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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都想甩鍋

  “王家會不會是撒謊?”

  “聽其言,察其行,不像是做偽。”

  都察寺內,蘇大為召集了李博、高大虎兩人,繼續商議案情。

  蘇大為做不良人多年,對于犯人吐露供辭真假,還有肢體語言,有相當的了解。

  這事奇就奇在,王家人,與那徐清望,都是真的。

  “豈有兩者都是真的?必有一假。”

  “只能暫時存疑,派人盯著王家,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去推翻王劭與徐清望的證詞。”

  蘇大為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著。

  略快的節奏,顯示出心里無意識的焦慮感。

  方才去王家,一方面是時間不等人,他選擇直面懷疑對象,近距離觀察。

  其次,便是有“敲山震虎”、“打草驚蛇”的作用。

  如果對方心中有鬼,被蘇大為這么上門一驚,自然會有所反應動作。

  這反而容易露出破綻。

  都察寺會埋伏下人手,進行一段時間的盯梢和追蹤。

  只不過,究竟何時會有突破進展,就只有天知道。

  一般來說,這種盯梢手段想要破案,需要的是時間和運氣。

  但是蘇大為遇刺的案子,只剩明天最后一天。

  從這個時間來看,破案的機會渺茫。

  “實在不行…要不就向陛下求求情?或者讓武后幫你…”高大虎看了一眼愁眉緊鎖的蘇大為,建議道。

  “不成。”

  蘇大為還沒開口,李博便在一旁搖頭道:“寺卿之所以能掌握都察寺,保持超然的身份,皆因寺卿過去積累下斷案如神的口碑,若是在這件案子上栽了跟斗,只怕會引發后續一系列惡果。”

  一語驚醒夢中人。

  高大虎立時臉色微變。

  此事看著是一樁刺殺案。

  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

  背后有相當大的利益博弈。

  如果真的有一天,蘇大為無法保住都察寺卿的位置。

  不光蘇大為本人的權勢大為縮水。

  只怕這些跟隨蘇大為,受其庇佑的親友,也會一損俱損。

  若是換個人當寺卿,像高大虎、高大龍、李博,還有都察寺中無數親近蘇大為的官吏、探員,只怕都會被一一清除。

  “退是不能退的。”

  蘇大為手指輕敲桌面,喃喃自語:“我如今站在這個位置上,如逆水行舟,只能進,不能退。”

  “可這個案子,目前陷入瓶頸,要想偵破,不是說不行,但至少不是明日能破案的。”

  高大虎苦笑起來。

  他也是做過不良帥的人。

  對于蘇大為斷案手法,了然于胸。

  現今這種局面。

  按正常程序走,很難出現奇跡。

  “寺卿,湯餅來了。”

  一名探員嘴里招呼著,手里端著熱氣騰騰的漆盤上來。

  盤子里盛了滿滿一大碗湯餅,還有幾碟小菜。

  蘇大為之前破案,忙得午膳都沒吃。

  在王家差點沒被王劭老爺子直接打上來,本來還想蹭個午膳,自然也就泡湯了。

  一直忙到現在,才能對付著吃幾口熱乎的。

  “先吃吧,邊吃邊想。”

  蘇大為招呼著李博和高大虎一起,然后向守在一旁的幾名高大虎手下探員道:“你們也先去吃,吃完了再回來,不吃飯可沒力氣做事。”

  “是,謝寺卿。”

  有了蘇大為的話,他們忙叉手行禮,然后依次退下。

  蘇大為這頓飯還沒吃上幾口,就見一名長史匆匆跑上來。

  “寺卿,外面有人找。”

  “誰?”

  “中書令,李義府。”

  原本手里拿著胡麻餅,正就著熱湯餅大口吃的蘇大為,動作一頓:“他怎么來了?”

  媽蛋,看來這頓飯是沒法吃了。

  蘇大為有些遺憾的搖頭,將手里的胡麻餅放下。

  “寺卿,我們跟你一起。”

  “你們繼續吃,李義府嘛,我得單獨招呼他。”

  李義府并非單獨前來,除了幾名侍從,在他身邊,還陪著大理寺的人。

  程道之,繼李思文后的大理寺主薄。

  此外,還有一人,乃是現任大理寺卿裴廉。

  前任大理寺卿段寶玄已經調任別處。

  蘇大為沒記錯的話,段寶玄已是洛州長史,后改越州都督。

  至于蘇大為的好兄弟,狄仁杰,狄大兄,在通明經科中舉后,授汴州判佐。

  后來得到河南道黜陟使閻立本的推薦,升任并州都督府法曹。

  他在外面任職,按原本的歷史,還得多打磨幾年,至到十余年后,才有機會回到長安,任大理寺丞,開始自己的傳奇之路。

  蘇大為暗自打量廳中三人。

  李義府在裴廉和程道之的陪同下,立于廳中,顯得氣場很足,有一種久居人上之感。

  新任大理寺卿裴廉好像是裴氏出身,不知和裴行儉是什么關系。

  大約四旬上下,黑發黑須,雙眸細長有神。

  他的身量長大,有著典型關東人的特點。

  至于那位程道之主薄,蘇大為不太熟悉,不知他是何出身來歷。

  不過站在李義府和裴廉面前,此人幾乎沒太大的存在感。

  “見過中書令、大理寺卿,主薄。”

  蘇大為向三人叉手為禮。

  “蘇寺卿,我是為了那件案子而來。”李義府手拈長須,嘴角帶著含蓄的笑容。

  就算知道此人城府甚深,,光看他這副皮囊,也只覺賞心悅目,是個很有氣質的老帥哥,無法生出惡感來。

  “各位請坐,坐下聊。”

  蘇大為伸手示意,待幾人入座后,他才坐下來向李義府道:“中書令想問案情進展?”

  “正是。”

  李義府微微頷首:“前日在殿上,陛下定下三日破案之期,蘇寺卿可是親口應下了,為了支持蘇寺卿,我今日特意過來看看,有沒有可出力的地方。”

  蘇大為心中雪亮。

  別看李義府話說得漂亮,他今天來,其實就是為了甩鍋的。

  若是三日期過,案子破不了。

  蘇大為被李治責難,他李義府也會被拖下水。

  畢竟當日應下三日之期的時候,蘇大為可是說了“要是有中書令的協助”。

  蘇大為破不了案,可以甩鍋給李義府。

  以李義府的城府,自然是不用做背鍋俠,特意過來就是表明,自己對這案子很上心,也確實鼎力相助了。

  到時在李治面前,也有話說。

  你看,堂堂中書令,當朝宰相,為了你蘇大為一個小小的刺殺案,累得親自跑過來過問。

  再要說中書令不支持,沒助你破案,那可說不過去了。

  蘇大為看著李義府,李義府剛巧也看過來。

  雙方眼神一碰,一齊大笑起來。

  彼此心里都是暗罵一聲:“猾賊!”

  這就是所謂表面笑嘻嘻,心里媽買皮。

  “這個案情是這樣…”

  蘇大為將目前掌握的情況,細細向李義府說了一遍。

  做戲要做全套。

  李義府想甩鍋,他蘇大為同樣想。

  就看誰的道行高了。

  所以在案情上,蘇大為沒什么好隱瞞的。

  目前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

  中書令,你看你能為我做點什么?

  蘇大為嘴上在笑,眼里卻透著寒氣。

  這種眼神,讓李義府感覺頗不舒服。

  那是一種屠夫進場子里選豬的眼神。

  他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暗惱:不過是一個幸進之臣,居然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拿大,難不成你還以為真能憑此案賴上老夫?

  心中冷笑著。

  李義府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和藹慈祥,連連點頭道:“人說蘇寺卿以前做不良帥時,斷案如神,老夫本來還不相信,今日一見,果然頗有手段,能在兩日內,查到這些,很不容易。”

  蘇大為看著他,笑笑不說話。

  聽起來像是好話,但你咬重“手段”二字何意?

  是暗諷我拖你下水的手段嗎?

  來吧,繼續斗下去,看誰的道行高。

  不是你李義府在李治面前給我挖坑,老子也懶得理會。

  既然你先發難,這次不讓你脫層皮,怎么顯我的手段?

  蘇大為目光閃動。

  李義府直覺得背后陣陣發涼。

  他勉強笑了兩聲,指了指一旁的大理寺卿裴廉:“大理寺卿就在這,你看還需要什么幫助,只管開口,若有需要,老夫還可差刑部與之配合。”

  好,這鍋甩大理寺和刑部了。

  李治讓他協助破案,他跑過來表示已經跟大理寺卿和刑部打過招呼了。

  這事可怪不到我李義府頭上。

  話里的意思大家都懂。

  裴廉在一旁,一直在思索著什么。

  這一刻聽到提及自己,抬起頭,臉上閃過一抹訝異。

  然后,表情有點僵。

  老子放下公務跑過來,怎么就變背鍋俠了?

  蘇大為被刺殺的案子,如何甩得到本官頭上?

  “蘇郎君,不知有何要求?”

  雖然心里在罵,但面子上,裴廉還是強笑著,向蘇大為拱手。

  蘇大為論品級,是比他低一些,但論職權,已經絲毫不亞于大理寺卿。

  大理寺干的是明活,是維持法度,審理各地方案子的機構。

  而都察寺干的都是暗活,是監督、監察和情報搜集,等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堪稱李治手里的黑手套。

  若以實權論,甚至還在大理寺之上。

  裴廉心知這一點,自然不敢得罪。

  但他同樣不能得罪李義府。

  夾在兩人之間,堪稱左右為男。

  “要求嘛,是有一點…”

  蘇大為臉上笑著,腦子轉得飛快,搜腸刮肚的想能有什么方法,或者什么樣的話術,可以把李義府和大理寺都綁上,把連帶責任給實錘了。

  到時李治若怪罪不能破案,李義府別想能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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