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后的,也不是整天都縮在宮里面,女人一般不出席重要場合,但是,屬于女人的重要場合,卻不在這個范圍之內。
李道宗的母親過六十大壽,沒有聲張,但是前來道賀的人還是不少,都是大家族的頂門大婦。
李道宗無論如何也是有功的宗室王爺,雖然因為身體的原因不再混軍方,而是轉任太常卿,但是他老母親的生日,勛貴群還是記得的。
婚禮、大壽、滿月、周歲,勛貴群體最講究的就是這些,李道宗可以為了避免同僚破費而不說,但是該上門道賀的還是要上門的。
因為各家頂門大婦齊聚一堂,男人不管是誰,都不能往里摻和,就是皇帝也是一樣。
所以,代表皇帝前來道賀的,就變成了長孫。
作為皇后,長孫不管到哪里都會是中心人物、眾人恭維的對象,男人以皇帝為尊,女人以皇后為尊。
“哎呀呀,皇后娘娘,您身上的味道真好聞,這么清幽,應該是蘭花香吧。可憐我們每天只能拿橘皮之類的熏衣,熏得時間久了就變了味道,怪難聞的。”
“就是就是,還有您這個簪子,老天爺,剛剛在屋外妾身就想問了,這是什么石頭?比金簪子都耀眼。”
“皇后娘娘的身材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像妾身,生了一個孩子就胖的像球了。”
在接受了一堆一品誥命二品誥命的恭維后,見皇后有些反感,河間王妃和江夏王妃就告罪一聲,推開嘰嘰喳喳的婦人們,邀請長孫落座。
長孫收了兒子的好處,自然要幫兒子宣傳一下。
坐下后,長孫端著茶杯說:“你們啊,為了精簡宮內用度,給天下人做表率,本宮現在穿的裙子都露腳面,更別說拿衣服覆蓋在蘭花上取香了。這個味道,其實是一種名叫香水的東西散發出來的。”
說完,長孫就慢悠悠的喝起茶來,就像沒看到那些婦人焦急的目光一樣。
好不容易等皇后喝完了茶,江夏王妃就問:“皇后娘娘,這個香水,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為何我等從未聽聞過?”
見這些婦人都伸長了耳朵等著結果,長孫心里暗笑,但還是如實說明了:“其實這東西是太子敬獻給本宮的,聽說要靡費好多花朵才能制作出來,金貴的很。本宮覺得這東西制作不易,太奢華了,也就沒要多少,只是每種味道要了一小瓶。今天要不是老王妃過壽,本宮都不會灑。”
太子制作的東西?
婦人們面面相覷,不過想想煤爐子、輪椅等東西,也就見怪不怪了,既然那些東西太子都能鼓搗出來,香水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可惜,這是太子這個當兒子的送給皇后的,要是售賣的話,絕對要買個幾十瓶子!多少錢都不在乎!
要知道為了今天出來不丟臉,她們的衣服熏了十幾次,才選擇了最適宜的味道。
河間王妃笑道:“既然是太子送給您的東西,我等也就死心了,只是可惜,這樣的好東西,有錢也買不到。”
“這倒未必,本宮見太子那里還有不少,聽說他想賣出去,換些錢糧好給學院繼續擴張。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賣。哦,對了,本宮這個簪子也是太子找將作監的能工巧匠制作的,本宮只是挑了最好的一個,余下的也會賣出去。”
長孫的一句話,在婦人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會賣?
既然賣就一定有它的價格,只要不是無價之寶,能用錢解決的事,那就不叫事兒,更別說還是跟皇后用差不多的飾品香水,雖然會差一點,可是差一點,自己用的才能舒心不是?
當下,不少婦人已經起了購買的心思。
話說到這里就好,多了反而會顯得她是太子的幫兇。長孫打定主意不要讓這些婦人破費后,連自己也埋怨上。
相比較婦人們的聚會,男人家的聚會就顯得無聊很多。因為江夏王府被婦人們占據了,男人家就只能聚集在太極殿舉行宴會。
因為靠近小年,這也算是皇帝年前最后一次的賜宴。
酒宴上,一個外放的刺史,卻吸引了李承乾的注意。
武士彠!
這家伙在隋朝年間因為經商發家致富,還資助太上皇晉陽起兵,隨皇帝軍平定長安。因為這些功績,武德年間,得以名列“太原元謀功臣”之一,官至工部尚書,封應國公。不過皇帝即位后,對段綸這樣的空有虛名,實際卻沒有放馬血戰這樣實際功績的官員,或貶或廢。武士彠就是這樣,明明是應國公,卻被外放歷任豫州、利州和荊州都督。
不過武士彠也算有手段,因為出身貼近平民,所以理解百姓,發出的政令,都順應民意。不管在哪里做官,他都能獲得百姓的愛戴。
如今人在荊州任上,治下歡聲一片,萬民書自然是有的。也因為這些功績,他“應國公”的牌牌,也只是在皇帝勛貴墻壁的中部,不上不下,得以保全。
如今召他進京述職,主要就是為了表彰他在任上的辛苦。表彰完了,還得回去。畢竟,保留著他的爵位,已經是皇帝網開一面了。豫州、利州和荊州的成績,或許能夠讓他升官,但還是不足以換取國公的爵位。
“非軍功、非大功不予授爵”,這是皇帝登基以后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意思。
“武愛卿治理地方,勞苦功高,且賜酒一杯,以慰辛苦!”
李世民發話了,就有宦官在皇帝的酒壺里倒出一杯酒,端著遞給了場間的武士彠。
武士彠驚喜莫名,捧著酒杯跪地高聲道:“為國為百姓,怎敢言辛苦,謝陛下贊賞,微臣必定不負陛下所托!”
說完,就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掉了。
不過人在荊州的武士彠并不知道京城的高度酒是什么樣的,猛地喝了一杯子,當即就吐了出來,嗆得連連咳嗽。
明明是出丑的一幕,但是大殿之上的群臣沒有一個笑出聲的。
這是大不敬!皇帝賜酒,就算是毒酒,臣子也得把杯子舔干凈,更別說如今把酒吐出去,還是當著文武大臣的面了。就算皇帝心情不好治他的罪,也不會有人攔著。
好不容易才喘勻了氣,武士彠只能再次跪地,自稱死罪。
不忍心看到一個有功的名臣受罰,魏征才要出來說點什么,就見太子已經站了起來。
不同于嚴肅的群臣,李承乾笑著說:“應國公宦游在外,自然不知道長安高度酒的厲害,莫說是你,就是酒場老鬼,也得適應了才能大口的喝。”
說完,李承乾面向李世民拱手道:“父皇,應國公不知道高度酒的厲害,喝得豪邁,也是有感我皇恩賜之苦心,兒臣覺得降罪大可不必,罰酒三杯也就是了。”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本來還有點不喜,聽李承乾這么說,才笑了。
“武愛卿的一片忠心,朕知曉了,就依太子的話,罰酒三杯吧!”
皇帝的決斷下了,群臣才笑了出來。
逃脫大劫的武士彠對著太子躬身行禮后,才端起罰的三杯酒,這一次可不敢仰脖就灌了。
李承乾坐下后,就聽身邊的長孫無忌說:“這個救場漂亮,不止緩解了武士彠的死局,還哄的陛下開心,幾句話而已,不錯不錯。”
今天的長孫無忌心情也不錯,明明才開宴沒多久,就喝醉了。
李承乾笑了笑,拱拱手小聲說:“聽說父皇打算讓豫章下嫁給沖哥,如今咱們是親上加親了,外甥在這里恭賀舅舅了。”
長孫無忌壓低聲音笑了,其實他最在意的,不是皇帝嫁哪個公主,而是皇帝對自家的態度。外戚一直以來都是皇權的打擊對象,可是長孫家不同,他作為皇帝曾經的友人,一直以來得到的只有信任。如果不是皇后妹妹覺得他升任尚書仆射有鮮花著錦的危險,此時的他已經成了尚書仆射,大權在握了。
長孫無忌雖然笑嘻嘻的,但轉眼就端著舅舅的架子嚴厲道:“沒事兒多研究研究政事,總打探這些干什么。陛下命我和魏征、房玄齡輪流到東宮教授你如何處理政務,如今你已經有了自己的璽印,做事情當成熟穩重才行!”
雖然不滿這個老混蛋的叨叨,李承乾卻只能恭身受教。
另外,說起太子璽印他就來氣,印章刻了這么久,可是到手的時候才發現小的跟后世財務部的印章似的,工匠要在拇指食指成圈這么大的印章上刻上“東宮太子李承乾”的字樣,難度可想而知。再加上玉石的雕刻費時間,刻廢了就會直接廢棄,也難怪要這么長時間了。
如今印章到手,他作為太子,也能夠正式涉足政事了。雖說只是參考,但是一個太子在議事圈子里的份量雖小,卻不是沒有。
這一天的宴會舉行了很長的時間,直到皇帝不勝酒力,才宣布結束。
看著皇帝老爹捂著腦袋艱難的樣子,李承乾就知道這家伙的風疾,也就是高血壓又犯了。孫思邈的醫囑中不是沒有禁止食用大魚大肉,禁止喝酒,可是這混蛋總是不放在心上。
一想自己以后多半也會被高血壓困擾,李承乾就頭疼了起來。
頭疼歸頭疼,有時間為以后擔憂,倒不如從現在起就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
自己以前也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這么自律的時候,每天天剛微微亮,就起來,先是跑步,然后擊劍、射箭,練拳。
受傷的小腿到底敗在了年輕人強大的恢復力下,有張赟和阿史那雪的陪練,他只覺得自己已經成了自己曾經幻想過的高手。
“殿下,兵部的文書。”
擦著汗,李承乾伸手接過張赟遞過來的文書。
可是看完后,卻忍不住破口大罵:“該死的杜如晦就認準了太子親率坑是不是,怎么一直以來清繳秦嶺外圍野獸的任務總是落在太子親率的頭上?過兩天就是小年了,臘月的寒風里讓將士們出動,豈不是往死里坑人嘛!”
于泰就在一邊,見太子暴怒,就說:“殿下,去年您傷了腿,前年太子親率在草原,秦嶺外圍的野獸已經兩年沒有清繳了。屬下聽聞靠近秦嶺的村子,總有猛獸襲擊的事情發生,大冬天的進山,萊國公就是再沒腦子,也不會開出這樣的命令。您不妨再看一遍,沒準兒,只是清理村子周邊呢?”
于泰都這么說了,李承乾也只能繼續看下去。果然,命令里只是清理村子周邊的山林,并沒有要求進山。可就算這樣,也是坑人啊。
今年官員封筆封的早,想都不用想,杜老賊現在已經把兵部的大印封存,然后溜回家等著過年了。就算要反駁這命令,也沒辦法。
不,這不是命令,老子的太子親率是東宮太子的私軍,不歸兵部管轄,你兵部也只能建議,卻不能命令!
可是丟掉這個文書的話....
想一想那些被野獸襲擊的村民,李承乾嘆了一口氣,還是決定接過杜如晦丟過來的爛西瓜。
“既然去那就都去,召集全部放假回家的親率士兵,給吳王去信,給耿國公去信,這次咱們多去點人,兵部丟來的是一個爛攤子,但咱們可不能當成命令,就當成是冬獵好了!”
奉命清繳野獸和冬獵,二者的意義相去甚遠。
就連張赟也笑著說:“殿下的箭術突飛猛進,正是嘗試的時候,奴婢這就給您準備弓箭去!”
看著文書上令人生厭的字跡,李承乾拿著文書回到書房,在上面寫下“杜老賊你混蛋”六個字,然后蓋上了太子璽印,吩咐方勝拿去六部文書那里封存。
雖說這是一個出宮玩耍的好機會,可是該做的抵抗還是要做的。
于泰不久后就把信送到了。
臨近年關,學院也放假了,他困守在吳王府里了無生趣,得知冬獵的消息后高興的要跳起來了。馮盎也是如此,為了多學學中原的典籍,他干脆就住在了長安,可是作為嶺南的無冕之王,手下還有兩千的軍士,在長安城里卻一動不敢動,生怕惹到一身腥臊。世居嶺南的他更怕冷,再加上學習的時間久了,總想活動活動筋骨,李承乾的邀請正和他意。
“你要去打獵?我也想去。”
看著一身襦裙裝扮的阿史那雪,李承乾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來。
“那就去唄,不過你得換上士兵的衣服,免得被人認出來。知道你其實是想你弟弟了,我可以讓人去接他,在打獵的這幾天里,你們倆可以好好聊聊。”
阿史那雪立刻高興起來,大呼小叫的就去換衣服。
不止她開心,李承乾也很樂呵,光明正大的出宮的機會,以后可就不多了,逆來順受怎么行,把吃虧變成占便宜,才是活命的法子。
太子親率的集結地點是東宮門前,在隊伍到齊后,李承乾就帶著阿史那雪出發。
在豐樂坊接上李恪和他的侍衛隊,在開明坊接上馮盎、馮智戴和他們爺倆的部署。然后,沿著朱雀大街,從明德門出去。在城門官腿軟的注視下,四千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知道的是太子帶隊清繳擾民的野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要造反。
天氣很冷,可是出了長安后,所有人都很快樂。
馮盎此時意氣風發,絲毫看不出怕冷:“殿下,此去秦嶺路很遠,既然輜重已經運到了臨近秦嶺的村子,不如我等縱馬狂奔如何?”
見馮盎要賽馬,李恪趕緊說:“耿國公不知,皇兄曾經兩次墜馬,差點危害到性命,如今能重回馬背,已經是心性過人了,咱們還是慢慢趕路的好。”
聽李恪這么說,馮盎只能告罪一聲。
“馮公告罪個什么,其實孤也想試試縱馬狂奔的感覺,一直慢慢悠悠的走,可不算破開心障。咱們還是....臥槽!”
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滾燙的茶壺從擦肩而過的馬車上丟了出來,無巧不巧的正好丟到了他胯下的馬身上。
得虧這匹母馬性情溫順,雖然被燙的叫出了聲,可還是沒有尥蹶子狂奔。
“有刺客!”
于泰一聲喊叫,就帶著親率士兵,刀出鞘、弓上弦,把那輛馬車逼停。
至于張赟,早就氣勢洶洶的拿著刀沖了過去。
這個茶壺丟出來的實在太準確了,如果不是太子這匹馬性格好,恐怕當初的慘事又要上演。
李承乾沒心情管那輛馬車上的是什么人,趕緊拿袖子幫馬擦干水跡,心疼的要命。不管怎么說,這匹馬都陪了自己好久,自己對騎馬的信心,就是在它身上找回來的。
另外,特娘的老子是不是命里跟馬真的犯沖?這已經是第三回了!
好不容易才把馬安撫好,轉頭就見地上跪著一男三女,在張赟的彎刀下戰戰兢兢的。
剛要發火,才發現跪倒在地的長須男子有點面熟。
“武士彠,殿下昨日才在宴會上救了你一命,今日你就行刺,嘖嘖嘖,恩將仇報啊!”
張赟沒理會馮盎的話,眼前是應國公又如何?就算是個王爺他也要把話問明白!
“武士彠!你是不是誰派來行刺殿下的?說出你背后的主謀,雜家可以讓你死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