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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限期破案

  永徽四年,高陽因房遺愛謀逆案被廢為庶人,貶去巴州。

  一別十一年,終于在大唐麟德元年,返回長安。

  卻在回長安的第二天,被人發現死于非命。

  而蘇大為,是這其間唯一拜訪高陽公主的客人。

  縱然他不想沾惹是非,但是非也已經主動找上來。

  毫無疑問。

  高陽之死,蘇大為負有最大嫌疑。

  蘇大為此刻,倍感壓力。

  耳旁仿佛有一柄大鐵椎,在一下又一下敲擊著腦袋。

  巳時正。

  李治下了早朝,將眾人召集于紫辰殿。

  蘇大為立在殿下,摒息靜氣,神情肅然。

  殿內除了站在一旁的宗正寺、大理寺等官員,還有李義府、許敬宗、上官儀和秘閣郎中李淳風等重臣。

  沉默持續了許久。

  終于,李治的聲音,打破了堅冰。

  “高陽之事,眾卿有何話說?”

  大理寺卿裴廉抹了抹頭上的汗珠。

  春寒料峭,寒意未去,但他卻出了一頭汗水。

  皇帝既然發問,在場的有兩個人逃不開回話的命運。

  一個是宗正寺,關于高陽公主的身后之事,得由宗正寺操持。

  另一個更重要的,便是大理寺,破案的重責,無疑要落在大理寺頭上。

  “陛下…”

  裴廉抹著汗,斟酌了一下用詞:“公主的案子,應由我大理寺來處理,臣請陛下…”

  “要多久?”

  一向沉穩的李治,開口打斷裴廉未說完的話。

  裴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陛下是問破案時間?這個,臣還沒有看到此案的卷宗和物證,所以無法確…”

  “朕給你半月時間,將殺害高陽的兇徒找到,你可有把握?”

  裴廉的眼神流露出來一種惶恐。

  李治說的雖是詢問,但話里的意思,就是給出底線。

  若超過半個月不能破案,裴廉這大理寺卿的位置,只怕到頭了。

  到時,不知多少人要摘掉官帽,甚至血流成河。

  裴廉喉結蠕動了一下,一時不敢接話。

  “怎么?莫非半月還不夠?”李治的臉色一沉,聲音也陰冷了起來。

  “陛下,破案之事,殿上有蘇大為在,臣以為,陛下應該聽聽他的意見。”

  裴廉惶恐中,及時把皮球踢了出去。

  若說破案,現成的有這么個好的背鍋對象。

  聽說蘇大為昨日去過高陽公主的宅子,而且是唯一個去見過公主的人。

  此后,守衛公主府的金吾衛,再也沒見有誰進出。

  若說嫌疑,蘇大為最有嫌疑。

  若說破案,除去當年在長安驚鴻一瞥的狄仁杰,還有遠在西域的裴行儉。

  放眼長安,蘇大為的破案能力,也是鶴立雞群。

  這鍋,給他背就對了。

  果然,隨著裴廉的急中生智,殿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蘇大為的身上。

  令他感到如芒在背。

  在心里暗自把裴廉“問候”了一番。

  蘇大為低著頭,但他能感覺到,坐在殿中上首的李治,目光正穿透淡淡的煙霧,盯在自己身上。

  “蘇大為。”

  “臣在。”

  “你對高陽的事,有何話說?”

  蘇大為抬頭道:“當年高陽公主和房遺愛的案子,臣也有份追查,昨日在朱雀街上見到公主,方知陛下皇恩浩蕩,已赦公主之罪。

  不曾想,公主才回長安,就遭到這樣的噩運…

  臣懇請陛下嚴懲兇徒,以慰高陽公主,在天之靈。”

  這一番話,說得鏘鏗有力,擲地有聲。

  開始提及十一年前的案子,其實也是在隱晦的提醒李治。

  當年若無蘇大為插手,替高陽他們收集證據,只怕長孫無忌早已命其自盡。

  也就不會有高陽公主的后來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蘇大為算是高陽的“救命恩人”。

  那么現在更不會無緣無故的去殺公主。

  至于后面的場面話,蘇大為絕不會主動提破案的事,不會主動把這件事招攬到自己身上。

  一為避嫌。

  二就是,此事理應由大理寺來處理。

  方才裴廉甩鍋甩他身上,他并不是那么大方,那么喜歡替人接鍋。

  李治細細咀嚼著蘇大為的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聲音沉痛道:“高陽與朕自小一塊長大,感情頗深,朕此次赦免她的罪,本想高陽能安度余生,豈料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朕心甚痛,朕對不起太宗皇帝…”

  “陛下!”

  站在兩旁的李義府和許敬宗等人,忙一齊向李治行禮,勸道:“陛下要保重龍體,高陽公主之事,責成裴廉半月查明,若他不行,再定他的罪。”

  “陛下!”

  裴廉一聽,嚇了一跳,心里連許敬宗等人十八代祖宗都罵上了。

  擺明了公主的案子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接誰倒霉。

  到時恐怕不光是丟官職的問題,一個不好,只怕腦袋都保不住。

  高陽公主是什么身份?

  連她都敢殺,這案子豈能簡單。

  背后的水深著呢!

  “陛下,臣身為大理寺卿,查高陽公主的案子責無旁貸,然臣大理寺的案件本就繁忙,而且臣擅長的是用人,親臨案場去查案,非臣所長…”

  舔了舔唇,不等其他人打斷,他忙一口氣說下來:“如今長安人人都知道,蘇大為身為不良帥,破案如神,臣請陛下準蘇大為協助查案。

  另外,蘇大為昨天是最后一位見到公主的人,臣以為,他也有必要親自查出兇手,自證清白。”

  “大理寺卿。”

  蘇大為沉聲道:“我既為嫌疑者,理應避嫌,我只是小小的不良帥,這案子涉及到公主,怎么也輪不到我來查。”

  “蘇帥,本寺卿可是記得,上次那樁刺殺你的案子,也是蘇帥你自己查的,也沒見蘇帥避嫌。”

  “這…”

  蘇大為一時啞然。

  這話把人逼到死角了。

  總不能說那案子是陛下讓老子查的吧?

  更不能當著李治和眾臣工說,那案子老子沒查出兇手。

  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而且當日的案子,背后一直牽連到李治,蘇大為縱有懷疑和證據,當時也不得不替李治把這鍋給背下來。

  可你裴廉是誰?

  你特么破不了的案子,就想拉我一起下水背鍋?

  豈有此理!

  蘇大為看向這位大理寺卿,眼中露出冷然。

  李治的聲音適時響起。

  “命蘇大為協助大理寺,查此案,諸臣以為如何?”

  “回陛下,臣以為,此事,可行。”

  “蘇大為過去破案不少,聽說頗有手段,就讓他協助裴廉查此案,若到時不能抓到犯人,再一并治罪。”

  這是李義府說的。

  “臣也覺得,應該令蘇大為協助,公主遇害,此事非同小可,既有斷案能吏在此,焉能不用?”上官儀接著道。

  除了李淳風在一旁撫須沉吟沒表態,在場的李治朝重臣,一致同意,讓蘇大為查此案,自證清白。

  蘇大為喉結微微蠕動了一下。

  心中只有苦笑。

  看來,這次的麻煩是甩不掉了。

  李治的目光,透過香霧,落在蘇大為身上:“朕意已決,蘇大為,此案,你亦有嫌疑,朕現在給你機會自證清白,協助裴廉查清此案。

  給你半月時間,若到時不能抓到兇手,朕會將你數罪并罰。”

  李治的聲音很平靜。

  但越是平靜,越透出他的決心。

  蘇大為心中一凜,咬牙抱拳道:“陛下命臣查此案,臣自無不可,但臣如今只是長安不良帥,公主事發于萬年縣,并非長安縣轄區…”

  李義府在一旁陰陰一笑:“蘇帥,太過謙虛就不好了,此案舍你其誰?長安誰不知,蘇帥斷案如神?”

  蘇大為臉上在笑,眼睛掃過李義府,心頭則是暗恨。

  “陛下,若定要臣破此案,臣請陛下封臣以大理寺的官職,名不正,則言不順。”

  這番話,李義府和許敬宗,上官儀等人倒是沒話說。

  包括裴廉,都是默不作聲,顯然是默許了。

  要想叫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

  按蘇大為在百濟的功勞,其實足以得到實職封賞。

  李治朝的慣例,就算封個正品上的實職高官,也毫無問題。

  但李治偏要壓一壓,將蘇大為貶去長安縣繼續為不良帥。

  封賞也只封了個虛銜的忠武將軍。

  眼下又令蘇大為查高陽公主之案,擺明了是一樁大麻煩。

  弄不好,會被一擼到底,貶為庶人甚至掉腦袋都有可能。

  這種前提下,蘇大為在此時要點待遇,倒也合情合理。

  “也罷。”

  李治一時不明白蘇大為這是賭氣之言,還是有別的想法。

  他沉吟了片刻,終究是想替高陽查出兇手的念頭,壓下了權力算計。

  “朕就封你為大理寺少卿,命你與裴廉一起,查高陽公主被害一案,朕要在半月內,見到結果。

  若到期不能破案,你這身皮,也就該扒下來了。”

  李治一語雙關的道。

  話里的威脅之意明顯。

  蘇大為目光微閃,向李治行禮道:“臣,領旨。”

  大理寺少卿?

  好像是后來狄仁杰在大理寺做的官職。

  品秩是從四品上。

  按這個品級來說,比蘇大為如今的武將散官,正四品下的忠武將軍還略低一等。

  但官職不能光看紙面上的。

  忠武將軍只是虛銜。

  怎比得上大理寺少卿的實職。

  這兩者的權力,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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