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李世民笑了笑,長舒一口氣。
的確是時候好好松快一下了,東突厥的覆滅,可以說是貞觀年的一個精彩的開頭。有這一戰墊底,高句麗之類的地方,怎么也該老實下來了吧!
為軍隊提心吊膽了幾個月,此時一朝得以松快,李世民唯一想要的就是酒。
草原的大勝,可是開國以來最值得慶祝的事情。文臣武將和三省六部的官員們第一次肆無忌憚的海喝,皇帝已經下令,全長安都可以為此狂歡三天!想想大軍回朝之后的繁雜事務,官員們也只希望大醉一場,為接下來的忙碌做準備。
跟歡慶的長安不同,白道的李承乾卻很煩躁。
黎達海這個家伙,之前竟然只是往草原送補給,運傷員,竟然忘了發財的事兒!
要知道草原上的牛羊,這一次真的是多得沒法計算。大軍勝利后,雖然還留下了很多的牧民俘虜,可這些人擁有的牛羊,名義上已經是大軍的了。在草原上吃肉吃得反胃,可這東西運回中原,那就是絕頂的好東西。
從白道、馬邑、豐府運送傷員,這是應有之意。可是從朔方返回的時候,怎么也得把車裝滿吧!
黎達海的三兒子黎永業,如今就跟在李承乾身邊,一張嘴就沒合上過。
這一次他們家算是長臉,皇后娘娘親自下懿旨夸獎他們為大軍做貢獻,這樣的榮耀,誰家能得到?一想起本族老族長親自來長安邀請他們歸宗的樣子,他就想笑。以前父親做商賈的時候,直接被家族掃地出門,差點連“黎”這個姓氏都被剝奪。可現在,因為眼紅,又上桿子的過來求著回家。
呵,我們一家就是商賈怎么了!如果不是經商,也不會被太子看中,更別說如今左鄰右舍見到他們都畢恭畢敬的。得到縣令之類夸獎的商賈很多,可得到皇后夸獎的,他們家估計還是頭一個。
只是不知道,當他得知皇帝夸獎的旨意,已經落到他們家的時候,會不會樂得抽過去。
三月過去了,四月天,哪怕是草原,也不再那么寒冷。
傷兵營的傷兵傷勢都穩定下來,直到這時,剩余的一萬大軍和全部的傷兵,才要正式開拔。
回國。
回家!
當回去的旅程開始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戰斗結束了,這一次是大勝,從大總管到最底下的小兵,都會有豐厚的獎賞。好多斷胳膊斷腿的殘疾人士,拿著太子開出的文書,在車上哭得像月子里的娃。有這份文書在,他們就能去長安,在將作監能工巧匠的幫助下安裝假肢。雖說跟以前一模一樣是不可能了,可跟躺在床上當爛泥相比,當個瘸子已經是最幸福的事兒了。
孫思邈蠻橫的要了兩輛大車,用來裝他在草原上收集的藥材。當然重中之重的就是一口棺材。棺材里不是死人,而是一副安裝好的骨頭架子,這是一個倒霉的突厥人的遺骨,在李承乾的幫助下,老孫學會了在關節等地用繩子固定好。這副骨架,將會被老孫使用很長一段時間。
終于踏上了回程,張赟等宦官和那近兩千的禁軍也很興奮。雖然太子不安分的跑到了陣前,但好歹是沒出意外。死掉的那幾個都是在傷兵營期間不幸被感染死掉的,不過他們死的也不虧,因為不止皇后會重重賞賜,軍功冊上也有他們的名字。走一趟,死一遭能給家里的孩子帶來巨大的功勛,怎么算怎么值。
整支隊伍都是快樂的,除了太子殿下和孫思邈神醫。
馬車車廂里,李靖擁著毯子背靠著車廂,李承乾則抱著一個骨灰罐,和孫思邈一起,靜靜的為義成祈禱。
不忍心看她感染嚴重后痛苦的樣子,在她哀求的目光下,李承乾只能求孫思邈給她一個痛快。
在喝下孫思邈的藥后,義成終于帶著笑意離開了。
李承乾心情不好,孫思邈的心情也不好,這讓同一個車廂里的李靖很是不舒服。
堅持著站起身打開車廂窗簾透透氣,李靖開口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孫神醫,您開出蜜糖毒藥毒死人,確實違背了醫道,可是既然這是為病人考慮,是積功德的好事兒。至于太子,你哀傷個什么,老夫看你下決定的時候,不是挺堅決的嘛!”
李承乾抬起頭:“衛公,我不是因為這件事難受,而是為義成不值。蕭皇后和楊政道可以說是被她救下的。雖說身在突厥處境不好,可是有義成在,怎么也比在竇建德手下要好得多。可是義成病重,這倆人沒一個上心的。就連火化的時候,我特意給他們解除了禁令,他們都沒去送行。人心啊,竟然冷漠到了這個程度。”
李靖無奈的笑了笑,這個世界上最難以琢磨的不是天氣,而是人心。誰也不知道自己對面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話,沒準兩個觥籌交錯的人下一刻就會拔刀相向。太子把人心看得太美好,未必是好事兒。經此一事,大概也能看透點什么了。
孫思邈念完了一段經文,看了一眼李承乾,問道:“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做出毒死義成的決定。老道學醫幾十年,配毒藥以毒攻毒也不是沒有過,可還是第一次置人于死地。”
李承乾嘆了一口氣,示意了一下自己捧著的骨灰罐兒:“義成當時處在生死邊緣,如果不痛苦的話,自然用不著這樣,可是她每次呼吸,都是竭盡全力,每次換氣,都要遭受折磨。既然早晚都是死,為何不痛快的離去?孫道長,你現在是鉆牛角尖,只覺得自己毒死了人。可是如果義成能夠托夢的話,估計她會很開心的感謝你的。”../../
嘆了一口氣,孫思邈只能把視線從骨灰罐子上面轉移開。
因為不是在戰時,是回程,所以大軍行進的速度時快時慢,有時候一天休息三四回都是常事。
如今隊伍又停了下來,李承乾本來以為是要休息了,剛要出去透透氣,卻冷不丁的被門外的張赟推了回來。
“殿下,斥候回報,離此地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匪寨。”
李靖捋捋胡須,笑道:“既然遇到了,那怎么也得給將士們發發財。來啊,命長孫沖帶兵兩千,平了這個匪寨!”
大總管發話,立刻有傳令兵前去傳令。
看到車廂外張赟堅定的神色,李承乾只能放下手里拿起的弓。
見李承乾有意,李靖就掀開皮裘站了起來,拉著李承乾一起出去。
有李靖在,張赟想要阻攔,卻沒辦法開口。因為,大總管已經下令,此次剿匪,由太子指揮。
早就看調兵遣將的看得眼饞,如今一朝令在手,李承乾立刻把太子親率也帶上。
雖然太子親率如今也只剩下一千四百多人,可是經過這次戰爭的歷練,他們反而獲得了成長。
于泰為正面帶隊將領,方朔為兩翼帶隊將領,長孫沖帶隊包抄后路,務必不放過一個。
本來長孫沖對自己的位置還很不滿,可是聽說后路很容易能截殺到頭頭,才興奮的帶著五百將士出發了。
兩千將士,已經足夠。
大唐和草原的邊境,總是會有這些干沒本錢買賣的。
以前朝廷沒時間管他們,現在草原已經納入大唐的版圖,他們就從邊境的盜匪變成了內部的盜匪,如何能不除掉。
李靖的大總管職銜到了長安才會被取消,所以他現在還有自主決定攻伐的權力。當然,前提是攻伐的目標是盜匪一類。
依山建立的匪寨,真的跟電視劇里的一樣,是用巨木樹立而成。作為邊境扎根許久的地頭蛇,他們的暗哨很多,就算是竄天猴帶領的機動隊,也很難清除干凈。
所以當正面五百的部隊抵達寨門前的時候,已經有一個面目猥瑣的家伙,帶著大批的禮物等候在緊閉的門前。
被軍隊針對1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草原人南下,都會到他們寨門前圍堵。不過出出血就能了事,賊匪們以為這一次跟以前也是一樣。
“將軍,您看我們在這個地方做買賣,也沒礙到大軍的事兒。所以我們當家的讓小人給您送上一份禮物,希望能獲得您的諒解。”
話說的得體,禮儀也很周到,陽光照射在開著的箱子里,閃出一陣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李承乾把頭撇向一邊,伸手拍了拍于泰的馬。
于是,于泰立刻騎馬上前,一刀斬下了人頭。
突厥人好打發,你以為官軍也能這么打發?
沖天而起的血液就像是下達的信號,山寨寨墻后面立刻有箭矢飛來。
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張赟,李承乾立刻開弓還擊。
山賊的弓箭沒有正式的弓箭力道大,隔的這么遠,就算射到身上也只是疼一下而已。
正相反,李承乾的箭矢,很快就射中了一個露頭的倒霉鬼。
李靖也拿了一張弓,接連兩箭發出,就命中了三個人。
眼看著有兩個人被箭串了葫蘆,李承乾驚訝的看向李靖。這老混蛋果然藏私了,就這一手,恐怕軍中也沒多少人能趕得上他吧。
“看什么看,山賊只穿著皮甲,又不是鎧甲。要知道不管是尉遲還是陛下,開弓都能射穿鐵甲,陛下更是有箭透一將身軀前后的記錄,跟他二人比起來,老夫這算的了什么!”
李承乾茫然的點點頭,只能繼續開弓。原以為弓箭比不上槍械,現在看來也未必是那么回事兒。
五百的正面部隊,箭術都挺爛的。但是當方朔的側面部隊也動手后,很快寨門后的箭矢就停了。
方朔的箭術很好,所以他帶隊的就是弓箭隊。全隊除了正常的體能鍛煉外,就是射箭的練習,如今個個都是神箭手。
寨門處的遠程攻擊消失后,就是劉莽的攻堅隊上場。
劉莽麾下的將士只注重肌肉,各個都是彪形大漢,就連橫刀都被他們拋棄,嫌棄小家子氣,整隊都換上了狼牙棒作為主戰武器。
不過狼牙棒面對寨門還是有心無力的,所以在山下,他們就放倒了一棵一人合抱粗的樹,枝干都沒修剪,就抬著直接沖向了寨門。
一次撞擊,兩次撞擊,第三次后,寨門的門閂終于不堪重負被撞斷,劉莽也第一時間沖了進去。
接下來就是屠殺了。
雖然這里的營寨大約有兩千多賊匪,可他們卻遠不是太子親率五百人的對手,正面沖擊,硬是被殺的節節敗退。
看著前方血淋淋的戰場,李靖捋捋胡須:“如今的太子親率,已經能夠跟玄甲軍相提并論了。雖說戰斗經驗方面相差懸殊,可是在個人戰力面前,玄甲軍可占不到便宜。只是,玄甲軍已經許久不曾出戰,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李靖完全有理由相信,同樣的訓練方法已經在玄甲軍內部推廣開。作為皇帝在登基前就是親軍的部隊,玄甲軍雖然淡化了他們的存在感,可是將帥們自然忘不了成就皇帝百騎破萬敵神話的部隊。
很無趣,用太子親率和五百士兵對付賊匪,算是殺雞用了牛刀。除了幾個倒霉鬼被砍傷了以外,沒有一個戰死的。
邊境的匪寨人種參差不齊,有漢民,有突厥人,甚至還有金毛的胡人。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有幾個家伙圍成一圈,嘴里喊著“八嘎”,這就過分了啊!
“等一下,不能殺,這些人是倭國人,沒準兒是使者!”
李承乾剛想讓劉莽把這幾個人形畜牲干掉,唐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老家伙自從回到軍營后就一副沒休息夠的樣子,總是窩在自己的馬車上打盹兒,沒想到也跟著過來了。
“使者?倭國不是在東海嘛,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李靖對唐儉的突然打斷很不滿,作為軍方第一人,他自然知道倭國的位置。隔著一片海的國家使者,怎么可能出現在草原?
唐儉一路小跑的跑過來,解釋道:“雖然他們是東海的國家,可是走海路很是艱難。所以隋朝也有使者是從新羅百濟過來,穿過高句麗,從草原這邊繞路直接到長安的,不算什么稀奇事。別看倭國跟突厥八竿子打不著,在面對咱們中原的時候,他們互相之間可是很好說話的。”
說完,唐儉就湊到隊伍面前,嘰里咕嚕的開始說島國語言。作為鴻臚寺的扛把子,他自然掌握多國語言,其中就有半生不熟的倭語。
一個操著半生不熟的倭語,一群講著半生不熟的漢語,竟然還能溝通。
唐朝時期的倭語,跟后世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可是被開車小電影和番劇熏陶了一段時間的李承乾,還是勉強能聽清一兩句,猜測到他們的意思。
好久之后,唐儉才笑了,轉身對李承乾說:“太子殿下,他們是倭國的使者,是來我大唐朝覲,并學習的。只是途徑這里,被賊匪扣押,如今咱們回長安,正好帶上他們。”
帶著倭人一起回長安?
李承乾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轉過頭,李承乾就問李靖:“衛公,孤聽說前隋的時候,倭國的國書,竟然稱自己是日出之國,稱呼咱們中原是日落之國,可有此事?”
李靖的爺爺李崇義曾任殷州刺史,封永康公,老爹官至趙郡太守,怎么也知道這件事吧。
李靖點點頭,說:“確有此事,當時滿朝武將憤怒欲狂,恨不得殺到倭國,治他們不敬上國之罪。只是煬帝并沒有惱怒,反而說他們是未開化的野人,情有可原,赦免了他們的不敬之罪。”
李承乾點點頭,對李靖說:“衛公,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
看著滿地的倭國使節尸體,唐儉深深的嘆息一聲,把手里的倭國國書扔到了血泊里。
夜郎自大啊!一個破爛島國的人,怎么就不長點記性?前隋的時候狂妄自大,如今面對大唐還要如此?自己作為出使突厥的使者,在回程的大軍里沒有話語權。可恨這幾個混蛋,或者說可恨這個倒霉國家,國書的開頭竟然還是那樣,讓自己想勸阻李靖都勸阻不來。
只是奇怪的是,為何太子對倭國也是如此的蔑視?看起來好像....就沒打算放過他們的樣子。
匪寨的繳獲很多,而且都是好東西。士卒們很自覺的邀請太子殿下參觀一下繳獲品,順便挑點喜歡的東西,再輪到他們瓜分。有戰利品可以自由挑選,李承乾哪有心思管那幾個倭人的死狀。
遣唐使啊!
如今是貞觀四年,看樣子這幾個家伙,就是什么狗上田地、藥死會日的遣唐使吧。
沒必要把它們帶回長安,有些個噴子遍觀歷史,就是喜歡把倭國后來的罪孽安到唐朝身上。明明隋朝的時候就已經招待過,卻偏偏視而不見,往李世民的頭上大噴臟水。
好些人就是這樣,就喜歡雞蛋里挑骨頭,面對歷史名人,總喜歡找出點惡劣事跡證明他是壞蛋,或者遍翻百度,把大家公認的壞蛋給變成好人。腐儒鉆故紙堆,被他們指責,輪到他們自己,結果愈發不可收拾。
都是鹽吃多了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