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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如斷其一指

  或許皇帝這種多疑的生物,就沒有相信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沒準兒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會自我懷疑一下,白日做出的處置是不是太軟心腸了?

  一晚上,實際上就是李承乾給皇帝留出來的時間,如果他覺得不妥,覺得這十一家不可信任,大可以派遣李澗到東宮警告一番,那么,今日李承乾到顧家拜訪,也只是贊賞一下他們的園林罷了。

  既然沒有,說明皇帝是贊同的,那就沒問題了。

  回到東宮以后,李承乾就開始寫銀行的規章制度來。

  之前所說銀行成長起來能跟朝廷對抗,這真的不是說笑,李承乾深深知道金錢的力量有多么恐怖。后世南山必勝客的近乎百戰百勝,跟他們背后的強力支撐,要說沒有關系,會讓人笑掉大牙。

  正因為如此,銀行踏入正軌以前,可以由皇家和十一家分利,但是學會走路以后,就得徹底交給朝廷,連皇家都不能掌控。沒有一個人、一個家族敢背負幾乎涉及到全天下的責任,皇家也不例外。

  能背負的,只有朝廷。要注意,朝廷和皇家,雖然藕斷絲連,但是二者絕不可以混為一談。

  “分股份啊,每家給四個百分點還是太過分了,就三個吧,東宮獨立于皇家之外,占個百分之十七,讓父皇占據百分之五十,這樣的安排,估計那幾家也說不出什么不是來。”

  在列表上填上數字,李承乾這才滿意的放下筆,開始睡覺。

  銀行的建設不忙于一時,朝政方面,因為皇帝要盡快重新熟悉這個帝國,也沒有奏折送到東宮來了。親率那里,已經交給了皇帝指揮,也用不著自己操心。

  至少,在吳中會稽的江南氏族本家回復消息之前,自己能休息好長一段時間。

  回想起監國期間的忙碌,李承乾就頭大如斗,一想到自己終究會進入這樣的生活,哪怕在睡夢里,依舊衷心祝愿皇帝老爹能長命百歲。

  大唐經過十五年的平安,如今才算是正式開始恢復,原本因為隋末亂世而退出國家這個舞臺的商人、家族,開始逐漸的從冬眠中清醒過來。這個時候就算傻子都能看出唐朝跟隋朝不一樣,不會輕易的兩世而亡,盛世,已經可以期待了。

  平民百姓看待事情的態度,跟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自然不一樣,他們看到的,是朝廷再貞觀四年,一舉就將東突厥干趴下了,直到現在,也沒聽說哪里有外敵入侵,也沒聽說有哪個草頭王自立。

  但實際上,朝廷對于外敵,內部的監視,一刻都沒有松懈過。

  洛陽、咸陽、揚州,這些重要的通州大邑,都有軍隊留守,而且留守的職權,大的沒邊兒,甚至保有臨機決斷的特權。在這樣位置上的,無一不是皇帝的心腹,比如洛陽留守侯君集,就因為他在這個位置上,才能說明皇帝對他的信任和倚仗。

  至于邊境的守軍,那就更是不能松懈。在調兵遣將上,李世民可以說是格外的認真,松州留守韓威,在面對十數倍于己方的吐蕃軍隊時,依舊打得昏天黑地,松州城墻都因此而垮塌了。

  至于祿東贊事件帶來的處罰,他沒有絲毫的芥蒂,不過是處罰不能吃肉而已,這算個什么。最讓他歡喜的是朝廷竟然主動給他送來了大批的水泥,監送物資的工部官員說了,太子殿下有命,松州不容有失,別管水泥從長安運到松州靡費多少,只要松州還要,朝廷就是吃糠咽菜也不會短缺松州水泥一兩。

  當將領的最在意的是什么?就是后方的支持,只要后方的支持不斷,就算是要他一個人去面對數萬敵軍,也會大笑著迎戰。接旨的韓威,率領全軍朝長安的方向單膝跪地行禮之后,就大笑著指揮士兵開始維修松州的城墻。

  跟韓威一樣待遇的還有很多,比如遼東留守張儉。

  馬邑的煤礦,如今還在開采,不過這里的煤炭并沒有運到中原,而是直接供給了遼東的軍隊。

  一樣是身在遼東,以前是唐軍和外族人一起跳著腳叫冷,現在卻是唐軍守在溫暖的帳篷里,笑著看遠處的外敵軍隊哀嚎。這太有意思了,以前是兩方都不愿意開戰,現在不一樣,只要皇帝想,張儉覺得,自己手下的兩萬人不介意為皇帝奪下一兩座城池。

  軍心怎么來的?就是這么來的。

  不過,一支兩千多人的隊伍怎么進入了自己的轄區?

  聽到探子的匯報后,唐儉才回想起這應該就是太子親率了。

  奶奶的,等了這么久,可算是把他們給盼來了!

  想起皇帝的密信,張儉立刻吩咐下屬跟隨自己到城外迎接。

  雖然不是期盼中的真正動手,可是能出一口惡氣也是好的啊!

  “太子親率,于泰,見過連城侯。”

  因為沒有直接的統御關系,所以于泰沒有單膝跪地,只是拱手,就算是施禮完畢了。

  張儉并沒有生氣,而是拉著于泰的手說:“可算是把你們盼來了,城內已經給你們準備了營地,這就歇息歇息吧,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宴席,咱們邊吃邊說。”

  于泰并不意外自己會受到這樣的招待,拱拱手說:“多謝連城侯的款待,只是親率這一次攜帶了大唐神器,不能有失,且待末將安排妥當以后再敘不遲。”

  張儉自然答應了下來,帶著自己的隊伍和太子親率一起進城。

  遼東的邊軍,好多都是本地人,不然,誰愿意跑到大唐的東北方挨凍?

  都說自古關中出精銳,帶著看熱鬧的心思,遼東守軍都匯聚到街道上,準備看看太子的親軍是什么樣子。

  這一看,可就不得了了!

  “娘的,你看這些兵,一個個穿的跟狗熊一個模樣,估計趴到雪窩子里都凍不壞。”

  “衣服算個啥,你看他們的馬,絕對是草原的好馬,太子對自己的兵還真大方!”

  “你看那六匹馬拉著的東西是什么?棺材?”

  大頭兵還沒說完,腦袋上就被老兵抽了一巴掌:“閉嘴,別往那邊瞅,事關機密,小心砍頭。”

  見小兵捂著腦袋慘叫的樣子心有不忍,老兵又說:“這應該就是親率的武器了,聽大將軍說這一次親率可是要憑兩千人收拾高麗兔崽子的,沒點神通本事,兩千人敢進攻高麗?”

  說完,老兵長舒一口氣,頓時覺得心里暢快極了。

  戍守邊境這么多年,早就看高麗那些兔崽子不順眼了。自己認識的好多人都是死在高麗境內,那京觀里沒準就有自己的相識。本來文官出言討要就夠窩囊的了,結果還被拒絕了。不僅如此,高麗還敢提要求,真是活活氣死個人。如果不是敬重大將軍,早特娘的嘩變了。

  現在看來,還是太子殿下對人胃口,說揍他狗娘養的就揍,這才對嘛!

  在親率營地的管理上,于泰是一點不敢松懈,三個獨立的帳篷,被他選成了武器庫,周邊百步內不允許有一點火星出現。他從來不覺得太子會聳人聽聞,既然這么說了,那他就得照著做才行。

  安排好親率隊伍后,于泰才帶著六個大隊長一起赴宴。

  軍中的宴會從來都是將軍帶著幾個下屬一起參加的,畢竟是要一起共事,有必要在飯桌子上認識認識。

  說是宴會,其實就是幾大盆的煮羊肉,不過看得出煮羊肉的是個好手,羊肉一點兒都不膻。至于烈酒的出現,已經足夠震撼人心了。

  張儉將一壇子酒遞給于泰,說:“這是老程送過來的,說是怕我們把用來治傷的酒精喝掉。你放心,軍務老夫已經交給了軍司馬,所以醉一晚不是什么問題。遠處的敵軍,只會奢求咱們不去進攻他們,傻子才會找咱們的麻煩。”

  結果酒壇子,猛的灌了一口后,于泰才說:“身在遼東,仰仗連城侯的地方還多,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下的命令雖然是保命第一,可是如何在保命的同時出色的完成任務,讓人憂心啊!”

  張儉微微一笑,從懷里拿出一封信函遞給于泰說:“知道你在顧慮什么,有這封信在,老夫保證你回去后不會被太子訓斥。”

  于泰展開信函看了一遍,特別是看到后面那個“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印鑒,更是大驚失色。

  這是,皇帝的信!

  傳國玉璽自從到手以后,李世民就稀罕的不行,哪怕只是離開長安,巡幸岐州,依舊帶在了身上。

  收起信函,張儉嘿嘿笑道:“陛下有命,親率暫時劃歸遼東邊軍,所以,你們現在起得聽老夫的指揮了。”

  突然出現一個頂頭上司,于泰并沒有不高興,這是軍中的傳統,哪怕是再不對付的兩個人,一旦有了統屬關系,都會放下芥蒂,專心為軍。

  但是,事關親率任務,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將軍意欲如何?事先說好,您如果想要降低任務目標,是絕對不行的。而且,這次隨行的還有百騎司的人,火藥武器的威力評估,也是頭等大事。”

  于泰最怕的就是張儉下令讓他們回去,白跑一趟還是小事兒,屁都沒放一個就回去,親率會被笑話死的。

  張儉搖搖頭說:“太子在軍略方面還是有點不成熟啊,傷敵五指不如斷其一指的道理,殿下還不曾看透。親率凌虐一遍高麗的邊城,痛快是痛快了,可是沒什么大用。所以,老夫的意見是,遼東邊軍也出動,目標不是所有高麗邊城,而是首當其沖的遼東城,只要徹底搗毀了遼東城,給高麗帶來的打擊,絕對比凌虐一遍更重!”

  張儉的話立刻引起了于泰的興趣,拿著酒壇子跟張儉碰了一下說:“巧了,卑職其實也是這么想的,可是怎奈殿下生怕親率損傷太大,不讓這么干啊。不敢隱瞞您,這次親率可是帶著一個大家伙,聽說,有這個家伙的存在,炸毀一段城墻,完全是小意思。”

  張儉揮揮手,身邊的將領就全部離開,將上手位完全留給了倆人。

  就像兩個土匪頭子交易一樣,倆人開始了竊竊私語。

  “嘿嘿,這回,恐怕就不是邊境游玩了,咱們兄弟,終于撈到一場硬仗可打了。”

  劉莽大笑著拍了拍竄天猴的后背,敲得他連連咳嗽。

  一個大胡子將領抓著一條羊腿湊過來說:“你們親率好福氣啊,聽說太子對你們簡直寵上天了,從裝備上就能看出不同來,你們的鎧甲都是新的,哪像我們,都快前后漏風了。”

  劉莽打量了一下這個將領的鎧甲,肅然起敬。很多時候,鎧甲上刀削斧鑿的痕跡,才是一個將領真正的功勛。從這位將軍的鎧甲上就能看出這是一位悍將。

  拱拱手,劉莽說:“讓您見笑了,太子殿下仁厚,最是見不得部下吃苦。不過我們親率只是負責東宮的守衛,幾天一輪換,沒有盡忠的機會啊!雖愿以死相報,可是得到了出動的機會,殿下還下令不許我們玩命,您說說,這不是急死人嘛!”

  大胡子將領哈哈大笑,拍拍劉莽的肩膀說:“好樣的,想著盡忠就是好樣的!也不枉殿下如此對待你們。看樣子咱們有機會一起上戰場啊,看你這身子骨,估計也是親率里的悍將,到時候咱們哥倆比一比,看誰殺的高麗人多!”

  主將有主將的談話,將領有將領的對話。這一次的宴會,不只是張儉于泰相談甚歡,親率的大隊長跟張儉的手下也談得熱烈。這就是軍中宴會的作用,讓本來生疏的兩支隊伍,很快的就能打成一片。

  此時已經是十月中旬,長安還在享受秋日余韻的時候,遼東這里卻變成了冰天雪地。自從取暖方式從火堆改成煤爐子以后,大唐邊城的煤煙就一直沒有斷絕過。好多時候,高麗的邊軍看到大唐邊城的煤煙,就羨慕的想要狂叫。

  煤炭,高麗也有,可是想要像大唐一樣供給給一支大軍長久的使用,卻無異于天方夜譚。

  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偏愛了大唐人,為什么那些酒囊飯袋,就能享受溫暖的營帳,我高麗的悍卒就要受冷?

  清晨,照例巡視城防后,高麗邊城的將領金秀,見大唐邊城稀疏的煤煙重新變得粗壯,就嫉妒的想要大吼出聲。

  巡視了一圈兒城防,人就凍得面目青紅。回到冰冷的營帳里后,金秀首先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漿。感受著一道火線從舌尖一直持續到胃里,他才好受了很多。

  說起來也嘲諷,這烈酒還是唐軍將領送給自己的。雖然不屬一國,但是并不妨礙兩方將領惺惺相惜。如果沒有這烈酒,金秀覺得自己恐怕要在這苦寒里精神崩潰了。

  才休息了一會兒,全身熱起來了,但胃也跟著疼了起來。好東西從來都不會遂人愿,不過看在全身變暖的份兒上,這份胃疼,他也只能忍受下去。

  “報,將軍,唐軍在城門處集結,好像,好像要對咱們開戰了!”

  一個報信的士兵,跑到營帳里后險些摔倒在地。

  “什么?”

  金秀皺了皺眉,他想不通唐軍為何會一反常態的對這邊動手。要知道,唐軍那邊也不過是兩萬多人,固守可以,但是絕對不可能有進攻的力量。至于昨日進入邊城的兩千人,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兩千多人加入戰局,在他看來跟兩千只狗沒有差別。

  這不是平原作戰,是唐人的天下,這是攻城戰,高麗的軍資或許貧瘠,但是城池的質量卻不容置疑。唐軍的兩萬多人,來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派人前去詢問張儉,他要干什么?奉勸他不要送死!”

  想起烈酒的情誼,金秀覺得自己戰前奉勸張儉一句,已經算是違規了。

  想要出門去城防看一看,但是想起外面的苦寒,金秀還是拿起自己的水壺灌了一壺烈酒。

  兩萬人的送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送死完畢的,帶著酒,也好讓自己不至于那么難受。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所以張儉只是拒絕了信使的提議,放任他返回遼東城。

  “連城侯,親率首先要進行火藥箭矢的試射,看看在攻城之際,火藥箭矢能夠取得什么樣的效果,您需要派遣盾兵保護親率士兵。”

  一個死人臉的百騎司成員,僵硬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至于采納不采納,還要看張儉自己的想法。別說他只是百騎司的一個普通成員,就算是段云志在這里,也不敢命令張儉。平時還好說,戰時,領軍將領有絕對的權威。

  張儉也很想見識見識火藥箭矢的威力究竟如何,所以下令讓盾兵二比一的保護親率士兵。

  他很清楚,別看皇帝接管了親率指揮,要是親率此行死傷慘重,絕對會被太子記恨的。

  一拍盾兵,一排親率成員,緩慢而堅定的靠近了遼東城。

  城墻上的金秀都快傻眼了,這特娘的是什么怪陣型?攻城哪有盾兵呈橫排在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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