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之類的名士遺留下來的壞毛病啊,什么不為五斗米折腰,什么采菊東籬下。搞得好像給朝廷做官就是給士子摸黑,越有學問的就越不屑做官,什么破毛病!
可最令人氣憤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一些自認風流倜儻的家伙,不滿于朝廷分配的官位,干脆就丟下烏紗帽走人了。等進了深山,才嗚呼哀哉的說自己懷才不遇。
李承乾覺得,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人,只會甩他一個大嘴巴子。
曲轅犁確實是耕種的利器,至少皇帝耕出壟溝后,皇后連一半的種子都沒播種完。
雖然播種是皇后的工作,但李承乾還是第一時間過去幫忙。長孫也沒有拒絕,畢竟這是孝道。
李泰培土培的出了一身汗,坐在地頭喝水的時候,忍不住對李承乾說:“皇兄,工學院的那群混蛋就不知道拿曲轅犁再改一改,把幾樣工作結合在一起?若是走一趟就完成了犁溝、播種、培土,也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力氣。”
“你說的不錯,青雀,看樣子你過幾天又有工作了。只要把這個東西制作出來,你一定會獲得天下的贊譽。”
雖然李泰這么說的出發點是偷懶,可李承乾還是夸贊了他。蒸汽機、燃油機等東西看似是偉大的發明,可是歸根結底它們的制造目的,還是為了偷懶。
所以說,事實上人們的偷懶想法也是科學進步的巨大動力。
李世民也在喝水,本來聽到太子安排青雀去工學院,還想說兩句。但是見李泰興高采烈的開始訴說自己的想法,就不再多說什么。
皇家的耕地,不過一個上午就耕種完了,所以李世民把空出來的曲轅犁賜給了秦瓊使用。李承乾和李泰也被差到李道宗那里幫忙。
秦瓊和李道宗,算是貞觀臣子里最早走下坡路的兩個。倆人都是武將出身,但是作為武將上不了陣殺不了敵,跟廢物有什么區別?
正因為如此,對兩家心生垂涎之意的不是一個兩個。不過今日春耕大典,看到皇帝對這兩家的態度,好多心懷不軌之徒,又老老實實的放棄了想法。
忙碌完這片田地后,皇帝就在禁衛的簇擁下往長安走去。皇帝親耕一年兩年,還會有好多的百姓按耐不住好奇心,過來偷看。
三年四年過去,所有人都習慣了。
“皇帝很關心農事,很關心百姓”這句話,深深的印到了百姓們的心里。
皇帝回宮,李承乾則帶著李泰一起回學院。
曲轅犁的出現,再度讓工學院在朝堂上露了一次臉。
司農寺卿于躍上竄下跳的給工學院請功,誰敢出來反對,他就吐口水。在他看來,研究出曲轅犁這種利民利國的利器,工學院怎么褒獎都不為過。
李世民自然遵守諾言,除了讓司農寺卿作為天使,親自去降旨嘉獎外,還把貞觀學院,與國子監一樣,并入了朝廷的管轄范圍。
一大箱子的官牒,送到了學院,跟官牒同步送來的,還有一身身的官服。
學院的會議室里,老先生們對李承乾私自做主把學院并入朝廷的行為怒不可遏,可是當官牒到了以后,卻迫不及待的翻看起來。
“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啊,已經很不錯了。”
楊度對自己的品級很滿意,雖說這個五品的散官官職有可能是朝廷看在自己年紀大的份上給的優待,可是學院教書一回就能以五品致仕,已經很不錯了。好多官員拼死拼活一輩子,都未必能達到這個高度。
“太子洗馬?怎么又把這個破....”
姚思廉看了一眼李承乾,到底是沒把話說全。
“很不錯了,老夫等人蹉跎一生,能得個正五品下的朝議大夫,也算是沒有白活!”
方孝全笑呵呵的把自己的官牒放到了懷里,也不再多說什么,溜達著就離開了會議室。
其余的老先生們也都很滿意,朝廷沒有區別待遇,只要是上了年紀的,都是正五品上,身體康健的幾個,雖然是正五品下,但也不算什么。
相比較榮辱不驚的學院正院,工學院可謂是哭聲震天。他們原本都是普通的工匠,別說被皇帝夸贊,就是見皇帝一眼,都算是祖墳冒青煙了。如今司農寺卿作為宣旨大臣,不僅帶來了賞賜,最重要的是還給鐵匠頭頭和木匠頭頭封了官。
雖然是將作監體系內的官職,可已經足夠光宗耀祖了。相比較之下,那些財物的賞賜根本都不算什么。
屋子里的李泰正在研究曲轅犁的構造,聽見外面的哭聲,忍不住的撇撇嘴。
曲轅犁而已,等本王把它改造出來,絕對能亮瞎你們的眼睛!
把門關上,免得影響自己工作,李泰拿出一張紙,就開始構思設計圖。他喜歡這種把腦海中的東西制作出來的感覺,也喜歡那種絞盡腦汁,在絕境之際突發奇想,并解決困難的快感。
既然皇位注定是大哥的,那老子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兄弟相處了這么久,李泰自認眼睛不瞎,大哥對自己是真的當弟弟看待的,只要不被那些蠢貨挑撥,就算大哥當了皇帝,自己的親王也能做的逍遙快活。
想到這里,李泰笑了笑,吩咐自己的侍衛長,魏王府的屬官要是找過來,就趕走!封地的管理,哪有研究農具有意思!
同樣的時間,李恪也在學院的體育場上,帶領著學院的學子們強身健體。他喜歡管理一大片人的活兒,特別是這種需要身體力行,給手下做表率的。長時間的鍛煉,讓他擁有了過人的體魄。就算背著三十斤的沙袋,也能跟一起跑步的學子們談笑風生。
哪怕是現在,他的將軍夢也沒有破滅。自小被母親灌輸了無數自保思想的他很清楚,只要父皇在位,大哥沒有當上皇帝,他這個天生就被人警惕的皇子,就不能對權力露出一絲半點的欲望。
或許....
抬頭看向辦公樓的方向,李恪自嘲的笑了笑。他心里抱著一絲絲的僥幸,或許,這個仁厚的兄長,會滿足他的奢望吧!明明不是親兄弟,但是李恪清晰的感覺到了兄長的包容。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親弟弟看待的!
在這個自然之力還能壓制人類的年代,冬季會讓人變得慵懶,因為種種原因不愿意出門。春天到來后,才能享受戶外的樂趣。
同樣被四季影響的還有李綱老先生,冬日的時候他老人家食不知味寢不安定,如今天氣回暖后,看起來就精神了許多。
最喜歡被李承乾推著在學院里亂逛,在教室門的玻璃窗戶上看到里面的學生用功讀書,就歡喜的不行。哪怕有搗蛋的勛貴子弟不小心打碎了玻璃,也不會過度訓斥。
現在皇帝基本已經不管太子的行蹤了,自從他派遣保護李承乾的百騎司密探被太子親率士兵抓住一頓臭揍,差點殺頭后,他就不再擔心安全問題。只是每次大朝會之前,還是會通知李承乾提前回長安,按時參加。
貞觀時期的朝堂算是比較健康的,沒有一手遮天的大臣,文武分治,六部主官總是輪換。主官副官彼此監督,再加上御史臺監察,基本沒有貪污受賄,徇私枉法的事情發生。
當初武德年間,裴寂算是一手遮天,對于不對付的劉文靜,甚至能直接潑臟水,誣陷致死。但是同樣的情形如果放到貞觀朝,就不可能發生。
李世民是自負的,自負到了不愿意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只要是有從龍之功的,就算是于泰這樣功名不顯的,也混到了伯爵的爵位。有官員居心叵測的彈劾長孫無忌別有用心,他直接把奏折遞到了長孫無忌的手上,以顯君臣無猜。
再加上為了對抗傳統的豪門,李世民有意的助力新興貴族,只要是能分配給手下人的好處,根本不會吝嗇,這就導致貞觀朝前期,上下一片祥和。
只要朝廷安穩,邊疆安定,盛世的到來就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感慨于李世民的氣度,貞觀初年不愿意進京朝覲,只是遣子入朝表示心意的嶺南馮盎,五月的時候上表請求進京朝覲。
得知這個消息,李世民立刻批復了奏折,準許馮盎北上。
五姓豪門連連失利,暫時不會成為心腹之患,梁國梁師都這個最后反王已經終結。
江南的士族一向易于管控,面對當權者,他們除了臣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可以說,如今的大唐內部,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只剩下了嶺南。
因為魏征的勸諫,李世民才沒有對嶺南用兵,也沒有往那里派遣官員,所以說嶺南于大唐,算是貌合實離。
現在好了,馮盎入京,關于嶺南最后一絲的流言也不攻自破,標示著朝廷將會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對嶺南的大片土地恢復管控。
對于馮盎的入京,最欣喜的還有馮智戴,他在學院飽讀詩書,印書坊只要印一本書,他就會收藏一本,還請求李綱準許他離開之前大量印刷,好把中原的典籍運到嶺南去。
教化天下嘛,李綱自然樂得同意。
可是就在這一片祥和的環境中,出使西突厥的使節,卻帶回來了一個令人氣憤的消息。
倒不是說結盟沒有成功,也不是西突厥反悔,不愿意往中原嫁公主。
“牛百頭、羊萬只、好馬三百匹?上貢的時候也不過如此啊,這特娘的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散朝后,在太極殿后門處,從唐儉的口中得知了西突厥的“嫁妝”后,李承乾頓時哭笑不得。
“微臣也沒有想到西突厥竟然會拉下面子做這種事情,其實,只要看看西突厥送過來的公主,就不難得知他們為什么這么做了。”
就討厭唐儉這副故弄玄虛的樣子,雖然事關自己未來的小老婆,可李承乾就是不問。
待會兒進了后宮,到俺老娘面前,看你還是不是這副樣子!
跟李承乾一樣,盧寬也沒有再追問,過了兩儀門后,就開始低頭走路。
涉及到太子側妃的事情,所以唐儉才會被獲準進入后宮。自從太極殿恢復議事殿的作用后,兩儀門就成了后宮的門禁所在。朝臣們想要拜訪皇帝,得先通報才行。能夠無視兩儀門的門禁,直接進入后宮,到皇帝下榻的甘露殿才報名的,只有房玄齡。至于能夠連通報都不用,直接進皇帝臥室的,只有長孫無忌。
因為早早的得到了消息,所以兩儀殿門口,長孫已經等候在這里了。
見過來的人除了唐儉盧寬還有李承乾,就伸手點點,表示自己很生氣。
李承乾笑了笑,只能厚著臉皮接著往前走。
這個時候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連寫婚禮請帖的工作,都是父兄的,結婚當事人只需要結親喝酒,最后入洞房就完事了。敢多說一兩句,會被人指責。這就是所謂的包辦婚姻,好多男女,只有在洞房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另一半長什么樣子。
李世民也在兩儀殿處理奏折,雖然他一般都要住在甘露殿,但是平時更多的卻是賴在兩儀殿。偶爾臨幸別的妃子,得是長孫把他攆出去才行。歷代帝王皇后相處和諧,琴瑟和鳴的很少,長孫和李世民就是一對兒。
進入兩儀殿,落座分茶后,唐儉立刻就說:“陛下,娘娘,西突厥這次送來的公主,名為阿史那哈爾。微臣詢問了很多的西突厥商人,還有戰俘,最后才得知她并不是肆葉護的親生,而是某個戰敗貴族之后。正因為不是親生,肆葉護才會這么肆無忌憚的降低嫁妝,因為他不在乎咱們大唐如何對待這個公主。”
嫁妝的豐厚,是新娘子的臉面,像五姓豪門雖然靠嫁閨女斂財,但是陪嫁的時候,嫁妝是斷然不會少的,因為這關乎著家族的臉面。
肆葉護不愧其名,竟然如此肆無忌憚,要知道這可不是親生不親生的問題,而是關乎著一個國家的顏面。大唐的嫁妝看似都是茶葉瓷器絲綢一類的東西,但是綜合的價值加起來不會低于五萬貫,更不要說沒辦法用價格衡量的那塊牧場了。
結果,就這?
“西突厥如此敷衍了事,看樣子是看穿咱們的意思了。不過也罷,反正咱們大唐也不需要多可靠的盟友。就跟薛延陀一樣,雖然以盟友的身份答應出兵夾擊東突厥,可是等咱們接管西突厥的土地后,卻加固了防線。呵呵,盟友,不過是虛名而已!咱們強大的時候,跟誰都會是盟友,若是中原衰弱,呵呵....”
李世民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幾人卻知道中原衰弱會如何。
當初派出鴻臚寺的官員作為代表簽署盟約,其實就是大唐留下的一個借口。一個官員而已,不需要多麻煩,只要名義上把他黜落,那份盟約,自然就沒有效用了。
長孫從不干涉朝政,就算是有官員到兩儀殿來商談,她也會回避。但是這件事涉及到太子,也就有了發言的資格。
見君臣三人聊得熱烈,她就拍了拍李承乾的胳膊,笑道:“怎么樣,承乾,你的側妃,可不怎么受娘家待見哦!”
李承乾笑了笑:“母后,不論如何,她都在名義上嫁過來了,雖然素未謀面,但是要兒臣欺負一個弱女子,兒臣不以為傲。既然她娘家不待見她,兒臣好好待她也就是了。作為側妃,還是突厥人,她沒資格覬覦正妃的位置,就算有了孩子,也沒資格當儲君。既然來了大唐,讓她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也就是了。”
長孫點了點頭,對兒子的回答很是滿意。
現在這個西突厥公主的遭遇,讓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年。
他和長孫無忌被長孫安業趕出家門,最后作為娘家送她出門的還是娘舅高士廉,背她出府門的,本應該是大哥,卻是長孫無忌代勞的。
本以為自己一生坎坷,嫁人以后也是如此。誰曾想,自己的夫君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僅給了自己最好的待遇,哪怕如今變成了皇帝,也不曾減少一分的愛意。作為附庸的女人,很容易變得命苦。
君臣三人還在商議如何回復西突厥的事情,李承乾也不愿意往里摻和了,正愁用什么借口遠遁的時候,才見李麗質抱著哇哇哭的李治從帷幕后走了過來。
“母后,母后,雉奴他把手戳傷了。”
聽她這么說,長孫和李承乾立刻站了起來,急匆匆的過去看情況。
說是戳傷,其實就是一個不大的傷口而已。
酒精作為已經被驗證是絕佳消毒品的藥物,宮中自然不缺,李承乾拿著布簽,蘸著酒精給他消毒以后才讓長孫包扎。
相比較李泰,李治就要笨的多。明明如今已經三歲多了,卻連話都說不全。
也不知道這樣的笨蛋,最后是怎么躺贏得到皇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