正在指揮將士們一邊進攻,一邊清理高昌城頭上的尸體。
在多方聯軍不計代價的進攻下,尸體,甚至在高昌城下形成了一個斜坡。不需要攻城梯了,來犯的敵人甚至只需要踩著同伴的尸體,就能攀上城頭。
而變成近身戰以后,一半的兵力就要用來防守城池,沒辦法以攻代守了。白刃戰一開始,傷亡就不可避免的開始激增。就是蘇定方的胳膊,也是被一個突厥將領用鈍器打斷的。
沒時間去統計殺敵多少了,現在他更關心的是自己還剩下了多少人。
連續的交戰,導致全城士兵,都沒了輪換休息的時間,只能是敵人來打,就迎戰。當尸體跟城墻等高以后,輕松的,就變成敵人了。
一個分不清什么種族的胡人,怪叫著砍翻一個唐軍的士兵,登上了城頭,看到吊著胳膊的蘇定方,哈哈大笑著沖了過來。
蘇定方咬著牙,用不習慣的左手拿起橫刀,正準備迎戰,角落里卻突出一把長槍,捅穿了這個胡人。
角落里,還頂著黑眼圈的張譯方走了出來,對蘇定方說:“我休息的差不多了,你去休息吧。”
指指快被尸體鋪滿的城墻,蘇定方嘆息道:“休息什么啊,戰斗到現在,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這個時候,要是咱們稍一松懈,城就破了。
高昌城破了會是什么后果,咱們都清楚。瓜州沙洲這些州府,都沒有抵擋敵人的能力。最近的兵州,大概就是涼州了。就算涼州能阻攔敵人,那隴右也損失了大片的疆土。真要到了那一步,恐怕你我除了戰死沙場,就只能面向長安,自刎謝罪了!”
眼看著敵人又被擊退了一波,張譯方咬牙道:“現在想那些做什么,你忘記太子給咱們下的命令是不讓寸土了?有一個敵人活著進入高昌城里,就是咱們的失職。他們想越過高昌城,先把咱們全都殺了再說吧!”
張譯方話音才落,敵軍的營地里,又是出來了一萬多人。
戰斗到現在,火藥武器的缺點已經被他們完全摸透了,一萬人很快就兵分四路,用最零散的陣型,再度開始了登城作戰。
蘇定方和張譯方能看到,這些人的面容都是扭曲的,好多人甚至還邊跑邊嚎哭。高昌城下堆積如山的尸體,已經告訴了他們,這一次進攻的結果會是什么。但是,他們沒法退,因為就在聯軍營地的門口,他們的家小都在包圍圈中,他們的逃跑,只會連累到家人。
這一萬人才出戰,很快,又是一萬人。
無論如何,打到這個程度,也該出個結果了。
唐軍這邊清楚,敵軍那邊也很清楚。
到了這最后關頭,比拼的,不過是誰先忍不住罷了。
提起長槍,張譯方苦笑一聲,抬手將長槍敲在城頭上,呼喚起來:“風!風!大風!”
這是從秦朝時候起就流傳下來的傳統,此時響起,不是贊揚將士殺敵兇猛,不是慶祝戰斗勝利。
死戰到底!
大風的呼喊聲,立刻在高昌城城頭呼喊起來,沒多久,城內休息的將士,也紛紛醒來,穿上鎧甲,拿起武器,跟著呼喊起來。
好多傷兵營的將士,則一瘸一拐的走出病房,用能用的手腳,跟著敲擊,高呼大風。在他們的身上,除了繃帶,還有掛滿的火藥彈。
高昌的補給,從未停止,以至于到現在他們依然有充足的武器。
但是,到這個程度了,已經不是武器還有多少,就能左右戰局的。
因為,目前,高昌守軍,只剩下了一萬多健全的將士,和一萬多沒法作戰的傷員。
“放吧!將咱們城頭上的武器都放出去!這個時候,留著還有什么用!”
紅著眼睛的蘇定方,親自走到了一架八牛弩面前,待到將士點燃弩箭,朝著前方砸下了扳機。
這一支八牛弩弩箭,最多帶走一兩人的性命而已。
但是,也夠了!
或者說,單單看高昌城下堆積的尸體,他們早就已經賺足了!
驚雷箭、火藥彈、八牛弩箭,傾如雨下。短短的一柱香的時間,卻用掉了以往幾天的數量。
而敵人,不過才消滅不到一半而已。
眼看著遠處敵人的陣營,又出來了一萬軍隊,蘇定方苦笑著拿起一個燃燒瓶,砸在八牛弩上,點燃了火焰。
八牛弩的箭矢已經消耗完了,再留著,只是給敵人留下戰利品而已。
伴隨著一團團火焰的燃起,蘇定方拔出橫刀,站到了城頭。
最后的時刻到了,總要說點什么。但是搜腸刮肚之下,他也湊不出一句豪言壯語來。回頭看了一眼張譯方,蘇定方才來了靈感,大聲呼喊道:“寸土不讓!”
“寸土不讓!”
當“寸土不讓”的呼喊聲響起來,突厥聯軍的一萬五千人,開始了攻城!
不斷的有硬邦邦的尸體被踩的滾落,不斷有登上城頭的胡人被砍殺,翻滾著落地。但是,也有唐軍將士,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打到現在,所有人都已經超越了極限。
砍翻一個胡人以后,蘇定方卻被一把彎刀砍到了大腿。
一邊的蘇定方見狀,立刻挺槍支援。
了結了這個胡人以后,張譯方扶著蘇定方,指著城內說:“你下去吧!”
蘇定方沒有拒絕,而是從地上撿起一桿長槍,當拄棍朝城下走去。
所有高昌守軍都知道,他們前期省下來的火藥武器,都已經被安裝到了城內,尤其是留守府,還有一顆皇命雷,也被串聯上了。
高昌,或許會破,但是,絕不會因為敵人的進攻而破!咬著牙,摸了一把懷中的火折子,蘇定方一拐一拐的繼續前進。
可剛走了幾步,還沒走到臺階處,他的腳下就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同時,令他奇怪的是,城頭上的喊殺聲,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歡呼聲和嚎哭的聲音。
怎么了?
蘇定方還在疑惑,張譯方已經先一步拉住了他,扶著他走到城墻邊,朝下看。
只見,此時再從尸體堆上往上爬的,已經不再是敵人,而是唐軍的將士。
而城外,已經被密密麻麻的唐軍士兵包圍。
援軍?
又怎么會有這么多?
疑惑沒有持續多久,最先爬上城頭的援軍,已經開始公布命令:
“高昌所有守軍,全部卸甲休息,戰場由天山道行軍大總管接替!傳大總管令,統計傷亡,集中治療。”
“高昌的兄弟們,辛苦了!接下來,換我們吧!”
聽到這兩句話,張譯方和蘇定方都毫不猶豫的坐在了地上。
站的時間太久了,戰斗的時間太久了,終于....
能他媽的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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