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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二樁命案

  “蘇大為居然敢為此事去求見陛下。”

  “剖體驗尸?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高陽乃太宗骨血,誰敢?”

  “此人還真是走運…”

  “不妨事,讓他查,高陽的事,若能查出來,那當年我們的事早就暴露了,何至于到現在。”

  “正好借此事,除掉蘇大為。”

  天微微亮,蘇大為剛剛來到長安縣不良人公廨,便見錢八指匆匆走進來。

  “阿彌,出事了。”

  “什么事?”

  “又有人死了。”

  “長安哪天不死人,有何特別?”

  “這件案子蹊蹺。”

  錢八指摸著下巴,皺眉道:“報案的是死者家人,據說今晨發現死者死于家中,但是現場十分詭異。”

  蘇大為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據說是燒死的,但屋內沒有任何明火,現場也沒有火燒過的痕跡,縣君讓我將此事告訴你,讓你去現場看看。”

  錢八指砸摸了下嘴,補充道:“對了,這個案子,和你查的高陽公主案,是不是有些相似?”

  被錢八指一提醒,蘇大為立刻想到,高陽公主也是在自己家里,死于非命。

  開始大理寺的仵作判斷是外傷致死。

  但蘇大為昨日驗過后,發現實則是溺亡。

  這就留下一個疑問。

  在自己家里,這人是怎么會溺水而死?

  這不合常理。

  如今,錢八指說的這件案子,在自己家中,被火燒死,而現場又沒有任何失火的痕跡。

  這兩個案子,確實有一種奇妙的偶合。

  好像是高陽公主案的延續。

  又像是有人故意與蘇大為作對,弄出新的兇案來挑釁。

  “死者是誰?”

  “越王府一位長史,姓崔名渙。”

  “崔渙?”

  蘇大為重復一遍這個名字,確定自己沒聽過。

  “博陵崔氏嗎?”

  “還不清楚,縣尊的意思,是讓我們先去現場查查,然后再通知大理寺。”

  “那你調集人手,帶上仵作,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蘇大為說著,起身召來南九郎,安排后續的事宜。

  本來他今天的首要任務是查高陽公主的案子,但是出了這件事,公主的案子只有先交給南九郎替自己去做。

  先看看這崔渙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弘兒,弘兒,你覺得怎么樣?”

  武媚娘一臉擔憂的看向長子,卻見李弘面色血紅,彎腰劇烈咳嗽著。

  她忙用手撫著李弘的背,替他順氣。

  “剛服用了郭道長奉上的金丹,應該一會就好了,要不要再飲些參茶?”

  李弘只是咳嗽著,勉強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過了好一會,他的咳嗽聲終于漸漸小了,好像喘過氣來。

  武媚娘一顆懸起的心這才落下。

  “我得問問郭行真是怎么回事,最近他奉上的丹藥,藥效越來越差。”

  說出這句話,武媚娘一雙蛾眉倒豎,面上浮起一抹煞氣。

  居移氣,養移體。

  十余年皇后的生涯,并且做為李治的左膀右臂,與滿朝文武斗智斗勇。

  過去那個慈眉善目與世無爭的明空法師早已消失了。

  現在的,只有大唐六宮之主,手段成熟狠辣,殺伐果斷的武皇后。

  “阿娘,我沒事。”

  李弘主動握住武媚娘的手,仰著頭,沖她擠出一絲笑容。

  但是這個蒼白的笑容,以及冰冷的手掌,卻令武媚娘越發心痛。

  “弘兒放心,一切有阿娘,阿娘會召集天下名醫高士,一定會治好你的身體。”

  “娘,我這身體,真的能好嗎?”

  李弘對此表示一絲懷疑。

  “乖兒子,你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你身上流有天可汗的血,滿天神佛都會護佑你,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武媚娘輕輕拍著李弘的肩膀,溫柔撫慰著。

  這個天下,能令他如此溫柔的,只有這兩個男人。

  蘇大為帶著錢八指和一幫長安縣的不良人,趕到崔渙家的時候,時間已是辰時正。

  出乎蘇大為意料的是,大理寺的人居然先一步收到消息,派了差役和武侯、仵作前來。

  那仵作剛好是之前與程道之一起,陪蘇大為去查看高陽公主命案現場的那位。

  雙方在宅前院碰到,彼此都有些意外。

  各自行禮打著招呼。

  “蘇少卿,你也來查這個案子?”

  “哦,我現在還在長安縣掛著不良帥,這案子是長安縣治內,我理當過來看一下。”

  蘇大為向仵作點點頭:“不忙敘舊了,先查案吧。”

  “是。”

  仵作叉手行禮,然后向一旁的差役打了聲招呼。

  大理寺和縣里的不良人,都是做慣了案子的,各自分工開去。

  有做現場查探,有詢問家人做筆錄,有將現場用繩和石灰圈起來,避免被人破壞。

  還有像蘇大為這樣,帶著仵作,直接進入發生命案的屋子。

  一進門,一股古怪的帶著某種蛋白蛋燒焦的味道,撲面而來。

  縱使心中早有準備,蘇大為也不禁皺了下鼻子。

  大理寺和長安縣的仵作倒是早有準備,掏出手帕在鼻前系上。

  蘇大為看了他們一眼,心想這算是古代原始版本的口罩。

  他也依樣畫葫蘆,從袖子里取出自己的隨身手帕,在鼻前系了一下。

  心里尋思著,以后如果要想查案方便,看來還得準備一些查案和法醫的行頭。

  什么羊腸手套,蠶絲手套可以來一副。

  還有各種外科解剖刀具,正規的口罩,等等。

  屋內光線十分昏暗,蘇大為走到窗邊,細心檢查了一下,沒發現特別的痕跡,向兩名仵作做手勢比劃了一下,然后將窗推開。

  陽光從窗外透入,一瞬間將靜室照亮。

  可以看到,屋內就是正常的臥室家具,沒有特別之處。

  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地上多了個火爐,還有一具尸體。

  尸體體表漆黑,雙手如鳥爪般伸向半空,早已僵直。

  那張臉,也跟漆炭一般,看不清面目。

  “之前我聽說現場沒有燃火之物,這個爐子是什么?”

  蘇大為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

  剛好錢八指帶著一個婦人進來。

  “這是崔渙家的,周娘子。”

  “見過幾位郎君。”

  周娘子向屋內眾人施了一禮。

  她的年紀在三十左右,歲月已經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臉頰肌膚不再光潔,眼角已有細紋。

  不過身材依舊窈窕。

  看得出來,年輕時應該長得不錯。

  她的眼睛浮腫,眼中泫然有淚,顯然崔渙的死,對她是個不小的打擊。

  “周娘子免禮了,你是怎么發現崔渙出事的,能把經過詳細說一下嗎?”

  蘇大為一邊說著,一邊向沖他投來詢問眼色的兩名仟作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開始工作。

  現在蘇大為既是不良帥,又在大理掛了個大理寺少卿的職,查案起來,兩邊的人都要以他為馬首是瞻。

  周家娘子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聲音略有些沙啞,但卻異常溫柔甜美:“昨夜用過晚膳,我家郎君說累了要休息,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便伺候著洗漱,后來他說今晚要一個人休息,我便去偏房了。

  等到天亮,我見他房里一直沒動靜,擔心誤了府里點卯,便來喚他。

  誰知叫了許久不見他答應。

  心里一慌,便推門看了一眼。”

  說到這里,周娘子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眼中淚如雨下。

  “就…就看到郎君躺在地上,已成不成了…”

  “之前縣里接到報案時,我手下與我說,說是現場沒有失火的痕跡,可是這里有個火爐。”

  蘇大為看了一眼,爐中一片漆黑,在爐角和房間地上,還有許多黑灰余燼。

  這說明,死者生前,在燒東西。

  而還還燒得不少。

  “妾身一時情急,現在也不記得當時說了些什么,但你們看看,就是一個小火爐,四周家俱都完好,怎么可能就把人燒成這樣。

  況且人如果著火,一定會痛苦,一定會呼叫求救,可是這…這里也沒有他掙扎的痕跡。

  妾身睡眠淺,若是郎君有呼喊,定然會驚醒。

  可是一覺到天亮,也沒聽到任何響聲。

  這實在有違常理!”

  蘇大為默默聽著。

  錢八指看看婦人,又看看正圍著尸身忙碌的兩位仵作。

  摸了摸下巴,沉思起來。

  蘇大為想了想開口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周娘子擦拭著眼下淚痕,抬眼看向他。

  那眼神,真是我見猶憐,梨花帶俏。

  蘇大為卻不為所動,平靜的看著她:“我進來的時候,感覺屋內黑暗,以我的視力,都不能第一時間看清屋內地下躺的什么,周娘子不過尋常婦人,如何知道崔渙出事了?

  正常人應該是直接走進房,那樣的話,難免踩蹈到躺在地上的尸體。

  可是我看過,都沒有。

  你的腳印,只在門前一塊停住。

  這一點,你做何解釋?”

  錢八指,以及正在查驗尸體的兩名仵作,所有人的動作一僵。

  然后齊刷刷盯在周娘子身上。

  難不成,兇手便是眼前的婦人?

  “你…你難不成還懷疑我?”

  周娘子哆嗦了一下,眼中閃過驚慌之色。

  “周娘子,若是此事你無法解釋,那就請你隨我們回衙門走一趟。”

  蘇大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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